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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
凌力几近窒息之时,闻听冷喝一声,便感觉自己腾云而起,远远飞出。
而凌沺也是随之行出帐外,对不明所以的唐阿姑罗和一众亲兵下令道:“将其驱离出营,再敢靠近直接乱箭射死。彻查全营,凡与其同入营者,一并驱离。”
“是。”唐阿姑罗见凌沺面色冰寒,没敢多问也没废话,直接亲自上前,一把钳住凌力后颈,拖着往营外走去。
然而没走多远,便是遇到了拄着铁拐,拎着两个大长箱子的牛大叔缓缓行来,把凌力手中仍旧紧攥的信笺拿了过来,向凌沺走去。
“进去说。”牛大叔伸手一指帐内,当先走入帐内。
凌沺对唐阿姑罗挥挥手,示意其继续拖人离营,随即又对营外亲兵使个眼色,让他们继续去做他吩咐的事,才皱着眉走入帐内。
“这时候您来,怕不是凑巧吧。”凌沺在牛大叔座前,盘腿席地而坐,直勾勾的看过去。
“怎么?你还想连我一起撵出去。”牛大叔一个脑瓢派过去,瞪眼问道。
“不敢撵您,但您要是为凌家说话的话,那我走。”凌沺这次没有嬉皮笑脸的,面色认真之极的道。
“听我说完,你若觉得是废话,我走。”牛大叔也正色道。
他此来确实是受人所托。
少有人知的是,他和凌家、或者说凌沺的生父凌伯年,是有些渊源的,交涉不多,但他曾受惠与凌伯年,不然这么多年他也不会任凌沺怎么求,都一直让凌沺叫大叔。
凌力带来的信笺,其实有两封,一封是给凌沺的,一封是给他的。
信上也没多说别的,只是请他将关于胡绰与凌沺成婚一事、包括雍虞业离、胡绰兄妹为何需要入京为质,大璟又对他们有个怎样的打算等,都一一写就,想让他转告凌沺,为其道明其中利害,有个可以参考的分寸。
至于给凌沺的这封,大概也差不多,不过还会有些解释过往之事的话。
唯一不同的,就是给凌沺这封信,凌伯年也同样知道九成可能都是送不出去的,才会再托付牛大叔一声。
“其实他做的也不少,从严老头捡到你的第三年,他就一直有往我这边送银子,每年两次,动辄百两、数百两、、、你给我住手!”牛大叔正接着说着,就看凌沺抽了刀在手,要反刺自己右胸,当即铁拐刺出,急喝一声的同时,挡开了凌沺自伤的一刀。
“你个混账!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不过凌沺的武艺也不至于就这么被一击制服,手腕反拧,刀锋便绕过铁拐,仍旧继续回刺,直奔自己右胸。
那里是肺,一刀刺进去,他就有办法能散了一身精气,这身底蕴若是牛大叔和严老头给的,他感激不尽,若是凌家所给,那就不要也罢。
这一幕气的牛大叔也是鼻冒粗气,暴瞪起一双牛眼,一边出声喝骂,一边铁拐舞动如雷,不断和凌沺周旋,不让他自伤己身。
“那些银子我没动!”见这般也拦不住凌沺,甚至有几刀已经划伤了皮肉,牛大叔只得接着怒喝道。
“就怕你有这个瘪犊子样儿的时候,那些银子都在我那留着的,一点儿都没有动用,这些年用的都是我和老家伙的积蓄。至于那些银子,你以后如果想,可以自己还回去。”凌沺自伤的动作,终于稍缓了些,牛大叔也接着再说道。
“真的?没唬我?”凌沺停下了动作,狐疑问道。
“唬你大爷个腿儿!你个瘪犊子!”牛大叔长出口气,狠狠瞪他一眼,行到身前,就是一顿铁砂掌,拍得凌沺满眼星光璀璨。
“当初既然任我自生自灭,那就再没有受他们恩惠的道理,我死我活早与他们凌家无关!生身之恩,有机会我自会报答,除此之外,好意也罢、其他也罢,我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瓜葛。”凌沺梗起脖子,颈间青筋毕露,有些狰厉。
“那我也不说了。”牛大叔闻言微微摇头,然后又回身坐下,将那封信撕得粉碎,话也不再帮着传了。
若是严老头儿活着,此景大概会骂凌沺个一天一夜,可他是牛魔,凌沺此为,反倒让他更加喜欢。
至于摇头,只是他自己要失信于人一次而已。
“何必呢。自己传着别扭,我听着也别扭,就甭搭理他们就得了呗。什么曾受惠于他,不就当年给你们送过一顿酒肉么,可没有大大爷和二大爷帮忙,他真能高中状元?别闹了好不好,你们不欠他什么。”凌沺凑到牛大叔身边,连连撇嘴道。
就那么点儿事,真以为他不知道了?
