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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杨修带着杨时雨来到南山人工开凿的一处山洞,在南山的西北侧山坡,位于杨时雨经常走的学园、仙鹤池、乾坤河源头的另一侧。这里地势较高,不易被山洪冲毁或者淹没;土质也较为坚硬,虽然向内开凿了好大一个内洞,但看起来非常坚固、不易坍塌,所以杨时雨猜测可能是为了在洪水或者地震时避难而修建的。
杨修站在洞口,面向山下的桃林、山谷和更远处平坦地上村落高高低低的房子,负手而立。微风吹过他的发梢,杨时雨觉得爹爹今日的背影有一丝与世隔绝的清冷,又有一股铁肩担道义的责任,矛盾而复杂。
杨修说道:“小雨猜的都没错,除了山洪水灾、地震这些,这里还可以作为海溢时岛民们逃生避难的地方。我近几年来都在修建这个山洞,月前刚刚完工,还未取名字。跟长宰已经说好了,以后每周派人来换储备用的干粮和清水,这里就可以正式投入使用了。”之后,杨时雨听杨修徐徐讲起了十多年前的往事,那场蓬莱岛遭遇的海溢灾害。
杨时雨刚出生的那年夏天,天气十分诡异,海上风浪很大,本来往来贸易的时节,商船也过不来、蓬莱岛的船只也出不去,岛上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海溢发生的那日,海底先是有明显的地动、蓬莱岛上也能感觉到;之后便是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巨大的海浪像山墙一样袭来,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岛上的御风者们尽力疏散海边的人,保护原住民们往山上避难;那日牺牲了好多人,包括杨修的父亲、伯父,柳湛的父亲等等,一大批的高级御风者。
“天灾无情,人力渺小,几大世族世家都付出了几乎断层的代价;这也是为何我和你柳叔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家主的原因。那日,我和云知说好,她保护尚在襁褓中的你和母亲撤退至安全处,我去海边协助疏散;但是后来我去山上找她的时候,母亲告诉我说,她把你交给了母亲,自己奔去鹤港那边协助救援了。等浪退了,我去到鹤港的时候,现场满目疮痍、一片狼藉……都是船骸、屋瓦、断木,我翻遍了所有的尸体都没有找到她。我找了三天三夜,最后只找到了她随身戴着的红珊瑚手串的几颗珠子而已。”杨时雨听得动情,想象着那三天里父亲的绝望和无助,默默留下泪来;父亲却没有哭,只是一字一句地说着,他似乎是将自己完全抽离出来,像是在讲一件旁人的事;十多年过去了,他好像终于可以坦然面对了。
“蓬莱岛没有墓葬的传统,尤其是御风者,本就是自由于天地的,死后焚化、回归天地或者撒入大海。但是杨家家祠要给云知立牌位的时候,我坚决不肯;在我看来,只要一日没找到尸体,我就不信她已经死了。之后我又兜兜转转找了三四年,期间断断续续有鹤港幸存者告诉我各种各样的故事,关于云知那日是怎样舍命保护他们,用屏障术护他们逃脱,最终力竭被卷入海中,诸如此类,我全都不信。这件事渐渐成了我的一个执念,直到差不多你三岁的时候,生了一次病,那日母亲劝我说,让我多花点时间关心你、照顾你,让你健健康康长大才是云知的心愿。于是我才同意将云知的牌位入了宗祠,也停止了对她的寻找。我明白是时候了,也该放下她了,去担起我的责任:作为父亲的责任,作为杨家后人的责任,作为杨家家主的责任,作为御风者的责任。”
杨修说完这段,顿了顿,伸手轻抚杨时雨的脸,擦了擦她的眼泪。
“你知今日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些吗?”
杨时雨摇摇头。
“如果海溢那日,我们提前建了这山洞,在感受到海底地动的时候就带大家来这里躲避,便不会有这么多伤亡。这也是我这几年倾尽全力带着岛民们修建此处的原因。小雨,我想告诉你,守护蓬莱岛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要以命相护。刚强易折,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凡事只要还有办法,就不能往拼命处去想,柔弱处上,记住了吗?”
