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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封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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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一行人没过多久就到了封呈村,还没靠近,尘藻就觉得这里的怨念氛围与之前他路过的那座空城很相似,但是这里怨念膨胀得像是快要爆炸般,若是不除去这其中的怨念恐怕这四周过不了多久就都要因这怨念遭殃了。

    这封呈村虽然是个村子,但是却非常大,远远看去就感觉有一般的城镇一样大,和四周的村落界限分明。周围的房屋因常年被水系的怨念侵蚀,导致霉菌长满,窗门看起来十分脆弱,好像木头中间全都被掏空,只剩下外在的框架。村中的树木植被非常茂密,便于水系怨念侵占藏身。而且一旦靠近,便有一股又湿又腥的水泥味传来,好像是有什么死过鱼的泥土呼住了他们的鼻子,极其难受。

    尘藻观察了一番这个怨念的分布,发现与汨渊很不同。汨渊的怨念能够集中在汨渊是因为等烟阁的锁魔塔中的怨念太过强大,附近松散的怨念便会自主向汨渊流去,一旦汇聚便不会再散开,十分稳定。

    而封呈村的怨念则是被什么结界锁在此处,也就是说此处是有人刻意为之,别说结界打破,怨念便会四溢,就连一旦怨念饱和再要多一丝也村放不下的时候,结界便会被打破,便像是决堤的洪水,后果更是无法预料。

    除了尘藻以外,其他人只在村外徘徊观望便觉得浑身不适,难怪这里也不会有人来,哪怕是灵力修为再高的仙修都不想趟这趟浑水。众人打量了一会儿,便铆足劲一齐冲了进去。那决心必须果断,否则再犹豫片刻恐怕都会想要改变主意。封呈村中心上空极暗,遮住了大部分的光,从村口向中心越靠近便越无法看清。

    众人忐忑谨慎地向村中心走去,过了没几个路口,安蓂玖就找不到尘藻了,连忙不自主地压低声音喊道:“砚台糕,砚台糕!”

    本在这祟物怨念边上不宜发出过多声响,容易引起祟物怨念暴乱,但是他找不到尘藻心里就发慌。

    安蓂玖刚一喊完,只觉得手腕被一牵,原来尘藻早在进村之前就将水凝绳缠上了安蓂玖的手腕。安蓂玖心中暗喜,想顺着水凝绳的方向去找尘藻,但是他突然就觉得肩膀被谁大力一拉,被拖向尘藻的反方向。刚才他站的地方有个什么东西闪过,立刻冒了一阵烟,那烟落在地上,竟然把地烫出了一道沟壑,安蓂玖心有余悸,想自己刚才还好被拉开了。

    安蓂玖转身去看,见拉他的人是南风修途。南风修途皱着眉低声道:“别光顾着卿卿我我行不行?刚才那热水鬼差点就要碰到你了。”

    水鬼是跳水自杀或被人溺死而不能投胎转世的怨灵,而热水鬼则是被人扔进沸水中烹煮或是自己跳入沸水中自杀的人化成的怨灵。前一个是在水中将人拖下水溺死,后一个是在陆上将人用极烫的蒸汽烹死。若是被热水鬼的蒸汽碰到可不得了,死了不说,若是还活着不仅那疤便祛不掉,一旦靠近发热的东西,皮肤便会像烧起来一般滚烫。而且热水鬼放出的蒸汽悄无声息,伤人几率极大。

    好在南风修途对声音极其敏感,即使热水鬼用这种几乎是悄无声息的热蒸汽袭击他们,他也立刻能听到。

    安蓂玖心想你也知道我和尘藻亲近,便回道:“我家砚台糕正要拉我呢,你看这水凝绳……”他正要举起手上的水凝绳给南风修途看,只见手腕上什么都没有,一定是方才那热水鬼的蒸汽将水凝绳断开了。

    “安蓂玖你别说话了,我们对这地形不清楚,这里有什么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先对付完这东西再说。”南风修途紧盯着四周,不敢放松警惕。

    “可砚台糕他……”安蓂玖话还没说完,又有一团蒸汽向他们袭来,安蓂玖一个飞身躲开了。

    南风修途那边也被袭击了,此刻人都分散开,安蓂玖只看得到南风修途,便立刻跑到南风修途身边。照理来讲这热水鬼极其罕见,是因为在沸水中枉死的人极少,而这下看来,世上少有的热水鬼全都齐聚封呈村了,这封呈村中的热水鬼数量绝对不少。

