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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考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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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修今日回家早,三人一起吃了晚膳。晚饭后,杨修在书房整理一些图纸和材料,杨时雨便去找他。

    她自己在心里预演了好几种问法,都觉得词不达意。如果问为什么学园现在教的实战类术法那么少?好似是对学园现行教育体系不满意,不礼貌。如果问为什么无涯阁里有一个上锁的、不让看的书柜?爹爹又不是图书管理员,这问题感觉问柳湛叔叔可能更合适。唉,渺渺真是害人不浅……想到此间,杨时雨突然一紧张,旋即又想起渺渺此时并不在身边,不会窥见她内心所想,更不会知道她“背后说人坏话”——她暗暗叫苦,便再次下决心,下次见面定要给渺渺立个规矩,怎样算是在与她说话、怎样不算,两人交谈总得平等才是,就算真的不平等、也该互相尊重,否则自己一点秘密、一点空间都没有,总被人一览无余地看着、高高在上地训着,着实太令人难受了。

    杨修似乎听见了女儿在院内徘徊许久也没进屋来,就放下手里的活儿,出去找她。“小雨,你有什么事与我说?”

    “爹爹晚上好,您现在忙不忙?”

    “不忙的,你想在院子里聊,还是进屋来聊?”

    “我……要不进屋吧。”

    杨时雨还是没想好怎么问,想着聊到哪儿算哪儿吧,反正一肚子雾水,便走进书房,关上房门。她看杨修茶案上的铜壶煮着水,却没有沏茶,便在茶案边坐下,沏起茶来。杨时雨一面碾茶、煎茶、分茶,一面再度思忖如何向父亲提问。

    “爹爹,您觉得我现在御风术的水平如何?”杨时雨一边将茶碗呈给父亲,一边问。杨修一头雾水,一时还觉察不出女儿到底想问什么,就顺着回答道:“按你同龄人的水平来看肯定是很好的,那日我听莺莺说你已会了结界术,而且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可见悟性也超于常人。”

    “你们当年学习的那会,是不是学的术法种类比我们现在要多一些?”

    听到这句,杨修大概想明白了女儿想问什么,但他心下有点奇怪她为何会好奇这些?理论上她不可能知道若干年前学园的教学体系和当下的区别,于是一边回答问题,一边也想引导性地问问她得知信息的来源。

    “是的,我们当时确实是实战类的术法学得更多一些,后来学园对于教学理念进行了一次改革,尤其对高阶术法体系进行了一些调整。小雨,今日为何突然想问这些事情?”

    杨时雨敏感地抓住了回答中的关键信息,追问道:“那学园为何会进行那次理念改革?起因是什么?”

    杨修心想,女儿到底是长大了,现在都能主导谈话的节奏了,再也不能像哄小孩一样对待她了。不知不觉间,他捧在手心的小女儿已经是初级御风者了,未来还会像她的母亲一样,成为高级御风者,或者成为垂天的传人;想到垂天这节,觉得也是时候可以告诉她了。

    “好吧,这些年来你可能多少也听说了一些,二十多年前,我们还在上学的那会,学园出了一起意外,造成在读修习生不幸去世和重伤,对吧?其实我从未告诉过你,造成那起事故的,便是我同届的同学,也是你母亲、柳湛叔叔的同学。”

    二十五年前。杜若海和杨修都是柳云知“云组”的组员之一,还有一位是燕莹雪;柳湛是另一组“湛组”的组长,因自小跟杨修、柳云知关系好,所以两个小组关系和睦,也经常一起训练。云组中,天赋最好的是柳云知和杜若海,尤其是柳云知,无论道法体悟还是术法修为,都比同龄人学得更快、更好,这让杜若海十分羡慕。二阶时,柳云知只觉杜若海是勤奋好学,总会跟她探讨一些“课本外”的知识,比如某种术法再演化一步会如何、是否会有更强大的力量?只有他们组的学长燕希言觉得,这个学弟的心性不纯,对术法强大力量的追求大过于对道法正途的探索,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所以时不时会引导他一下,燕希言常说的口头禅便是“道法是术法之基,修习生只有修好道法,才是正途”。

    进入三阶后更甚,但三阶开始便没有学长了,所以云组后头发生的事情燕希言便管不了了。杜若海觉得课堂上的课程早已无法满足他学习的欲望,自习课上就总拉着柳云知切磋一些更高深的术法——柳云知的体悟能力本来就很强,灵气修为也很好,二人互相启发,确实能有很多术法演化的新思路。但柳云知本身还得带杨修和燕莹雪,还有经常共同修炼的湛组,精力就有些顾不过来,不能总陪着杜若海一个人。杜若海剩余的精力又无处发泄,便寻到了无涯阁的一处好地方,那里收录了御风术体系内一些高阶术法的发明、发展和演化过程,分门别类、分章编制整理,虽然多是文字描述,但对他来说已经够了。