父女俩一道驾鹤回家后,杨修又交代了一些出岛的注意事项。他拿出一个仙鹤和祥云图案的黄玉挂坠,告诉杨时雨说,祥云记是多年前去中原经商的杨家后人所创,在东南沿海一代已经小有所成;主要经营茶楼祥云阁和典当行祥云行,因多有人员往来汇集,也兼职贩卖一些消息,会对她完成任务有所助益。杨时雨问,该如何称呼那位老板?杨修便说,祥云记的牌匾上都有祥云仙鹤的图案为标记,自己也有几年没出去了,说不定他们还做了酒楼书肆或者别的生意也未可知;祥云记一脉一直以杨家后人自居,也会偶尔回蓬莱岛的杨家宗祠来祭祀,去中原后只要执此信物,在任何一家店铺内都可获得帮助,不必知道老板是谁。
杨时雨又问:“爹爹几年前出岛,也是去查垂天这件事的吗?”杨修回说:“是的,我正要告诉你,以当时我的排查情况来说,沿海这一片十多年来兴起的两个门派最为可疑,一个叫海风派,一个叫海沙派,但我还无法确认具体是哪一支。可以肯定的是,杜若海一定是化了名,因为这两派的掌门人都不姓杜。接下来的就要靠你自己啦,祥云记的所有店铺和资源,你要灵活运用才好。还有你柳叔叔不也说会提供帮助吗?柳家有邸店的资源,有些开在驿站旁边,也是获取信息的好去处。我得去问问他,可不能给我食言。”杨时雨便说,有关这一点柳如风今早就已经找过她了,让父亲放心。
李秋阳也不知杨时雨何时启程,还没跟她打招呼、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自己先在家默默收东西,准备着随时就能走。他心里想着事情,所以并未听见燕叶原进门的声音。燕叶原看他在收拾包袱,似是要远行,便问道:“咳咳,大阳,你这是要做什么?”
“吓我一跳……我休学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什么?啥时候的事?这么大动作,怎么没提前跟我商量一下?你准备去干嘛?”燕叶原一惊,眼睛瞪得贼大。“昨天上午跟柳园长说的,我本来打算申请放弃四阶直接毕业的,园长说可以先休学,如果想好了再回来重修四阶。”李秋阳放下手里的东西,坐下跟燕叶原聊道。他俩自小无话不谈,李秋阳简单地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跟他说了。燕叶原听罢,朗声大笑,说:“不愧是你,说白了,在你心里,杨时雨比那高级御风者的头衔重要呗。这没什么,我觉得挺好。”
“不是这么比的。我是担心她一个人出岛,万一有个什么不妥,有个人陪着总好照应。我总记得两年前那天救火,她要是还像那般爱逞能、不顾自己安危,在外头可咋办……”李秋阳自言自语道。
“她知道吗?”燕叶原问。
“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我说了的话,她一定不让我去……”李秋阳答道。
燕叶原摇摇头说:“不是,我是问,她知道她对你而言这般重要吗?”
李秋阳沉默了片刻,说:“应该也不知道吧。我没与她说过。我觉得我对她好是我的事,她不需要知道。”
燕叶原心里为他鸣不平,反驳道:“那你都为她休学了,她不应该知道吗?”
李秋阳摇摇头,想了想,纠正说:“也不能这么算。我本来就没打算重修四阶,我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本来就不擅长术法,能修到这一步我自己已经觉得满意了。只是刚好在这个时点上放弃,看起来这两件事成了因果。”
“罢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我又不能帮你去说,你自己看着办吧。”燕叶原觉得这傻兄弟向来一根筋,不到南墙也不回头,犹如一头倔驴,反正现在说啥都没用了,就气呼呼地走了。
燕叶原自己在家生闷气,过了半日气消了,又跑回李家来,嘴上说着不管他,内心还是放不下。燕家因常年与明州港、扬州港有运输和贸易的往来,跟两地的码头和镖局都比较熟,最重要的是能帮忙弄到过所。燕叶原道:“要是没有这玩意儿,你们在中原可是难以远途行走的。这事儿你帮你家杨时雨记着,他们其他几个世族不像我们家,对这些往来跑腿事情的燕家最熟悉了。兄弟也帮不上别的,力所能及的还是支持一下。在外面凡事小心点,能靠嘴皮子的就少跟人打架。嗯,那啥……凡事小心,活着回来。”
李秋阳拍了他一下,笑道:“谢了兄弟,我记住了。还有,别整这煽情的,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