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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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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凌晨后半夜,沈清绾发烧反复。

    额头上覆满细细密密的汗,裸露在外的脖颈亦被汗染湿,一缕秀发有些凌乱地贴在她的肌肤上。

    见状,陆之郁先是换了毛巾给她擦掉汗,继而在她衣帽间找了干净的睡袍,穿着的睡袍脱下来时,早已被汗水闷湿。

    他迅速帮她换上,等掖完被子,他又发现她的身体蜷缩在了一块儿,苍白的脸蛋埋在枕头中,俨然一副将自己保护起来的模样。

    原本想替她将脸上发丝拨到耳后的动作顿了顿,胸口被堵住,他呼吸艰涩。

    片刻后,他才小心翼翼地继续。

    侧脸轮廓终是重新映入眼帘。

    陆之郁一瞬不瞬专注地凝视着,想上床拥她入怀,想抱她哄她,这样的念头一经涌出便在他身体里疯狂地横冲直撞。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守在床边照顾着她。

    沈清绾知道,自己做梦了。

    身处无尽的黑暗中,看不到前方,看不到想见的人,但隐隐约约的,她能听到有低低的声音在叫她绾绾,一遍又一遍。

    她茫然。

    她走啊走,漫无目的。

    直至,有肉嘟嘟的小手软软地牵住了她的。

    她怔住,低眸。

    “妈妈……”

    是个小女孩儿,她在叫自己妈妈,小女孩儿仰着漂亮精致的脸蛋,在冲她笑。

    “妈妈,妈妈,我是宝宝,你看看我呀。”

    一声妈妈,她身体僵住,血液停止流动,然而心尖却是瞬间软得不可思议,有情绪蠢蠢欲动。

    慢慢的,她蹲下了身。

    四目相对。

    小女孩儿笑得愈发明媚好看,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闪烁,很漂亮。

    “吧唧”一下,她凑近,在她脸上亲了一大口。

    “妈妈,你要好好的哦。”

    她笑着对她说,小手轻轻摸上她的脸,似在安慰。

    沈清绾呼吸当即不受控制地微微急促,眼眶迅速泛红,有些僵硬的,她抬起手,摸上小女孩儿的脸,继而又轻轻地怕弄疼她似的抓住了她的手。

    “宝宝……”她颤着音叫她。

    小女孩儿甜甜地冲她再笑了笑,俏皮地凑到她耳旁说了句话。

    她恍惚,心尖泛酸。

    等她回过神时,小女孩儿的身体在慢慢地变透明,她冲自己挥挥手,说:“妈妈再见啦,宝宝爱妈妈,妈妈也要爱我哦。”

    她本能地想伸手拦住。

    可她的手却被别人握住了,她僵硬转头,看到了陆之郁那张脸。

    “绾绾。”

    他握着她的手,搂着她,陪着她一起看小女孩儿离开。

    小女孩儿一直在笑,灿若阳光。

    终于,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也就是这时,无尽黑暗慢慢消散,有明媚温暖阳光倾泻而进,她的世界和解,重新恢复光明。

    阳光似有些刺眼,眼睫颤了颤,她缓缓睁开。

    有一瞬的怔神,她看到了一个背影,恍恍惚惚的和前两晚她迷糊醒来时看到的身影重合。

    是……

    “醒了?”

    陆之郁接完电话回来,看到她睁着眼,疾步走近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拿过另一个枕头垫在她身后。

    “还有没有不舒服?”

    他一边问,一边伸手探她的额头,又拿过体温计替她量体温,见终于不再是昨晚的高烧,他松了口气。

    她没有说话。

    视线所及,她的脸蛋依然没什么血色,或许是发烧整晚的缘故,此刻的她看起来很疲惫,双目无神。

    陆之郁喉间微堵。

    “我给你倒杯水。”

    忍住想要碰她的冲动,他低低说着。

    起身,他快速倒了杯温度适宜的水回来。

    他坐在床沿边,将杯子递到她唇边,嗓音无意识地放柔了好几度:“不烫,喝吧。”

    沈清绾很累,一晚的发烧让她浑身酸痛无力,连抬起指尖的力气都没有,喉咙又干又哑,她没有拒绝,就这他喂的姿势小口小口喝了不少。

    喝完,她停下。

    陆之郁耐心地等了等:“还要不要?”

