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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店的洗手间不大,就两个隔间,外面一道大门反锁上,谁都进不来。
珞珈解了手靠在旁边绿植萦绕的夹角边上抽烟,看着最后一个人打开隔间的门走出去,另一个喂胖的男人步伐缓慢地进来,反手锁上了门。
点着昏暗红灯的洗手间里,来人没什么存在感,看着这位长得也不起眼的店老板手,谨慎地把洗手间又检查了一遍,继而朝他走了过来,珞珈把烟在流理台上摁灭了,“有线索了?”
老兰示意他让开一点,从镜子后面把一早塞进去的两张折好的报纸小心抽了出来,脸色有点一言难尽,“你上次联系说你想见我们在鼎盛合的钉子,我联系过他了。”
珞珈只身一人前往兰库帕卧底,但后续工作不可能全部由他一人完成,中国警方已经联合堪兰西亚方面开展扫毒行动的内容属于绝密文件,堪国方面几乎没人知道中国派往兰库帕卧底的人究竟是谁,跟珞珈接头这人是堪国警方直接安排过来的,上次李达民暴露,给霍思乐报信说小武在香缇山的人就是他,但从始至终俩人联络只通过文字和电话,见到珞珈的面,还是第一次。
不过老兰也是个沉得住气的,进门看见七星社最近风头正盛的珈哥,脸上竟然一点惊奇都没有,只是就事论事地说珞珈要找的那个鼎盛合线人的事情,“不过他现在心态有些问题,不是很配合。”
珞珈把报纸接过来,“什么意思?”
老兰叹了口气:“也不能都怪他,兰库帕的警队把他伤的太狠了。风华正茂的年纪被派去做卧底,却被人遗忘了,一呆就是二十年,没人联系他,也没人把他捞出来。好好的警察,吃着公粮顺风顺水,结果当了二十年混子,让老娘一起蒙羞,日子过的还不好……换谁都会有情绪的。”
???
一个混进黑帮卧底的警员,生生卧底二十年,从假混混生生拖成了真黑社会,这特么是在讲笑话吗?
珞珈自己就是个卧底,这么将心比心一下,觉得这种情况,就算当事人想怎么舒服怎么过日子,那也没什么不对。而现在鼎盛合这位居然只是不配合,还没叛变呢,简直可以发奖章……
他牙疼地摸摸腮帮子,瞥了一眼老兰,忍不住冷笑,“有情绪?没拔枪干掉你就不错了。你们堪国警察这事儿办的太操蛋了。”
老兰没琢磨他评论的这么直白,尴尬地回避开他的目光咳嗽了一声,“地方警察系统的确存在一些问题。”
珞珈从鼻子里不爽地哼了一声,打开报纸,拿出夹在里面的一张照片,又翻过照片背面看了看贴在上面的基本资料,“他的?”
老兰点点头。
珞珈把报纸扔进手边的垃圾桶,仔细记住了照片上的长相和背面的信息,撕碎了走进隔间直接把资料扔马桶里冲走,“你们暂时不要接触他了,你们一旦暴露,我们就功亏一篑了。交给我吧。”
老兰不太放心地提醒,“小心点,他有些滑手。”
“放心。”返身回来的珞珈点点头,“另外我听说,当年兰库帕警方,在七星社内也安插了卧底?”
“的确有这件事。不过因为负责的警官已经殉职,没办法联系到他。阿德也是我们机缘巧合才发现他的身份。”
“阿德说过他们之前的联络方式么?”
“据说是寻呼机,”老兰为难地微微蹙眉,“但现在这个东西已经没有人用了,即便还能用,这些卧底也不可能留着了。”
珞珈勾勾嘴角,“也不一定。”
“怎么说?”
“我们都是警察,都接受过对于公理和正义的洗礼,都有作为警察的荣耀,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装束打扮从头到脚都满身邪气的男人说起这话的时候,眉宇间有与此截然不同的凛然,“虽然这么久都没有人联系过他,但很可能这个人从没放弃,一直在等着联系的讯息,等着自己使命的召唤,等着能有人证明,他的警察经历并不是一场梦。”
老兰愣了愣,半晌后不乐观地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
…………
老兰隶属于堪国中央警署,兰库帕警匪勾结环境复杂,为了不打草惊蛇,保护自己和珞珈的身份,他很少会跟兰库帕当地警方联络。不过如果他们平时的联系多一点,这会儿他大概就会知道,同时知道二十年前黑帮卧底计划的人,不止有珞珈,还有兰库帕警局的霍思乐警长。
霍警长因为警方被鼎盛合逼迫下跪的事情而停职了一个多月,后来也不知道空降到警局还挤走他霸占了他办公室的反黑组长曾世桓是吃错了药还是突然开了窍,竟然邀请他进入反黑组。霍思乐不管这位曾检察长打的什么主意,反正能让他复职还能进反黑组,他是喜闻乐见来者不拒。
进了反黑组,权限更高,他一年一年地从系统里翻以前的反黑档案,用了老黄牛一样不怕苦不怕累起早贪黑爬半夜的执着,一连翻了二十年,倒真让他翻出了兰库帕警局二十年前的一个针对七星社的卧底计划来……
珞珈找老兰的时候,他也让手下人去人事处翻出了当年办案老警官的档案,照着联系方式,将目前还能找到的退休的老爷子们都给请到了警局……
当初让霍思乐腾地方是他们局长的意思,曾世桓这次请霍思乐回来,就把办公室还给了他,这会儿办公室外间的会客室里,霍思乐亲自给沙发上的老警官们挨个倒了杯茶,“请各位前辈来的用意,大家应该清楚了,不知道当年和卧底联络的方式,具体是什么样的?”
