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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乘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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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阶的课业结束了,修习生们都有些舍不得柳莺莺,李秋阳便提议,在后山搞一个篝火晚会,大家一起给她准备点小礼物。

    众人商议礼物的时候颇费了一番脑筋,因柳莺莺平时几乎不施粉黛,也不戴什么首饰,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也不似缺什么的样子——于是杨时雨便提议说,不如让丹青技艺出众的袁小梦绘一幅众人与柳莺莺在一起的画像,卷末的留白多些,每个人在上面亲手写一句想对柳莺莺说的话,这样也算是所有人共同完成了这幅作品。大家觉得寓意挺好,纷纷赞成。袁小梦便以第一课驯鹤时的场景为基,将本届十二位修习生与柳莺莺及她的仙鹤胭脂一并画出,众人直呼惟妙惟肖。

    准备工作都是秘密进行的,柳如云傍晚去邀请柳莺莺的时候,只说“小姑姑,我有话私下和你说”便将她“诓骗”了过去。来了后山,柳莺莺见篝火已经搭好,还准备了食物,便调侃说:“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还瞒着我偷偷准备这些。”她万万没想到还有绘卷作为礼物,画作精美、留言字字情真意切,忍了忍盈眶热泪,说了句:“又不是以后就不见面了,弄这些煽情玩意做什么。”心下却很是喜欢,仔仔细细卷起来包好,收在怀里。

    夏夜微风凉爽,伴着南山阵阵虫鸣鸟叫,大家吃罢闹罢围着篝火坐下,聊起天来。修习生们纷纷好奇高阶课程与低阶有什么不同?柳莺莺说,到了三阶,有更资深的班主任满老师,高阶术法导师燕先生,还有许多有趣的选修课,修习生们会认识更多的老师,也会根据自己的兴趣方向学习更多的知识。众人又问,那柳先生当年三阶的时候,都选了哪些选修课?柳莺莺回说,她当年选了女生很少选的“射御”和“天工”,还鼓励大家不必囿于传统、习俗、成见或者性别这类无形的限制,尽可能选自己兴趣所向便是最好;若一时还不知自己的兴趣所在,便可以多选几门试听,再做选择。众人听罢,都十分期待今年秋天的到来。

    中秋之前,学园的学工便提前将高阶制服发放到修习生的家中。杨时雨打开盒子,见制服还是纯白的道袍制式,只是现在大家都已满十三岁,男生女生都开始长个儿,所以型号明显比低阶制服要大一圈;胸口所绣纹样也从仙鹤变为了苍松,腰带和发带变为了靛青色。制服中还夹了一封新班主任满亦舒先生的信,她亲手写了每个修习生的名字,并留言“恭喜进入三阶修习”。

    开园那日,杨时雨在山门处碰到了几个同学,大家还相互提醒说要记得去西厢的教室集合,别习惯性往东厢走。教室中,满亦舒先生已在等候大家,她长相亲切和善,嘴边有两个小梨窝,笑起来眼睛就会眯成一弯月牙状,约莫比柳莺莺年长五六岁,已嫁做人妇所以将头发工整地盘在脑后。

    满亦舒先是欢迎大家回到学园进入三阶的学习,又大致介绍了一下本月上旬除了要进行驾鹤之术的学习、俗称飞行课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是要选好本年度的选修课,可以做一至两节课的试听,在本月中旬最终确认。她一边介绍,一边将选修课的单子发放到各位修习生手上。

    杨时雨仔细看了单子,与之前在家问过杨修的并无不同,有改良自传统六艺的“礼乐”和“射御”,有偏重艺术修养的“丹青”,有偏重实务的“农桑”、“天工”和“经略”,也有看起来与御风术不甚相关但又十分实用的“医药”和“天文”。李秋阳两手一摊,决定下周再烦恼这些,先好好学本周的飞行课。

    第二天一早,燕希言在仙鹤池边等待修习生们的到来。他提前几个月介入,担任二阶考核的考官,心下已然十分清楚本届修习生在术法上的资质和水平。燕希言看得出来,杨时雨的悟性和修为远超同龄同学,他也并不是不相信几年前柳湛关于“先天派”的论断,那日多此一问只是想试探杨时雨自己对于“先天派”的看法。毕竟当年引发学园意外致同窗不幸身亡、又偷盗信物叛逃出岛的杜若海,是燕希言作为学长的学习小组的学弟,他当时对于这位学弟的道德品行就存有疑虑,当年若能更坚持一点、或者多规劝他一些,说不定……唉,可惜没有重来的机会。

    所幸,杨时雨被教导得很好,是个规矩的孩子;而且燕希言觉得,自己也不是当年那个四阶修习生了,而是高阶术法的导师,只要自己尚在学园,必不会让当年的事情再度发生。

    “心凝形释,骨肉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燕希言说道。他的声音浑厚低沉,不似柳莺莺一般亲切可人。杨时雨回忆道,这是《列子·黄帝》中关于“乘风”的论述。燕希言接着介绍道,虽然在祖师爷列子的体系中,“乘风”是修炼九年后达到“无我”的至人之境方可习得的,但经过杨巽先生改良后,在“无心”阶段便可进行修炼,所以将“驾鹤”放入三阶术法中进行学习。