    眼睫轻轻扇动,沈清绾有些费力地抬眸。

    很近的距离,他眼中的红血色清晰可见,还有他下巴上的隐约冒出的胡渣。

    视线移开,她摇头。

    陆之郁暂时将水杯放到床头柜,目光始终落在她脸蛋上:“我让人送粥过来,还有一会儿才到,先抱你去洗漱,可以吗?”

    他说得小心翼翼,含着隐约期盼。

    沈清绾想拒绝,想说自己可以。

    然而即便喝了水,她的喉咙还是哑得厉害,没有能发出声音的力气,而不等她摇头,被子就被掀开,她被他抱了起来。

    她很轻,很瘦。

    陆之郁抱在怀中,双臂竟有些僵硬,怕摔着她,也怕时间长了她会再着凉,他加快脚步抱她进洗手间,替她准备好洗漱所需东西。

    准备离开时后知后觉想到什么,他急急转身回到床边拿过她的拖鞋。

    “把鞋穿上。”

    他在她身侧蹲下,自然地帮她穿鞋。

    她肌肤微凉,而他掌心温热。

    沈清绾身体微僵。

    陆之郁第一时间敏锐察觉。

    胸口的沉闷四处蹿着,他站起来低声说:“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自是没有回应。

    眸色暗了暗,即便有很多话想说,但他还是暂时离开了洗手间。

    磨砂门轻轻拉上,洗手间恢复安静,唯有沉默的沈清绾一人,攥在一块儿的手指松开,她拿过牙刷慢吞吞地开始刷牙。

    刷完牙洗脸,抬眸的瞬间,她怔了怔。

    昨天她差不多哭了一天,但镜中的自己眼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肿,也没有因为哭太久而不舒服,像是……被冷敷过。

    她恍惚了下,垂下了眸。

    空气中似有清冽气息隐约漂浮,悄无声息地萦绕在了她鼻端。

    陆之郁一直等在门口注意着里面的动静,敏锐听到声响,他想也没想拉开磨砂门,就见她恰好伸手准备推门。

    他顿了顿。

    “我抱你。”

    低哑嗓音从他薄唇间溢出,没等她说什么,他重新将她打横抱起抱回了床上,自然地将被子往上拉。

    沈清绾一动不动。

    沉默悄然蔓延,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直至门铃响。

    “等我。”

    陆之郁说了句,随即转身出门。

    离开的身影迅速,挺拔。

    沈清绾敛眸,指尖无意识地攥住了被子。

    很快,陆之郁带着送来的早餐去而复返。

    他在床沿边坐下,拿过保温盒,盛了勺泛着清香的粥吹了吹,递到她唇边,怕她拒绝,他抢先说:“你昨天没怎么吃东西,对身体不好,就算没胃口也吃点。”

    他的眼里覆着担心和紧张。

    沈清绾移开视线,张嘴。

    陆之郁内心悄然松了口气。

    耐心等她慢慢咽下,他再舀一勺。

    沈清绾没有拒绝。

    他喂,她吃。

    卧室里静悄悄的,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声音。

    陆之郁全程盯着她,哪怕他能感觉到她还是在有意地避开他。

    一碗粥喂完,他低声问:“要不要再吃点其他的?”

    沈清绾轻轻摇头。

    “那等你想吃了再吃,我拿进厨房。”

    他将保温盒暂时收起来,抽了张纸巾复又坐下,伸手要替她擦拭嘴角。

    却见她躲了躲。

    陆之郁动作微僵,不出两秒,他继续,好似全然没有刚刚的插曲和尴尬。

    这一次,沈清绾终于没有躲。

    黯淡的双眸隐隐亮了亮,陆之郁喉结滚动,控制着力道更加温柔地轻轻擦着,很想一直继续下去,但擦完到底没有借口不离开。

    收回手,他攥着纸巾专注地看着她。

    “我……”

    “嗡嗡嗡——”

    裤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将他未出口的话打断。

    眉心微拧,陆之郁不得不暂停,能猜到大约是杨秘书又打来的催促电话,瞥了眼屏幕,他直接掐断继而换成静音模式。

    他想继续。

    “我想一个人静静。”

