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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怀山对陈雁南也不算全然绝情,虽然撤了她总经理的职务,勒令她再不许踏入百川总部半步,事情过了,他消了气儿之后,却安排陈志非接了庞丽丽留下的空缺,从而接手了重泰机械。
陈志非答应郑怀山之前曾问过陈雁南的意见,陈雁南对郑怀山为左琳把她赶出百川一事已经心灰意冷,已经准备出国远离这个伤心地,她本不愿意再让自己弟弟搀和进来,无奈陈志非虽然征求她的意见,但实际上却是对此跃跃欲试的,她不忍心打击弟弟,也只好由着他去。
陈志非就职重泰机械,跟庞丽丽做工作交接的那天,已经订好了大后天飞美国机票的陈雁南,还是回了百川一趟。
彼时郑怀山正在跟陆吉安打电话说法院要将永嘉做现状拍卖的事,看她来了,挂了电话,不悦地直视她,“你答应过我,不再出现在百川控股的。”
陈雁南也不说话,拿起郑怀山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在郑怀山对面坐定,半晌才轻轻地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不会踏进百川半步。”
郑怀山看着这段日子没见人就瘦了一圈的女人,看着她精致妆容也难掩的憔悴,始终无动于衷地漠然道:“看来是有事要谈了?”
陈雁南苦笑着摇摇头,指控道:“我本不想跟老师撕破脸,这些天你对我的生死不闻不问,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你对我实施的这种软暴力我承受不了。”
“所以呢?”
他这冷漠得仿佛真就是在商业谈判似的语气和态度几乎把陈雁南还来不及愈合的伤口又重新割开了,她心里揪着劲儿的疼,好在如今已经彻底认清了自己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他的半点关注,死心了之后也就在没什么幻想,“我们之间该有个了断了,你给我钱,我给你自由。”
郑怀山嗤笑一声,“笑话,我的自由需要你给吗?钱我现在也没有。”
陈雁南无动于衷地说:“没钱我知道,但我老师一个承诺。”
郑怀山略一沉吟,点了头,“你说说看。”
“有两个选择我都能接受,一是给我增持百川百分之一的股份,二是收购走我手上持有的百川股份。”这番话,陈雁南在来之前已经演练了许久,她曾经最不愿意的就是别人误会她跟着郑怀山是为了钱,可事到如今,她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能跟郑怀山谈的竟然只有钱。
她努力让自己也像个为了利益毫厘必争的商人,而郑怀山却毫不迟疑地说:“我选后者。”
“……”预料之中的答案,还是让陈雁南的眼泪落下来,“老师,你就这么不想再见到我吗?急于想切断你我之间的所有联系吗?”
郑怀山摆摆手,“这就是我最忍受不了你的地方,我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你拿来当做我负心于你的佐证。”
陈雁南吸吸鼻子,擦干眼泪打起精神来,“这些年我也说累了,你也听累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类谈话了。我在百川的股份按市值计算,大概7000万,老师能确认吗?”
“可以。”
“多长时间可以把钱全部给我?”
“两年。”
“老师一诺千金。”
“但我是有条件的,”郑怀山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好整以暇地说:“你必须离开中国。”
“好,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陈雁南死死盯着张怀山,包里拿出一份协议放在郑怀山面前,“保密协议,我已经签好了,这是我对你的最后承诺。”
那份保密协议是郑怀山亲自写的,他只看了一眼,终于认可地点了下头,“你总算做了一回大气的女人。”
“老师,”陈雁南颤抖地叹了口气,“看在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我最后有一件相求。”
郑怀山颔首:“说吧。”
陈雁南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意有所指,“志非太单纯了,希望老师不要难为他。”
郑怀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失笑道:“请他去做重泰机械是真心的。”
“那我就放心了。”谈完了钱,陈雁南沉默地跟郑怀山相对而坐,仿佛再没什么可谈,半晌后,她麻木地咬了咬嘴唇,还是忍不住黯然地问他:“老师,我们十几年的情分,我要走了,您会来送我吗?”
郑怀山淡漠地抬了下眼皮儿,“我不喜欢分别的情景,何况我们已经人财两清。”
“……我就知道是这样的。”陈雁南苦笑,“临走前我有句话想劝劝老师,左琳如同马里亚那海沟,就算老师把喜马拉雅山搬来也是填不平的。”
“这是我的事,你不必操心了。”
陈雁南痛苦道:“请你相信女人的直觉,你把左琳毁了,她会让你加倍偿还的。”
郑怀山无动于衷地轻松笑了笑,“就算死在左琳手上,也是我的选择,跟你就没什么关系了。”
“……好。”陈雁南站起来,“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老师您保重!”