萧无涯倒是也嘴巴严实,这些事儿也不会无故对他提及。可罗燕途是个嘴皮子闲不住的,这么点儿当年的旧事,早就秃噜给他了。
三十多年前,雍虞罗染强势统一已散乱多年的荼岚诸部,称王草原,并大兴整改军政吏治。
各贵族分置草原各地,皆有部曲多寡不等为常备亲军,使荼岚有了数十万精锐。
部民们各自牧场明确划分,分冬夏两季、南北两个牧场放牧,有计划的铺潵种植草种等,变无序的游牧为有序的畜牧,使得荼岚百姓日子也是越加富足。
取缔大量奴籍,补足各部族人口,让得荼岚部族越发壮大。
其后数年,发展的越来越好的荼岚,让得大璟有了强烈的危机感,随后荼岚一小部落初冬之时南下劫掠雍州边县诸地,借此事大璟直接暴起,悍然北攻,与荼岚展开大战,并一举将还没有完全整顿完毕、积累起足够底蕴的荼岚,打到认输称臣。
也就是那一次大战,缑山派出精骑,准备从两青山过境,奇袭大璟后方,策应荼岚。
也是那时候,江湖上威震半壁的阡陌崖一众,设伏缑山精骑,差点就与敌一样全军覆没,十三位当家人也只剩下五个。
而在阡陌崖一众行入大青山之前,彼时的凌家长子凌伯年,盛备酒肉为匆匆赶路而来的阡陌崖一众壮行,好歹没让他们都成了饿死鬼。
再数年后,凌伯年入京参加科举,被夏侯灼和萧无涯遇见,向圣上进言,这才有的凌家长子殿试夺魁一事,也才有了而今的吏部侍郎凌伯年。
“欠不欠不是你说了算。江湖人,滴水恩也当永记在心,何况那是数千兄弟的最后一顿酒肉,哪儿那么容易还完这个情。”牛大叔蹙眉道,语气有些冷厉。
“可你也说了,江湖人,针尖儿仇也需百倍报。他们给我一条命,又把我扔了,我不记仇就算了,还想让我对他们怎么滴?若是战乱年间迫不得已,或者是个自己都活不起的流民,把我扔了,我也不说啥,人自己都活不下去了,何苦再添个累赘,可他凌家是这样么?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特娘的怨我么?难道不该是庆幸自家儿子没有出事儿?”凌沺连连反问,愤懑之极。
这些话也是他憋了好多年了的。
老头儿叫他不要有恨,毕竟那是给了他命的人。
好!那他不恨就是了。
可各自相安难道不好么?又非得出来刷什么存在感呢?
那一声大少爷,在他听来就是刺进心尖儿的针,还是烧红了抹上了盐水的,刺的人生疼。
“若非中了状元,凌家也不是他说了算的,当年给我们送去那些酒肉,都被他爹打的鼻青脸肿的。”牛大叔长叹一声,为凌伯年说了句话。
“那这十多年呢?我杀了那几个府军之后呢?”凌沺却是冷笑再问道。
牛大叔当年不帮他,他能想得明白,无非就是推着他去隆武城,让他走上学武这条路。
可凌家呢,他那位亲生父亲呢,那个时候在那里。真想把他带回凌家,真想照顾他,用得着等到现在?
足足十多年的时间,在他被人指指点点,被人骂做灾星的时候,在他还没有能力去反抗去报复的时候,那段时间他这个亲爹又在做些什么?!
护着他的是坟里的老头儿,站在一家家门前,破马张飞全无读书人的文雅,而是骂着比那市井泼妇口中都难听的话,糊了一家家满墙的狗屎。
护着他的是眼前瘸腿的铁匠,填了几家的水井,塌了几家的房屋,断了多少人的手脚?
凌家?狗屁的凌家!
若非老头儿坚持,还可着劲儿说是在凌家村头捡到的他,才让他姓凌,他连这个姓都不想要!
“唉。”牛大叔再叹口气,却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劝慰的话。
“所以啊,您就是我爹,老头儿就是我爷爷,别人我谁也不认,您也别想其他人会如何。咋的?不认这个称呼,您对我的牵挂就少了?”凌沺也顺势再说道。
“滚蛋!”牛大叔又拍他一巴掌,再道:“别想在这儿绕我,说不认就不认。还老家伙是爷爷,我是你爹,老子凭啥比他矮一辈儿?”
“他那么大岁数,还已经埋土里了,你跟他置啥气。”凌沺嘿嘿一笑道。
“你个阴晴不定的玩意儿!这就又笑的出来了?”牛大叔横了他一眼,轻哼道。
“为啥笑不出来?为他们多生一口气,都是我贱的。”凌沺耸肩,又有些愤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