    有些沙哑无力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

    言外之意,是希望他离开。

    她没有看他。

    陆之郁薄唇微抿。

    “好,”到底还是不想逼她太紧,没有坚持,他同意,“中午我可能没办法过来,我让家里厨师做了你爱吃的会有人送来,我再让明梨来陪你。”

    怕她拒绝,他没有问她好不好,说完起身准备扶她躺下。

    按上她肩膀的瞬间,他分明感觉到她的身体仍有些僵硬,他只当不知。

    “再睡会儿吧,现在还早,好好休息。”

    半是强势半是温柔地帮她躺下,他自顾自地说着话,“我再给你倒杯水放在床头。”

    沈清绾脸蛋贴上了枕头。

    她闭着眼,没有说话。

    胸口有些闷,陆之郁盯着她,犹豫两秒后开腔,嗓音不自觉再放柔:“如果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早有心理准备她不会回应,可真的见她一再沉默,终究还是难受的,于是他没有多停留,转身出了卧室倒了杯热水,又找到她的手机也一起放在了床头柜。

    他站在床边。

    “绾绾,”他唤她名字,声音很低,宛若耳语,“那我先走了,晚上过来。”

    良久。

    卧室重回安静,空气中那股若隐若现的清冽气息终是消散。

    眼珠微动,沈清绾睁开了眼,慢慢地坐了起来。

    侧眸,她看着那杯水看了好一会儿,而后伸手拿过,斯文地喝了几小口。

    喝完放回原地,她摸过手机。

    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地几番滑过,准备点开,屏幕倒是快她一步亮了起来。

    看到那串数字的归属地,她动作僵住。

    半晌,快要自动挂断时她才划开接听,嗓音不受控制地微颤:“喂……”

    周一向来都是最忙碌的,然而在高强度忙碌的工作中,陆之郁破天荒地恍神了好几次。

    不是在开会时没听清楚项目经理的汇报,就是文件签字时签错,甚至咖啡杯空了都没有察觉依然拿起来喝,好在都有杨秘书及时发现。

    几次之后,杨秘书主动问今晚的应酬需不需要推了。

    陆之郁嗯了声应下。

    推掉应酬后,他暂时压下那些情绪和思念,也不再犹豫想给她打电话,开始集中精神高效处理工作,只想早些结束早些过去看她。

    好不容易处理完,他直奔星河公寓。

    很巧,出电梯时看到了明梨。

    想问一句她今天的情况,却不料还没等他开口,明梨拦住了他——

    “不用进去了,绾绾不在。”

    陆之郁怔住。

    一时间,他竟是没反应过来:“什么叫不在?”

    明梨没好气地瞪他:“不在家,不在临城。”

    只这一句,陆之郁身体里的血液好似停止流动,脑袋跟着嗡嗡作响,混乱不堪。

    下颌线条逐渐紧绷,呼吸渐渐急促,暗色覆上眉眼,他再开腔的每个音节一下紧绷喑哑到无法形容:“她就那么不想见我,想躲开我?”

    明梨原本要出口的那句“她从前的恩师突然意外去世所以去了巴黎”的话硬生生堵住。

    她看了眼好像瞬间失魂落魄如行尸走肉的陆之郁,话锋一转,故意顺着他的话点头:“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语顿两秒。

    指尖在手心里拿着的手机上动了动,她微叹口气:“之郁哥,不然……你放过绾绾吧。”

    陆之郁薄唇骤然紧抿成直线。

    四目相对。

    明梨说得恳切:“她认识你时二十一,如今二十七,你浪费了她六年时间,六年,什么都变了,何必再强求?”

    她看着陆之郁。

    莫名的,她觉得他周身笼罩了层淡淡的孤凉阴霾,而这层淡淡之下,隐藏克制着的,却是浓烈的失落和难过,仿佛再无法隐忍。

    “之郁哥……”

    “放不下。”

    眉目间染满暗色,胸口钝痛蔓延,陆之郁扯了扯唇角,有些自嘲,透着一股认输意味的话语从他喉间溢出:“我放不下,很早就试过不要再爱她,可是做不到。”

    如果能放下,能不爱,何必强求?