    “这砍也砍不掉的,又不具象,要怎么抓啊?”南风修途低声询问安蓂玖。虽说南风修途擅长土系术法,土又克水,但是只要身旁有个安蓂玖,他就无法拿定主意,非要问安蓂玖不可。加之他觉得安蓂玖小时候最喜欢读这种鬼怪录,所以对付这些东西很有一套。

    安蓂玖迟疑了一会儿,胸有成竹地开口,低声稳稳地郑重其事回了句:“我怎么知道。”

    南风修途一个白眼就给安蓂玖翻了过去,他以为安蓂玖想了这么久,又这么低稳的声音是一定有办法了,没想到他也不知道。

    他们说话的间隙又有四五团蒸汽朝他们袭来,两人双双在空中翻滚了几番才躲过。

    安蓂玖的脚刚沾地,便有了个主意,“南风修途,要不我们……”

    但是他话还没说完,南风修途就向他喊道:“小心身后!”

    安蓂玖一转身,发现那蒸汽将他的头发丝儿都烫断了了好几根,连同着他的袖子和手上缠着的朱砂红绳一起落了下来,安蓂玖眼疾手快一接,握住了朱砂红绳。

    “你大爷的,狗东西!”安蓂玖突然扯嗓子一吼,往南风修途怀中一淘,摸出一张符纸,往地上一拍开始念咒。符纸上的皱纹朝四周围扩开,慢慢形成一个法阵圈,并且越变越大,蹿到南风修途脚下后仍继续向外面看不见的地方扩充出去。

    南风修途才被安蓂玖的一吼吓着,他与安蓂玖从小到大都玩在一起,听过安蓂玖发过一些牢骚,但从没听过他骂人,还骂得这么凶。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随着安蓂玖的不断念咒,周围的气温瞬间变低,变到比混铃冬季最冷的时候还要低,但是安蓂玖还是没停止念咒。

    一时间,周围的植物树木全都枯萎,蒙上一层白霜,南风修途抱着胳膊直打寒颤,树上立刻掉下了几团被冻住的蒸气,散成了冰花松散地落到地上。一旁向他们进攻的两只热水鬼全都被冻住,”嘎吱嘎吱“地扭了两下,倒地,连头都砸碎了。安蓂玖这个法阵一画,这周围的能见度都提高了不少。

    “安……安蓂玖……差不多得了……冷成这样,这祟物都被你冻死了……你这堪比极刑了……”南风修途冻得头发眉毛上都结了冰碴子,他讲话的时候口中还冒出了热腾腾的白雾,“你……你什么时候还补修了水系术法啊……”

    安蓂玖主修的木系术法克的正是水系,南风修途从未想过他会补修,而且还修得这么强。

    安蓂玖此时盛怒,并未料到自己竟然激发出了这么强的灵力,更没想到一睁眼就看到尘藻站在他身边牵住了他的手腕。安蓂玖回过神来,一哆嗦,说道:“哇这也太冷了。”

    尘藻听闻,立刻将他搂入怀中,哈气搓着他的手。只剩南风修途一人在旁边直打哆嗦。没过一会儿,沧澜门的仙修们也纷纷搓着手跑了过来,一个个嘴里都喊道:“冷死了冷死了。”

    修仙之人本就是从小开始要赤身裸体在寒冬中修行,所以一般的寒冬温度他们也都能承受。但安蓂玖方才用了大量的灵力,将温度骤得降得极低,已经几乎是到普通人可承受的极限了。

    安蓂玖看向尘藻痴痴地笑着说:“没想到这龙珠在体内竟然能将阵法的作用扩大这么多倍,真好用。”

    南风修途又要翻白眼了,他只觉得安蓂玖这笑脸上写着五个大字:“我夫君真棒”。于是他半眯着眼睛说道:“安蓂玖啊安蓂玖,我看尘藻在的时候你拔个剑都费力,他不在的时候你连人家热水鬼的天灵盖都给拔了。”他一边说着还踢了踢碎了一地脑花,已经变成冰碴的热水鬼。

    安蓂玖和尘藻谁都没理南风修途,只顾着对望。安蓂玖将手摊开,手心里躺着半根朱砂红绳,他举起来给尘藻看,“可惜它断了。”

