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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直认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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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没醉吗?”苏洄想试着叫醒他,“宁一宵,醒醒。”

    可他真的醉得不清,又一次闭上了眼,低下头,鼻梁蹭在苏洄的侧颈,热的呼吸萦绕在他耳侧。

    苏洄有些腿软,又推不开,只能移开脸。

    好在科菲听见动静下了楼,见宁一宵醉成这样,连忙上来帮忙,苏洄这才把宁一宵弄开。

    “我们把他架上去吧。”

    两人扶着宁一宵,费了好大功夫,总算把他弄回那间大得不像话的主卧,放到床上。

    说好了不和他见面,苏洄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想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锁起来。可他又怕宁一宵这样会难受,想照顾他。

    一番纠结之下,苏洄还是选择嘱咐科菲:“要不然你帮他换一下衣服吧,全是酒味,他明天早上起来会疯掉的。”

    科菲却感到为难,“我……Shaw不太喜欢我们碰他,他有洁癖。”

    这是事实,苏洄很清楚。

    她想了想,“我还是先去倒点水吧,万一Shaw醒过来想喝。”说完科菲便离开了。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想到今天白天撞破的秘密,苏洄心情复杂,觉得此时此刻的宁一宵有些可怜,他或许一无所知,或者隐约知道点什么,所以才会喝得这么醉。

    在苏洄的记忆里,他很少会借酒消愁。

    可他毫无办法,只能站在床边看着近乎昏迷的宁一宵。

    这好像是六年后他第一次这样看他。没有对视,反而很安全。

    过去宁一宵并不爱喝酒,他不喜欢酒的味道,也很节俭,几乎不碰。在离开家之前,苏洄会从家里偷偷带红酒出来,但灌醉的永远是自己。

    最可怕的是,他喝醉之后,无论宁一宵做什么事都会同意,所以第二天连床都下不来,总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宁一宵永远都是清醒的那一个,这还是苏洄第一次见他醉倒。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他喝醉之后这么安静,完全不会耍酒疯,不会闹,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苏洄静静地望着,发现他鼻梁上的眼镜甚至都没有摘下来,八成是之前还在处理工作。

    他以前不戴眼镜的。

    他不知道宁一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近视的,但转念一想,自己不知道的事的确太多了。

    怕他睡觉难受,苏洄弯下腰,轻手轻脚将宁一宵的银丝眼镜取下来,放到床头柜,打算就这样离开。

    可刚起身的那一秒,他的手却忽然被抓住,皮手套的触感很陌生,令他心头一紧。

    苏洄浑身仿佛过电,又听到宁一宵含混地开口。

    “别走……”

    这句话很模糊,无论是声音还是内容,但无论如何,对象不会是自己。

    苏洄很清醒,所以还是抽出了自己的手,替宁一宵将枕头垫高,盖了被子,没回头,离开了房间。

    雪糕跟着他下来,陪他回了自己的房间。苏洄许久没有说话,直到雪糕扑进他怀中。

    “干嘛不去陪你的主人?”苏洄打趣他。

    雪糕呜呜了两声,蹭着苏洄的脖子,仿佛在说“我想陪你”。

    “我不是你的主人。”苏洄摸着他的脖颈,“我只是暂时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等病好点了,就要走了。”

    雪糕好像听得懂似的,很倔地不愿意离开他的怀抱。

    苏洄抱住他,揉着雪糕立起来的耳朵,“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雪糕叫了好几声。

    “想啊。我也会很想你。”苏洄看着他湿润的眼,想到很多过去的事,于是抱着他,对他说了一直很想说的话。

    “如果我不见了,你去找我吧。”

    雪糕呜呜叫了,就像是在对他许下承诺那样,很诚恳。

    苏洄从中获得些许满足感,他觉得自己好奇怪,竟然会想要从一只小狗身上汲取安全感和温暖。

    过去几年里,身处冗长痛苦中的他,时常将宁一宵的存在视为一种寄托,只要想到他会好好地生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获得他想要的生活,一切鬼打墙般的痛苦都还可以忍受。

    只是过了这么久,他的愿望渐渐地从再见一面,变成只希望宁一宵一切都好。

    后来真的见到了,也没有宿命终了的圆满,反倒陷入新的泥沼,狼狈不堪。

    被时间一点点消磨掉的从来都不是苏洄的感情,而是他本身。

    他已经没办法变回过去那个自己了。

    第二天早上,苏洄迷迷糊糊从地板上醒来,雪糕就躺在他身边。他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上午十点。

    以往马克都会在七点准时来敲门,叫他起来吃早饭,但今天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苏洄起身,洗漱后推门出去,发现客厅也空无一人,科菲也不在。他打电话给马克,对方却很讶异。

    “Eddy你忘了吗?我昨天和你请过假了,是这样,我父亲生病了,我得回去帮忙。”