    怨她的那些年,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爱她早已是深入骨髓的习惯,和心跳一起,是本能。

    根本戒不掉。

    明梨下楼上了车,习惯性依偎进霍砚怀中,吻了吻他,小声说:“之郁哥大约会找你喝酒,去陪陪他吧。”

    “万一不找呢?”

    霍砚睨她,反问。

    明梨哼了声,凑到他耳旁说了句话。

    话音才落,霍砚手机振动。

    明梨一脸“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

    霍砚手指轻刮了刮她秀挺的鼻子,在她的注视下接通了电话。

    “记住我说的话。”

    明梨故作威胁。

    心念微动,霍砚揽住她腰,慢条斯理地吻她:“那梨梨怎么谢我?”

    明梨呼吸微滞。

    眼底划过狡黠,下一瞬,她跪坐起来,指尖挑起男人完美下颚,学着他恶劣的模样高傲轻哼:“怎么谢都可以,但就怕阿砚受不了呢。”

    霍砚低笑:“好。”

    很低的一声,尾音莫名有些上扬,悄无声息的性感。

    明梨脸蛋顿时覆上可疑红晕。

    当晚。

    霍砚到达酒吧时陆之郁早已喝了不少的酒,隔着距离都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酒味。

    “来了?”

    陆之郁睨了他一眼,“喝吗?”

    霍砚没有作声,只是接过了他递来的酒。

    陆之郁则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杯又一杯。

    或自己倒,或霍砚倒。

    有多少喝多少,来者不拒,且只是一言不发地喝酒。

    他喝,霍砚便陪着,偶尔也喝,但不会让自己醉。

    夜晚的酒吧被放纵的喧闹笼罩,舞池里的音乐声震耳欲聋,有人热舞有人歌唱,唯有陆之郁,周遭只有落寞孤寂。

    或者说,是可怜。

    数不清究竟喝了多少酒,霍砚只知走到他面前时,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他薄唇翕动,无意识地低喃——

    “绾绾……”

    反反复复,唯有这一句。

    霍砚扶他起来,淡声问:“会放弃沈清绾吗?”

    陆之郁醉了。

    但即便如此,在听到那个刻在心上的名字时,他还是本能地回答,字字坚定:“不会……”

    十二月。

    沈清绾一走就是两个多月,明梨在机场接到她时故作埋怨:“绾绾,你不要我了,打算怎么补偿我?”

    “那梨梨想要什么补偿?”

    挽着她的手,沈清绾失笑着和她一块儿坐入车内。

    明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今天陪我。”

    沈清绾怎么可能不答应。

    “好。”

    她点头。

    明梨唇角翘了翘,撒娇:“我的姐姐果然疼我,不过呢,我们得先去趟医院,明珩住院,一起去看看他?”

    “他生病了?”

    沈清绾关心。

    明梨嗯了声,看着她说得随意:“挨打了呗,伤口发炎,那么不巧,又胃出血。”

    沈清绾本想问仔细些,不巧明梨来了工作电话,只得暂时咽回去。

    没打扰她,她索性看向窗外。

    入冬后风景早就变了,和她十月初离开时完全不一样。

    看着看着,她有些恍惚。

    而这样的恍惚,竟然持续了一路,直到达到医院。

    明梨电话还没接完,便让她先进去。

    沈清绾不疑有他,捧着在医院外花店买的鲜花进入病房,视线环顾一圈发现花瓶在床头柜那,而床上的明珩似乎还未醒来。

    于是她放轻了脚步,动作轻轻地将鲜花放入花瓶。

    放完,她收回视线,准备先去沙发那坐一会儿,眼角余光却在这时发现病床上躺着的根本不是明珩。

    而是……陆之郁。

    确切地说,他是趴着的,半张脸埋在了枕头里,所以一开始她没有注意到,而他露在外面的半边脸没什么血色,看起来有些虚弱。

    沈清绾身体微僵在原地。

    时间安静流淌。

    半晌,她动了动,明明是转身想走的动作最后却变成了在床沿边坐下。

    他依然没醒,眉心微拢。

    沈清绾移开视线,看向了窗户方向。

    良久,她终是起身。

    却不料,手腕猝不及防地被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