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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凌一舟细细观察了划破时流出的鲜血,又用白色手帕擦拭,然后仔细闻了闻气味。他抬头回应道:“古有神农尝百草,不才既然想要编制百毒,当然也得逐一亲身尝试,否则怎知毒性、毒理,以及中毒后身体的真实反应呢?海掌门,还未请教此毒叫什么名字?中毒后大概多久毒发?”
“哈哈哈,”海青朗声大笑,拍案叫绝,“沈公子这钻牛角尖的性子倒是对我的味。”众弟子心中忐忑,真是个狠人,竟然对自己下得去这种毒手。其实,海青欣赏这种性格之人也是情理之中的。在他还是杜若海的时代,就已是个痴迷术法的人,他沉迷于寻求更多可能性去突破原有的极限,近乎痴狂,才不小心犯下了过错;脱离蓬莱、进入江湖之后,他打开了更宽的眼界,除了将御风术应用于中原武林体系之外,还花了很多时间去思考针对御风者或者御风术的克制之道。
海青发现,御风术法游离于传统武学体系之外,几乎无法用武器或武功压制,还得从御风者身上想办法。他觉得“灵气”虽说微妙玄通,说不清道不明,但总归还是基于施术者自身的肉体,所以若御风者本身气血不畅,便无法顺畅地运转灵气,就无法施展御风术了。而他游历西南的时候,偶然间发现西域草乌头有减缓人体气血运转之效,但因本身有剧毒,使用过量会使人登时毙命,所以他配置此药时有大部分时间是在缓解西域草乌头之剧毒,保留它使人气血不畅的功效、又不至于立即致人于死地。所以,凌一舟所夸赞的所谓“跳脱前人的范式”,是因为海青自始至终都不是图着“发明猛烈毒药”目的而去,而是有针对性地要克制御风术法,才阴差阳错地成就了此种奇毒。
海青饶有兴致地看着凌一舟,回答他道:“我将此毒命名为‘血瘀散’,你现在应该已经有感觉了,初期表现是心慌、胸闷,中后期则会使人气血凝滞,故取此名。这是我为特定的某些人研制的,我看沈公子并非习武之人,所以按理说不会有性命之危。”海玉在海青耳边悄声补充道:“此人既无内力也无灵力,应该是全然不会武功或者术法的。”
凌一舟的确感觉到了心悸心慌,胸口也有沉闷不畅之感。他的推理几乎是完全正确的,现在一切都明了了。这毒是海掌门专门为了御风者研制的,从减缓他们周身的血气流动开始,全面克制御风者的术法能力。这就是为何李秋阳虽然左胸近距离中了一箭,却也没有因失血过多而死的原因,因为“血瘀散”的关系,他体内气血流动的速度被放缓了,反而阴差阳错救了他一命。而杨时雨的情况则相反,箭头的毒素已大部分被李秋阳所染,刺穿部分的余毒伤了她,这毒原本中得不深,这也是她中毒后还能从六合别院带着伤员全身而退的原因之一。但是,她体内毕竟留有残毒,却不管不顾强行施展术法,术法的灵气与淤积的血气相抗衡,才激得她后来吐血昏迷。
凌一舟捂着胸口,体会着杨时雨可能也经历过的疼痛,面上却强装喜悦,夸赞道:“海掌门奇思妙想,果然与众不同。”海青走到凌一舟的面前,看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想必是心悸所致,脸上原本红润的血色也开始消退而变得苍白。海青觉得很有趣,毕竟他也没有在真人身上如此完整地观察过中毒过后的反应,便拉出凌一舟的右手把起脉来。
过了一阵,海青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玉瓶,道:“不瞒沈公子说,血瘀散从未使用过,所以这解药也不能保证百发百中。你既然对医术毒术均有深究之心,不如自己试试解读。若你能对我的解药有所改进,以后也可以再来找我。”海玉在掌门身后,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师父还不知他已偷偷在杨时雨身上用了毒箭头的事,但当即又不便言语,就想着事后再陈情请罪。