    “哦,是这样。”苏洄完全忘记这回事,感到很抱歉,“不好意思,那你路上小心,替我向你家人问好。”

    挂断电话,雪糕摇着尾巴过来求喂食,苏洄将鸡肉装进盘子里,放到他面前,自己走到玄关。

    宁一宵的鞋子还在门口,他还没走。

    思来想去,苏洄打算自己动手做点吃的,宿醉的人早上起来会很难受,空腹就更伤身体。

    如果宁一宵不吃,他就自己吃掉。

    于是他将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正好还有一些蔬菜,和昨天马克做牛柳时腌好但没用完的牛肉。

    刀子都被锁了起来,没办法用,苏洄索性直接用碗里切好的牛肉和洋葱丁,又拿出生菜和番茄罐头,洗好菜开火,将洋葱和番茄丁炒软后加了水煮。

    过去他完全不会做饭,每一次进厨房都是毁灭性的灾难,但分开后,他不得不学会这些。

    其实他学得会。一个人只要无人依靠,什么都可以学会。

    汤煮开了,苏洄将生菜放进去,又将牛肉一点点下到汤里,搅散,全程都很专注。调了味,他舀了一勺想尝尝味道。

    “都会做饭了。”

    宁一宵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苏洄被吓得呛住,扶着流理台弯腰咳嗽了半天,起来时脸都红了。

    可宁一宵却好整以暇站在跟前,检查了一下锅里的汤。

    他已经洗过澡,换了白色的高领针织衫,完全不像是宿醉的人那样狼狈。雪糕昂首挺胸站在他身侧,气质倒是和主人很符合。

    “真没想到。”宁一宵轻声说。

    苏洄平复了呼吸,避开他的眼神,自己将锅里的蔬菜牛肉汤盛出来,正好装在一大一小两只碗里。

    “这是你的。”苏洄只端了自己的,大的留在台面上。

    为了避开,他甚至没有走到餐桌边,而是独自坐在厨房中岛。

    令他没想到的是,宁一宵竟然也没有去餐桌,而是抽了椅子,坐到了他的对面。

    面对这样的情形,苏洄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低着头,安静吃自己的早餐,一言不发。

    “你吃那么少。”宁一宵开口。

    苏洄没有抬头,“嗯。”

    宁一宵尝了一口,味道比他想象中好很多,他感到有些意外,又有些难过,似乎不太愿意看到苏洄的变化和成长。

    他有些头痛,记忆停留在被景明拿所谓“失身酒”灌醉之前。失身肯定不存在,他自己连站起来都困难。

    但醒来后的他多少有些失望,自己还穿着昨晚的衣服,一件不落,甚至连手套都没有摘。想想也知道,苏洄一定是无动于衷的,说不定都没有去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不甘心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可看到苏洄独自一人站在厨房里煮汤,宁一宵还是觉得心疼。

    即便曾经被他伤害过,抛弃过,但宁一宵还是很固执地认为,苏洄这样的人,最好是一点苦都不要吃。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宁一宵看他连头都不抬,故意放下手中的勺子,“既然这样,我还是走吧。”

    果不其然,苏洄抬头了,抿着嘴唇。

    “你……先把这些吃完。”

    他又很快低下头,“虽然不好吃,但至少比空腹好,忍耐一下吧。”

    偏冷的日光透过白色纱帘,覆在苏洄的眼角眉梢,还有散落在脸侧的几缕碎发,令他看上去很柔软。他的皮肤残留着很淡的木质沐浴露的香气,混合着衣物柔顺剂的味道,和宁一宵身上的一样。

    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度过着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的某个平凡早晨。

    宁一宵怀疑苏洄根本不懂什么才是忍耐。

    他笑了笑,低头认真地吃他煮的汤。

    苏洄心里有事,吃饭速度下意识变得很慢,半天了,碗里的汤都没有少多少。宁一宵看见,指节在台面上敲了敲,“发什么呆?不好好吃饭。”

    苏洄这才回神,他抬了抬眼,思考要不要把昨天看到的说给他听。

    没想到宁一宵自己先开了口,“听说你昨天去了贝拉·琼斯的工作室。”

    苏洄愣了愣,有些讶异。

    “还被人当成试镜的模特。”宁一宵嘴角勾起,像是在开玩笑。

    但这根本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的未婚妻和别人接吻了。

    苏洄眉头蹙着,挣扎许久,才尝试开口,“我……贝拉好像……”

    “怎么了?”宁一宵笑笑,“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同意做她的模特了。”

    苏洄摇头,看着宁一宵的眼睛,“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你听了之后,先不要生气,也不要难过,先冷静一点。”

    宁一宵看他这样子,很想说,会让他生气和难过的事,已经不会再发生了。

    苏洄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再对他提一次分手。

    “你说。”宁一宵望着他的眼睛。

    “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你,可能告诉你反而对你不好,但我想了想,你帮我这么多,我还瞒着你,就更不对了。”

    苏洄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对宁一宵坦白,“昨天在工作室,我看到贝拉和一个女人……接吻。”

    他内心忐忑,怕宁一宵真的生气,便一直安抚他,“你、你先别激动,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是怎样,只是看到了,也没有问她,我就自己回来了。可能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

    还没说完,宁一宵便很突然地笑了。

    苏洄感到不明所以,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扶住自己的额头,还在不停地笑,就好像自己闹出什么笑话似的。

    “哪里好笑了?”苏洄不理解,“你现在生气的方式都变得这么奇怪了吗?”