    尘藻接过朱砂红绳说道:“朱砂可挡一些灵力低微的邪祟鬼怪,这热水鬼竟可以斩断这朱砂红绳,一定是……”

    “这朱砂是假的。”沧澜门中一个仙修斩钉截铁地说道。

    南风修途本就半眯的眼睛更眯着转头盯着他,那仙修看了看在场的人都像看智障一样无语地看着他,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你完了”“你死定了”“你自求多福吧”的表情,不远处的尘藻的眼神中更是一股杀气,他觉得要是他们不是一伙的,他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尘藻沉下一口气闭上眼睛,将脸转向安蓂玖,再睁开时,目光中已经换上了温柔的流波,霜结在他的头发上渐渐化去,好像冰冷之下温热的什么正在蒸腾着,他讲话的语调都带着温暖,“……一定是这热水鬼的怨气较大。”

    “连这热水鬼的怨气都不小的话,这村中其他邪祟想必更甚。”

    水鬼一类的邪祟本都是比较常见低级的,热水鬼虽然不常见,但也是归在低级邪祟中。

    南风修途身边刚刚说过话的那个仙修打着寒颤说道:“那……那那,这法阵可以去掉了吗,这实在是,有点冷。”

    尘藻轻轻说道:“这法阵效果不错,那就等它的灵力用尽了自己消散吧。”说完了他还抬眼瞟了那个仙修一眼,那个仙修立刻闭嘴,连牙都不敢打颤了,为此还几次咬到了自己嘴内脸颊上的肉。

    尘藻又说道:“方才我在那边发现了我兄长来过的踪迹,他留下了等烟阁的人在不确定的情况下进入一个地方一定会留下的痕迹,并且没有抹掉,就说明我兄长还在封呈村内。”

    “可这封呈村又大,待这法阵的灵力消散后又要恢复之前那三米开外看不清人的情况了,找你兄长的踪迹恐怕不易。”南风修途说着的时候还忍不住冷得抖了两下,不知是外面天色暗了还是怎样,此时竟然比先前还更冷了些。

    安蓂玖沉思了一下,便说道:“我们兵分两路开始找,留下较为明显的记号,这样集合起来也更为便利。”

    南风修途快速点了点头,首先他已经不想看安蓂玖这没羞没臊地跟尘藻眉来眼去了,从小和安蓂玖生活在一起,只觉得安蓂玖待人温和,但做起事来好歹还是阳刚之气十足,但怎么遇上尘藻之后仿佛既没手又没脚,连嘴都不是自己的了,这反差他有点接受不过来。其次是真的有点冷,他想快速行动起来,跑一跑动一动让自己暖和一点。

    说完他们就分开两路,各自去找线索了。

    南风修途等人还未曾走远,尘藻就将安蓂玖的手牵起,紧紧握住,说道:“方才水凝绳断了,我找不到你,现在除非是我手断了,不然我绝不放开你。”

    安蓂玖抿嘴一笑,心中一惊花枝乱颤地跟筛子似的了,但觉得尘藻都这么冷静,自己好歹也要表现得沉着一些。

    封呈村中还是不宜过多讲话惊扰邪祟,两人便牵手走了一路无言。安蓂玖看着眼前正牵着自己走的人,哪怕是平路还会时常提醒自己“小心,当心脚下”的这个人,从一开始的冷漠傲慢无礼,到现在与世间万物正在慢慢和解,他真是做了非常大的努力在向自己靠近。

    安蓂玖每每看到尘藻心中都有无数想说的话要对他讲,但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想和他说说废话罢了。

    封呈村的植被都长得诡异,或许是因为此处的水系怨念已经渗入土壤,有些树根甚至不走地下,跑到地面上来铁骨铮铮不肯同流合污,导致安蓂玖一不认真走路便会被绊到。每一次安蓂玖稍有磕碰,尘藻便会手心一紧,立刻将他拉住。

    安蓂玖喉咙痒痒的,正寻思着要与尘藻说些什么。

    “今晚的月亮……”安蓂玖看了看天空,心中狂叫:“这哪里有天空啊!!!”但还是云淡风轻地说:“没有,但你……”他又看了看尘藻,心中又是一顿狂叫:“这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啊,完全一片黑漆漆!!!”他两次想起头都失败了之后,便就不做尝试了,他害怕自己的心跳过猛引来邪祟。

    尘藻在前方传来一身轻笑,低声说:“安蓂玖,我喜欢听你说话。无论什么话。”