坐在最边上的老警官把霍思乐打印出来的二十年前七星社卧底计划的资料看了一遍,交给了旁边的人,摇摇头,“按照习惯,都是负责每个卧底的警官和卧底进行单线联络。不过看资料,负责这个卧底的警官早就因公殉职了,恐怕会很难。”
霍思乐觉得这简直就是个保险有余机动不足的傻缺方案,不死心地追问:“难道就没有任何备选的方案?”
另一个把资料看了个大概的老警官摘下花镜也是遗憾摇头,“其实每个卧底都有紧急的联络方式,但他们为了安全起见,不会轻易的相信。况且,这种方式,现在恐怕也没办法用了。”
霍思乐精神一振,“什么方式?”
说话的老爷子苦笑,“以前没有手机,大家都用寻呼机。警队有专门的设备和频率,可以给卧底人员发出密码,请求联络。不过现在这个年代,谁还会留着寻呼机这种东西。”
霍思乐沉吟一瞬,“现在这套设备在哪儿?”
几个老警官面面相觑,起先说话的那位不太确定地说:“一般警方淘汰的设备都会拍卖处理掉,但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很可能被封存起来了,你可以去仓库找找看。”
霍思乐是马不停蹄,送走了几位老警官,就带着人直接杀去了仓库。
他不信别人,怕走漏消息也不敢声张,身边就常年跟着他一起荣辱与共的梅莉跟华德两个心腹,三个人在堆满了各种杂品的大仓库里从快下班一直翻到了快半夜,好歹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地从一个长满霉斑的纸箱子里找到了一台老旧的寻呼台,一个密码本,和给寻呼机发送消息的专用设备。
把这些东西都清理出来,类似于小基站的无线电设备插上电源黄灯亮起的时候,梅莉跟华德分明看见他们霍警长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感谢二十年前的老物件品质过关,呼机放了电池进去竟然还能用,霍思乐满心激动又格外忐忑地打开寻呼机,从上面搜到唯一的一串号码,用基站试探着将本子上的密码给那串号码发了过去,然后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那一头的回应。
完全就是守株待兔式的做法,霍思乐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但一遍没回应之后,他揣着没法克制的满心失落,还是不死心地又把密码发了一遍……
再一遍。
一连很多很多条消息发到出去,始终没有半点回应。
二十年了,那呼机可能已经坏了、丢了、或者早就进了废品处理中心粉身碎骨了,但霍思乐还是不想放弃。
发密码的动作成了机械式的重复,但久久得不到反馈的霍思乐并不知道,在城市的另一边,一台比他们找到的机器保存更好的寻呼机,短促的提示音已经因为不停接收一条条请求联络的密码消息而生生连成了一阵阵响个不停的铃声。
不知名的隐蔽密室中,紧闭的密室门被人从外面悄然打开,外面的灯光柔柔地照亮了门前的一块地方,一个个子不算太高、身形精瘦的男人逆着光站在站在门外,看着密室正中书案上不断闪烁的寻呼机,沉淀着风霜的眼底卷起无法克制的、疯狂而复杂的情愫。
他垂在身侧已经长了皱纹的手在不受控制地轻颤,良久后,当不断响铃的呼机终于重新归于沉寂的时候,他才逐渐从激烈的情绪中平复下来。
他慢慢抬手,打开了密室里的灯。
灯光亮起的时候,所有强烈的情绪都沉淀得无影无踪,他慢慢抬眼,冷静而克制的目光,一一从这间装成90年代警署宿舍样子的密室里所陈设的每一样东西上扫过——
警服、徽章、工作证。
带着十足年代感的老物件都挂在墙上,每一件几乎都跟警察这个身份有关。
这里是他二十年前全部的记忆。
半晌后,男人反手关上密室的拉门,走了进去。
他拿起此刻终于重归沉寂的呼机,逐条打开消息,从每一个信息里看见那串曾经几乎刻进骨血里、如今相忘也忘不掉了的密码,眼中慢慢浮起一些落了灰的怀念。
半晌后,他却冷笑一声。
动动手指,将今天进来的所有消息都删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