扬州罗城西,大朴堂。
白术前往祥云楼找到了小彩蝶,她听说杨时雨和李秋阳受了重伤,十分关切,道:“白公子既是杨小姐的朋友,莫说持有信物,便是孤身前来,祥云楼也是应当相助公子的。”白术听了这话非常感动,更何况小彩蝶本身就长得娇俏可人,让他心生亲近之意。小彩蝶带了家仆、驾着马车随白术来到西郊山洞中,见到李、杨二人均在昏迷之中,便想都拉走,却被白术阻止说:“我师父说了,杨姑娘留在这就好,主要是李少侠需要尽快送去大朴堂救治。”小彩蝶迟疑了一会,选择了听从,让家仆们小心翼翼地将李秋阳抬走;临走前,小彩蝶看了一眼杨时雨,见她呼吸均匀,睡得还算安稳,全程都没有醒来。
凌一舟出了六合别院后,在罗城主街上一路策马,快速来到了大朴堂。白术见到他后有些担忧地问:“师父你这是受伤了吗?脸色怎么这么差?”凌一舟轻轻捶了捶胸口说“无大碍”。大朴堂的创始人牛医师年轻时曾在大庸谷求学,虽未拜为弟子,却一直以恩师之礼尊重沈清。牛医师见面就问他:“凌儿,你这手上的伤是咋回事?你这脸色又是怎么回事?”凌一舟见牛医师已经麻利地将李秋阳的伤口缝合处理完毕,才拿出小玉瓶说:“我试了一下他所中之毒,这是解药,我……”
“什么?!”白术和牛医师异口同声打断他喊道。
白术直接拉过凌一舟的右手,一边把脉一边说:“师父你是疯了吗?不过你这脉象跟昨日的时雨姐姐倒是有几分相似。”凌一舟道:“我原本担心李秋阳若直接解毒,重新运转起来的血气会冲破他的伤口;既然牛叔已经处理好了,这层顾虑便小很多。不过以防万一,还是我自己先试试吧。”凌一舟打开小玉瓶,用竹签仔细地挑出了一点点粉末,洒在他手指的伤口上,又给自己包扎好;解药原就不多,还要给留给李、杨二人,所以更要省着点。凌一舟先是觉得气血上涌、有些不适,但后续便逐渐恢复了稳定。他留下一些解药,对牛医师说了句“一切拜托了牛叔”,便马上动身赶回西郊。
凌一舟出扬州西门的时候已至酉时,冬季日短夜长,夕阳已经西下,只见官道上一骑绝尘向西而去,丝毫没有停留或迟疑。
西郊白羊山,山洞中。
杨时雨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蓬莱学园,雨组的四个同伴喊她一起去仙鹤池旁练习术法。叶晴月和林成峰二人走在前面,李秋阳走在后面,杨时雨回头喊他走快一点,李秋阳却挥挥手跟她告别。杨时雨想去他身边拉住他,明明只有三五步的距离,却怎么也跑不到他的身边……她被吓醒了,一下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孤身一人在一个山洞之中,白灵靠在山壁旁休息,见她醒来,吱呜了两声作回应。她努力回忆了一下,失去意识之前,似乎是听到了李秋阳中毒、重伤的话题;但是她四下观望,原来躺在草榻上的李秋阳不在,凌一舟师徒俩也不在。
他们都去哪儿了?
杨时雨缓缓起身,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着一套男装,袖子和裤腿都有点长。虽然晕倒前胸口撕裂的疼痛感没有了,但还是有些胸闷,于是她走出山洞之外,想透透气。她觉得使不上劲儿,脚下还是有些虚浮,白灵担心主人的伤势,便跟她一起走出去。杨时雨走到了小河边坐下,拿出玉笛吹了起来。
“大阳,如果用一种动物形容我,你觉得是什么?”
“为啥突然问这个?”