    安蓂玖重重地咬住了自己的两片嘴唇,将嘴抿成一字型,他害怕自己在这几近黑暗中因为太过激动笑得花枝乱颤而引来邪祟。

    安蓂玖压抑住自己,平复了一阵,说道:“招来邪祟就不好了,我还是不说了。”

    尘藻在前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语调,听似心情极好的样子,“你想说什么说便是,无论招来什么我都会护好你。”

    这下安蓂玖怎么抿嘴都没用了,两边嘴角疯狂地上扬,完全无法抑制。面部肌肉像是失控了一般,他都无法想象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变态。

    安蓂玖的脑中一瞬划过好多好多念头,好多好多想说的,但是一瞬间全部堵在胸口梗在喉中,一个字也没法冒出来,心脏狂跳,快把自己的耳朵吵得都震聋了,他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现什么心中的疾病了。

    “安蓂玖。”尘藻的声音又传来,声调稍稍低沉了些,还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颤抖,就像是春日一片柳叶不小心落在河上荡出涟漪波纹那样,轻轻地颤抖,“我曾有怨过上天为何要给我这样的身世,也曾日日腹诽。自你出事后我便不敢再怨,我惶恐,是我曾经无知的埋怨让我失去最重要的人。如今它将你完完整整地还给我了,我与它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安蓂玖还未回话,尘藻又唤了一声:“安蓂玖。”他唤着安蓂玖的名字带了些紧张,紧张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只觉得自己脱口而出:“待我们回去,重新拜堂,好不好?”

    安蓂玖猝不及防地重捏了一下他的手掌,发现尘藻的手掌竟然也微微湿润。他舔了舔下嘴唇,动了动喉咙,才发现自己的呼吸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急速,好像是才经过一阵打斗一般。他平复了一下自己,发现尘藻的头微微侧过来,也在等他的回答,才说道:“这次,我们兄长在上,天地为证,好不好?”

    “好。”尘藻握紧了安蓂玖的手,在黑暗中,安蓂玖觉得尘藻也笑弯了眉目。

    二人走了一阵,眼前出现了一个像是住宅一般的建筑,实在看不懂是什么形式格局的建筑,因为那建筑被形状诡异的爬墙虎之类的植被裹满了,一点透气的地方都不给留,根处一些没有被叶子覆盖的墙体也都腐败霉烂,唯剩大门比先前见到的那些都要新一些,在这封呈村中极其不和谐。

    安蓂玖见正面上方有一块牌匾,便凑上前去仔细看了一看,只见那块几乎要掉下来的烂木匾上,方端地写着四个上品好字“巫氏宗祠”。安蓂玖轻轻地将这四个字念出来后,心中一惊,却见旁边有个什么东西一动,立刻又叫道:“谁!”

    这封呈村中的邪祟太过大量,地上、地下、树上、树中、水中、水上、空中,无处不在,所以尘藻并不能恨仔细地探出都有些什么,这旁边的黑影一动,尘藻也才发现。

    那黑影似乎是也发现这边有什么动静,便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来,好像是不怕他们。待那黑影走近,他们才发现,这竟然是个人形。这人还含糊不清地念着些什么。

    这人“呜呜哇哇”地哑着嗓子叫唤了半天,安蓂玖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便耐心地好言道:“你说慢一点,我耳朵不太好,听不太清。”

    那人似乎能够听懂安蓂玖的话,从破烂的袖中摸摸索索掏出一样东西,顺着安蓂玖的声音颤颤巍巍地摸到了安蓂玖的手,将手中之物交给他。安蓂玖的手指在摸到玉佩时瞬间像被电触了般弹起。

    他不会不记得这块玉佩的纹路,这是一块他仅见过的少有的罕见极品宝玉,浑身线条流畅,水头荡漾,成色极佳。

    “这是季洹随身带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安蓂玖想起季洹曾与他们说过,这块玉是国君赏赐给他爷爷的,他爷爷再给他的传家宝。

    那人一听随后又激动地开始“呜呜啊啊”叫了起来,将玉佩紧紧握着,又贴脸又贴嘴地叫唤了好一阵,又将安蓂玖拉住,安蓂玖惊觉这人的手掌比日常里常要做一些粗活的家仆还要糙些。

    尘藻迟疑道:“……这人。”

    两人互看一眼,大惊,同时说道:“季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