    宁一宵从来没想过这件事竟然会以这么戏剧性的方式被揭露。

    他忍住笑,看向苏洄,“我没有生气。”

    苏洄皱了皱眉,眼神中满是困惑。

    宁一宵脸上的笑意完全收敛,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生气,你说的那个女人叫克洛伊,是一名摄影师,也是贝拉·琼斯的前任。”

    苏洄更困惑了。

    前任?

    “那你现在不是贝拉的……”

    “我们没有在一起。”宁一宵语气平静,“准确说,我和她订婚只是一场利益置换。我需要琼斯家族的财力作为C轮和上市的跳板,目前已经基本达成。她需要和我订婚,获得她应得的财产,包括不动产和信托。”

    宁一宵顿了顿,又道:“当然,她也想通过这次订婚,试一试她前女友是不是真的放下了,很显然没有,还不小心被你撞破,看来她们又要复合了。”

    信息量实在是太大,苏洄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无法理解。

    “都是假的?”他看向宁一宵。

    宁一宵点头,感到如释重负,尽管这个坦白来得有些离奇。

    “她要求我保密,最后反倒是自己漏了馅。”

    苏洄垂下眼,他想问之后呢,他们的订婚礼结束之后,事情又会怎么发展。

    要一直这样假扮下去吗?

    但他问不出口。

    “你真的替她做好了方案?”

    宁一宵忽然问。

    苏洄有些恍惚,点了点头,“嗯。”

    “那怎么办?”宁一宵勾着嘴角,“我想取消订婚礼。”

    苏洄皱了皱眉,“可是……”他觉得不对劲,想到刚刚宁一宵说的话,“你不是说订了婚贝拉才能拿到她的财产,你这样不就是过河拆桥吗?”

    “是她先找前女友复合的。”宁一宵毫不掩饰,“我早就演不下去了。”

    苏洄莫名有些生气,他一直被瞒在鼓里,傻傻为了他们做装置艺术,还单方面为了他着急,以为是贝拉背叛了他,还为了他的前途反复思虑,几乎连觉都睡不着。

    宁一宵盯着苏洄的脸,毫无表情道:“你现在一定在想,这个人怎么这样。”

    苏洄没有回答,也没有承认。

    “你祝我新婚快乐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都是假的,可你挂得太快了,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宁一宵说。

    他的声音带着暖意,苏洄感觉温度一点点攀爬,逐渐上升,胸口涌起毫无来由的躁动与不安。

    宁一宵又问,“你在乎吗?”

    苏洄没办法给他答案,垂着眼,感到煎熬。

    可宁一宵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

    “看到她们接吻之后,为什么想告诉我?”

    苏洄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他拿下来,放在自己膝上,攥紧。

    “你帮了我很多,我很感激你,不想看你被骗。”他给出违心的回答,又觉得太过勉强,忍不住解释,“就算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是,至少也能像朋友一样,关心彼此吧。”

    听到这句,宁一宵忽然笑了,“朋友?”

    “苏洄,我们从来没有做过朋友。”

    苏洄很清楚。

    他们从遇到彼此的第一天起,就被欲望裹挟着,谁都没想过只做朋友。

    “不过友情好像比什么都长久。”宁一宵看上去十分从容,语气也很温和,“如果你想,我们当然可以做朋友。”

    苏洄没有回答想或是不想,眼前的宁一宵好像变了一个人。他想退回五分钟前,收回自己说过的话,因为他没有变,六年后依旧不想和宁一宵做朋友。

    但这个身份,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点了点头,什么都不说。

    宁一宵似乎并不在意,语气很淡:“现在我们是朋友了,你还会不想见我吗?”

    苏洄完全被他牵着走,只能就这样望着他。

    “没关系,如果你还是不想见到我,我可以继续住酒店。”宁一宵笑了笑,漫不经心道,“不过我可能要从家里拿走一些消毒用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你别出去住了……”

    苏洄终于开口,但也撇开眼,“这是你的家,你想住就住,不用管我。”

    宁一宵手托着腮,“那你会天天见到我。”

    苏洄半垂着眼,小声说:“没关系。”

    “那就好,正好我也确实受不了酒店了,每天都不想摘手套,回家就好多了。”

    “苏洄,有护手霜吗?”宁一宵故意将针织衫的袖子往上拉,手伸出来一些,又假装只是不经意的举动。

    “我的手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