“因为昨天夏青问了我这个题,我觉得好有趣啊,就想问问你呗。”
“问的怎么形容我吗?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呃……你先回答我,我再告诉你!”
“我觉得,是小鹿吧。”
“啊,为什么呀?”
“因为小鹿长得很有灵气,眼睛大大的,很漂亮。”
“那你是夸我又有灵气又漂亮吗?”
“那当然,小雨又聪明又漂亮。那我呢?你觉得我像什么?”
“我……哈哈,我没有回答杨夏青,就自己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我觉得你特别像大黄,别打我……”
“啥?汪夫子的那只大黄吗?哈哈,原来是这样,好呗。”
“你不生气吗?”
“这有啥生气的,大黄多机灵啊,还对汪夫子很好。说明小雨觉得我是能信赖的伙伴,我很开心。”
杨时雨的笛声如泣如诉,她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段回忆,瞬间泪如雨下。大阳现在生死未卜,她自己第一次感觉不到周身澎湃的灵气了,白灵也受伤了……
“一个御风者如果没有灵气、没有术法了,那我是谁?”
她吹不下去了,泪光中看见玉笛的纯白挂穗上染了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李秋阳的。杨时雨觉得好脏、好难受,就想在河水里将它洗干净——她一直搓、一直搓,但昨晚的血已经凝在上面一天了,久久洗不下来,她觉得又焦躁、又失落、又绝望。
凌一舟回到山洞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于是他重新点了火堆照明,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杨时雨不见了!
他顿时心里推导了各种可能性……是被贼人抓走了吗?但是洞里没有打斗的痕迹。难道是跑出去寻仇了?不太可能,她中了血瘀散动不了灵气。难道是……突然丧失了灵气,她会不会一时想不开?他不敢想最坏的情况,赶紧拿起一块老柴做火把,冲出洞外。
凌一舟在四周寻了片刻,发现河边有一高一低两个黑影,他觉得可能是白灵和杨时雨,就赶紧跑过去。一路上他都在想待会见面了要如何训斥杨时雨:明明受了风寒,为什么还跑出来吹冷风?身上的伤还没好,又中了毒,为什么不好好躺着?为什么不好好听我的话?就这么几天不见,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凌一舟又气又急,脑海中闪过了几百字。
杨时雨还穿着他的衣服,宽大的衣服下显得她更小只了,一个人无助地蹲在河边,似乎在河里洗着什么东西。凌一舟怒从中来,还未走到跟前,就喊道:“杨时雨,你……”杨时雨闻声,回过头来,微弱的火光照射下,凌一舟看她脸色苍白,还挂着泪光,一心软又骂不出口了,赶紧陪她蹲下,解下披风给她披上,降低音量还是坚持说了一句:“风寒未好,怎么跑出来吹风?”
杨时雨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哇呜……凌大哥……大阳是不是死了……呜呜呜……我……我的灵气没了……我再也使不了术法了……呜呜……”凌一舟接过她手中的笛子,发现她的双手又湿又冰凉。他拉着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抱住,先让她靠着自己尽情地哭了一会;又惦记着她的身体,便用脸颊挪到她的额头之上探了探体温,还是有一点低烧,得赶紧回去解毒休息才是。
于是凌一舟轻轻抚摸着杨时雨的头发,道:“丫头,先别哭了,你仔细听我说。李秋阳没死,在扬州城里治伤;你也没有失去灵气,只是中毒了,我拿了解药,先回去赶紧把毒解了。你还得再好好调养几天,又是术法使用过度、又是受伤、又是风寒,真不知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的。”
杨时雨听到一半已是大喜,怔怔地望着凌一舟,发现他的眼底满是柔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她一听说解了毒就能恢复灵气,便想赶紧回去,才发现脚下无力,竟有些站不起来。凌一舟看她全身拖拖拉拉的大一号的衣服,一定是行动不便,就将她一把抱起,向山洞方向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