    “当初杜若海对能控制元素的术法尤其感兴趣,虽然云知与他交流更多,我与他交流不算多,但他对控制术的痴迷是连我都知道的。唉。”杨修叹了一口气。

    “什么是控制元素类的术法?”杨时雨问道。

    杨修扬手一拂,茶碗上水丹青被吹开;杨时雨本来击拂的手艺也一般,没多少云脚,也就是个口感、没什么图案,她没太明白父亲要演示什么,杨修便又对着茶炉里的火焰施展术法,火苗聚集、猛蹿了一会,又恢复正常。

    “控火术、控水术,你之所以不知,因为那次事故后,这一脉是被主要针对的术法类型,直接从学园高阶术法教学体系中移除了。小雨这么聪明,可以自己想想——你用口吹水面、吹灶里生的火,都会让水与火产生相应的变化——这与御风术驾驭水与火,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对不对?”

    伤心愤怒的王老伯、火灾意外丧生的修习生、术法教学改革、控火术、无涯阁二十年多前新上锁的书柜……此时,杨时雨脑海中所有分散的碎片线索一个个拼合,终于形成了一张有画面的图像。

    “所以,这位杜若海叔叔,还是没忍住自己在外面偷偷练习控火术,还因为力道没控制好,引发了火灾意外,导致修习生有死有伤,是这样吗?事后,学园的导师们觉得,既不能让修习生私下练习,所以严控了规章制度;又觉得这样破坏力强的术法就不应该在教学体系中存在,所以大范围改革了一次教学大纲?”杨时雨拼合了脑中的拼图,几乎是自言自语道。

    杨修点点头,继续回忆道:“嗯,你猜的大体都没错,其实改革还是几年后的事情了。当天的火灾还有下文,起初只是将杜若海关在戒律院中,因学园从未出过如此大的意外,从院墙外烧到院墙内,直接将一个寝宅烧了;所以当年的园长、班主任、导师们还在商量,很难定夺,究竟要如何处理对杜若海的惩罚?没想到他自己也觉得所犯之事甚大,猜测并无宽宥的可能;又或者他本人觉得在学园已经学不到他更想学的东西了,于是他连夜逃出了戒律院,做了两件事,一是去无涯阁偷出了几本高阶术法理论的典籍,他偷的还是当时开放书架的,因更紧要的‘秘术’部分上锁并封存在更保密的地方所以逃过一劫,第二件便是来杨家,偷走了当年杨家大伯所保管的‘垂天’项链。杜若海是原住民,但他从小就很羡慕杨柳两家有传人信物,觉得应该可以辅助他修炼更高深的术法,便偷走了,连夜离开了蓬莱岛,再也没有回来过。”

    杨时雨默默消化这段的信息,又抓住其中的一个点,追问了句:“为何这位杜叔叔来偷垂天,却不去柳家偷培风?”

    杨修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他素来与云知关系好,可能在他心里,云知未来一定是培风的传人,他想把培风留给她吧。又或者,杨家近年来子嗣一直不旺,当年按辈分年纪,垂天的下一任传人会是我,他觉得我配不上垂天吧?也有这个可能性。我承认,杜若海当年的术法修为确实比我好,如果垂天能开放传承脉络,现在也未必会是我。但我没有机会问他,确实不知为何他最终的决定是偷走了垂天。”

    杨时雨将爹爹的信息脉络归整了一圈,感觉好像回答了自己的一大部分的困惑,但又好像没回答全部的问题……

    “那爹爹觉得,道法和术法哪个更重要?这位杜叔叔想要追求更多更强的术法,当真这么十恶不赦吗?”

    “凡事过犹不及,不能简单论孰对孰错。我知你想问的核心不在于此,而是现在学园所授的术法体系不够满足你的能力,对吧?其实你可以去找你柳叔叔聊聊,园长特批的话,无涯阁一些高级术法的限定书籍还是可以阅览的。”

    “咦,爹爹不怕我学坏吗?”

    “傻孩子,从小我便教你,能力没有好坏、善恶乃是选择,都教到狗肚子里了吗?我相信你。不过学园的教育理念乃是导向,更强调道法为基我个人觉得并没有问题,所以当年杨家也是投了赞成票的。最终废弃掉的一些高阶术法,大部分修习生一辈子也没法学得到,所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可能影响也不是很大。不过教育理念这些,我也不专业,只是个人的看法;你可以再与你柳叔叔探讨,他对于教书育人向来是一套套的,我说不过他。”

    杨时雨拜别爹爹出去,心想,好在知道了来龙去脉,择日去找柳湛,不仅得问问教学理念的问题,还有这四阶修习生大考到底是考什么,她也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