“你也是。”
陈雁南走后,马太敲门进来,走到郑怀山身边对他低声汇报:“教授,得到消息,中院对永嘉的现状拍卖后天在网上举行。”
郑怀山点点头,又从四部手机了拿出一只iphone,打电话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那边齐三河胸有成足,“郑总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
…………
在郑怀山的指挥下,齐三河的“万无一失”,在拍卖当天,给了左琳一记重创。
法院拍卖都开始了,明州中院从院长赵双白到执行局周凯、魏全等一众领导都坐在了指挥大厅的大屏幕前,屏幕上显示的信息多方都已经开始竞价了,指挥大厅的座机突然响起来,说是有案外人提供永嘉的新证据。
证据切到大屏幕上,满座哗然……
——那赫然是一份房产租赁合同。
于川看着大屏幕上的内容,不死心地一条条逐一跟他手上的材料比对,越往下对就越心惊,等全都对完了,他抬起头跟左琳说的时候心已经凉了,“……拍卖标的物全部都在租赁合同之内。”
所谓“买卖不破租赁”,法律明文规定,就算业主拍得了房产,也不能赶走租户,永嘉的所有能进行现状拍卖的财产都在这份租赁合同上,这时候再谈“现状移交”,就成了一个笑话。
所有人脸上都不好看,左琳当场坚持要调查这份租赁合同的合法性,但拍卖正在进行,哪有时间再给她调查清楚,赵双白当即做主,中止了拍卖。
原本是一场漂亮的硬仗,却被人兵不血刃地打了灰头土脸,连执行局的周凯都被气得不轻愤然立场,赵双白站起来严肃地对左琳下了死命令,“这次事发突然,很有背景,对我们工作造成的被动和恶劣影响已成事实。要把事件的始末调查清楚,结果报执行局。”
左琳自从业以来就没有哪一次想今天这么失败过,左琳坐在指挥大厅里不肯走,始终沉默着不吭声,所有人也没用她安排,径自把自己的工作都担了起来。
快下班的时候,顾小艾那边有了结果,拿着办公室的座机给她打了个电话,“琳姐,查到了,合同……是真的。租赁方提供了原件、与永嘉之间的资金往来及永嘉开具有发票。发票我在税务系统上也查过了,全都没问题。”
能卡在拍卖的节骨眼当证据怼到拍卖现场的,合同当然不可能是假的,意料之中的左琳靠在椅子里,没什么感情地漠然评论到:“做得天衣无缝。”
顾小艾沉吟片刻,“需要我把合同和发票发给你吗?”
左琳长长地出了口气,“发吧。”
从下班到天黑,大厅空无一人,白天亮着的大屏幕也已经黑了,左琳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外面走廊的灯光给了黑沉沉的指挥大厅一点光亮,而始终反复看着手机上小艾发过来的租赁合同和发票的左琳,被屏幕的白光映得脸色苍白而颓丧……
同样没走的于川在办公室把今天白天剩下的各种零碎事情处理干净了,过来找她,走到她身边,想拍拍她的肩膀,伸出去的手却停在了半路,最终还是收了回来,轻声安抚道:“走吧,没人了。其实结局我们已经想到了不是吗?永嘉后面的水深不可测,能让我们这么轻松的执行才奇怪,只不过没料到是这种形式。”
“永嘉的租赁合同我看了,合同期是十年,连资产折价二次再拍的机会也没有了。”左琳沉默许久后关了手机,闭上眼睛,声音充满自责的痛苦,“怪我太稚嫩了,没把所有可能性都考虑周全。”
“你已经很出色了,不说别的,就说‘现状移交’,最高法刚给出司法解释吧,国内还没先例呢,你就能活学活用,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失败也没什么,至少我们和‘横山系’又战了一个回合,就算输了,也有经验可以总结。另外,我刚才在办公室里,倒是又想了个跟永嘉打拉锯战的主意,”
于川在她身边坐下来,指挥大厅座椅安放得很近,这还是他跟左琳之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坐在一起,可惜时机场合都不对,于川一心都放在了解决永嘉的事情,先把左琳从自责情绪中拉出来的事情上,也没工夫想什么儿女私情了,径自对她说:“你觉得——把公司的钥匙和公章都交出来,由法院强制管理,这一招怎么样?就凭他们拒不执行还款,我们可以请院里裁定,由执行申请人组成联合管理小组进驻,随时监管,永嘉的账上每出现一笔钱,就划走一笔。如果陆吉安那个老赖不肯交,我们不仅可以名正言顺地强迫他交钥匙公章,还能以拒不执行罪拘留他,甚至追究刑事责任。”
“……”左琳倏地睁开眼睛,晦暗光线中,她意外而惊喜地深深看了于川一眼,蔫吧了一整天,格外失落颓丧的眸子里,终于又有星光晶晶亮亮地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