    “道法是术法之基,诸位在低阶修炼中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驾鹤是方法,而无心之境才是修炼乘风术的关键所在。好了,针对无心之境的体悟,各学习小组先自己组织讨论一下。”燕希言继续说道。

    杨时雨第一反应是想问问柳如风是不是要组织一个辩论,才反应过来柳如风已经不在了。三阶开始已经没有学长了,杨时雨心里有一丝落寞;但她还是感到非常自豪,因为柳如风真的如约一次性完成了四阶的修炼,夏初的时候出岛修炼去了。他临走的时候柳如云哭得很大声,柳如风就跟杨时雨说:“我不在的时候,我妹妹就拜托小雨好好照顾了。”杨时雨回头看了一眼柳如云,她正努力地组织云组四人讨论,便也与李、叶、林三人说:“来吧,你们有啥想法?我们也讨论起来。”

    李秋阳有点遗憾地说:“咋还要辩论呢,我还以为一上来就能和闪电一起飞呢……你们看我暑假里又把它养胖了点,生怕它驼不动我。”一句给叶晴月逗笑了,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没事多读点书吧大阳,无涯阁开在那里不是办图书展的。”李秋阳问道:“那还得多久才能飞啊?”林成峰:“我问过家里人,也看过无涯阁里当年杨巽先生留下的手札。据说将乘风提前修炼,是为了让修习生们更好地体悟‘心凝形释’,及早达到‘无心’之境。但乘风本来就是比较难的高阶术法,否则列子不会与尹生说他是九年后才达到此境界的。你要问一般人需要多久,据说最快起码得一年多吧,当然也有好多人两年还学不会,所以三阶重修的。”李秋阳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叶晴月又问杨时雨:“成峰说的这些我大概也在无涯阁读到了,但我还有一个疑问,小雨,驾鹤和乘风是什么关系呢?”杨时雨说:“这个我倒是也问过爹爹,我爹说乘风术才是术法的名字,只是杨巽先生当年将御风而行改良成了以仙鹤为坐骑的方式,所以蓬莱岛的御风术一脉以驾鹤作为乘风术的实施方式。简单来说,修炼者真正练会乘风术之后也能驾驭别的,比如杨巽先生的仙鹤不幸战陨后便改为御大鲲剑而行,便是御剑飞行。排序的话,可能是驾鹤更容易,乘风术更难,因为乘风术还包括御剑和御别的,应该是这么回事。”

    叶晴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答道:“所以说,仙鹤于乘风术,就如同御器之术中的一个‘器’,会了这一个,还要融会贯通,用同样的办法学会别的器,才算真正掌握御器术;所以学了驾鹤后,还要会驾别的,才算会乘风术,是这个意思吧?”

    林成峰点点头:“我觉得小月说得没错。大阳你觉得呢?”

    李秋阳还沉浸在今日不能驾鹤的悲痛中,叹道:“所以今日不驾,为何要来仙鹤池边上课呢?唉,平白给我希望。”

    路过巡场的燕希言听到这句,清了清嗓子道:“大家停一停,我听见各组讨论得都差不多了。至于今日为何要来仙鹤池边上课,虽然今日确实不做实践,但还是要给大家做一番演示。”

    燕希言唤鹤的方法与柳湛相似,用的也是叶笛,只是柳湛惯用竹叶,燕希言喜欢用更厚实的树叶。燕希言的仙鹤名唤“方隅”,健壮挺拔,一袭白羽与今日一身黑袍的燕希言并肩而立,一黑一白颇有点阴阳图的意思。

    燕希言说道:“各位从一年级驯鹤至今也有五年了,与自己的仙鹤之间也培养了一定的默契。首先,驾鹤之前,自身需掌握基础的乘风术,也就是说仙鹤并不需要承受你自身全部的重量;其次,上鹤背之前,可以用特定的动作或声音来暗示它,比如我习惯摸一下颈背交接处,方隅便会明白用意,像这样低头弯腿;最后,每个人驾鹤可以用自己舒服的姿势,站姿、跪姿、坐姿皆可,当然也需要是你的仙鹤觉得舒服的姿势,这个可以后期再慢慢去磨合。”

    燕希言全程演示完,乘着方隅简单绕着仙鹤池飞了半圈便下来了,接着说:“今日不做飞行,各位先尝试与仙鹤培养骑乘上背前的约定动作。此外,刚刚讨论中那些对理论不熟的,回去无涯阁再好好复习下老、庄、列中关于‘无心’的篇章,自习课上小组也多做辩论和整理。下周先加一堂理论小考。放课。”

    “理论……小考?”李秋阳心里一懵,这老师怎么丢了作业就跑,还加随堂考试?他觉得三阶的学习要陷入一片晦暗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