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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璟隆彰三十二年,十月初八,时入初冬,北方已经下了场小雪。
天气尚未变得酷寒,阳光仍旧有浓浓的暖意,小雪落下,能很快化得干净,并不会有多少积雪留存下来。
土地也不会冻得很坚实,尤其是中午的时候,暖暖的阳光,让地面又是泥泞起来。
踏踏的马蹄声,也变成噗噗作响,然后溅开一蓬蓬泥花。
若是不看那两人两骑,就好似宁静的湖水,被人打了水漂一样。
“说起来,我还是在这里遇见的恩佐,然后才去的朵颜大会。”连行数日,凌沺又来到了初遇恩佐一家的地方,有些感慨。
只不过而今恩佐一家并不在这里了,他们在朔北部。
且就算不在朔北,此时也已该动身去往冬牧场,同样不会留在这里。
荼岚最丰美的草场,其实都在北半部地域,尤其是荼莫尔部辖境,大体皆是如此。
这里尚好,再往南,临近大璟雍州、冀州交界处,其实也是一小片荒漠,颇为荒芜,并没有多少人烟。
雍虞罗染登上汗王位以来,夏秋之时,更是几乎将这边放弃。
嗯,准确的说法则是在养地,以免牛羊过度啃食,会让荒芜的面积越来越大。
反而是会播撒草种,尽可能让这里草木更加茂密繁盛。
荼莫尔各部,都有冬夏两个牧场。
冬牧场在南,一来能暖和一些,二来这南部地域,经过夏秋两季外加半个春季的养地,可以收割很多的干草,能支撑各部牲畜过冬。
而初春过去,就再迁回北部的夏牧场,那边经过四五个月的修养,积雪融化后,丰美的新草,有序的放牧,便足够支撑剩余七八个月时间。
他们现在身处这里,基本也就是各部夏牧场的最南边了,而此时,若恩佐一家不在朔北,则怕是已经在大璟边界了。
两国也会在此时大开互市,这个时节荼岚人会大量外贩牛羊,换回更丰富的过冬物资。
只是今年有些例外,因为老汗王经不起折腾,王庭并不会向南迁徙,周围各大部落也就不会动。
毕竟叶护、叶护,这个护字也是个很重要的存在,各叶护部落,也是拱卫王庭的一道坚实防线。
再加上奈古已下,很多部落会重新划分辖地、部民,以及整合奈古部民等,一个冬天能不能全都彻底安顿妥当都不一定。
照例会迁徙的部落虽不是没有,但也不会太多,而且只是些中小部落。
大璟雍州、冀州今年冬天的肉价,大概会稍微高一些了。
“你还会感慨?”罗燕途直接出言打趣道。
在他眼里,什么伤春悲秋、感慨惆怅的词儿,应该都跟这犊子半点儿挨不上才对。
“我感慨个屁!我是想胡绰了,娘的,一年到头净到处晃荡了。”果然,凌沺直接爆粗。
那时候雪都没怎么化利索,现在都已经又降冬雪了,除了刚成婚那段时间,这都多长时间没见过胡绰了。
刚成家的大小伙子,能不想媳妇么。
“别提这个,头疼。”罗燕途先是笑了下,随即愁眉苦脸起来。
吕倾动作倒是够快,他们临行前,长兴那边就回消息过来了,殷王答应将女儿许配给他了。
只待他去了长兴,三书六聘的正经程序走上一趟。
想想那个号称长兴一霸,连夏侯明林都得见面陪笑脸的郡主,他就为自己感到悲催。
而且凌沺个快嘴子的,也通知了萧无涯。
后者也与罗父商定,会代其拜访殷王府,并上请圣意,准罗父入境,亲自操办罗燕途婚事。
算是想推都推不掉了。
“呵呵、哈哈。”凌沺看他这苦嗖嗖的样儿,笑的贼开心。
“走吧,打点儿东西烤来吃。”笑罢,凌沺指向前方不远的一片树林。
一路上,他们是逢林子必钻的,不仅是为了改善伙食,省的净啃干粮,也是给有些人机会的。
虽然雍虞萨旌的事儿一出,他也不确定是否还会有鱼儿蹦出来,但也并没有放弃钓鱼的打算。
值此时,真要有鱼蹦出来,可就绝对小不了。
“咻~”
一支粗壮弩箭,正中一头雄鹿脖颈,穿透而过,将鹿的身形都带飞了数步,落地挣扎几下毙命。
凌沺的伤势虽好的差不多了,但并未彻底痊愈,还是没法练习射艺的。
但他有弩啊,还是箕罗重弩呢。
这弩用脚踏稳,他是可以做到单手拉弦的。
“真特娘浪费!”罗燕途呸了一声,收起手中弓箭,对凌沺此举表示鄙夷。
谁让凌沺仗着重弩,一路上连打猎的机会都不给他,回回抢他的猎物呢。
“左右。”凌沺把弩往背上一挂,走到其身边,笑着往雄鹿倒地处走去,低语道。
“左。”罗燕途也笑着回了一声。
然后就见俩人拔出战刀,一左一右扑了出去。
同时,树上、草丛里、落叶下,伴着枯草和落叶漫天飞舞,二百余道身形腾跃而起,手端连弩,直接向两人展开攒射。
他们手中的连弩,比夏侯亲兵和朔北军用的,更大更长,且能装十支弩箭,一手端稳,一手拉动上方拉杆,就能连发。
而朔北军而今有的那种,更加短小,且只能装箭四支,却有四张细弓臂,弩机勾动一次,会放一弦,可单手操作。
两者并无优劣,只是前者方便步卒使用,后者多专为骑兵配置。
但不论哪一种,都特么不是好相与的。
三十步可透甲伤敌,五十步可杀无甲之人。
而且射速极快,二百多人手持,不逊千人齐射,小范围内,甚至箭矢更加密集。
当下凌沺和罗燕途,也顾不上特么左右杀敌了,脸色大变之下,快速找地方躲藏身形。
可这树林里,大树没有多少,碗口手臂粗细的树木根本不能尽数挡住他们庞大的体型。
只能是隐蔽头面要害,剩下全靠内甲去挡。
好在他们手里也有弓弩,能偶尔回击一下,尤其是罗燕途的连珠箭,虽只能连发三五箭连珠,就得停顿一下躲避,但精准的箭矢,也让敌人为之忌惮,不敢肆意露头,算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又是你自己的仇家,你咋就那么遭人恨呢!”一边疯狂躲避,罗燕途还不忘冲凌沺恨恨喊两嗓子。
哪种连弩都好,没特么一样是荼岚有的,都是大璟的玩意儿!
鱼倒是真钓出来了,却他娘钓错池塘了!
“我他娘怎么知道?”凌沺愤愤回一嗓子,端起重弩就是一箭射出去,强劲的弩箭连透两人,才钉在一棵树上,前后各漏半截,在那直颤。
不过他也不好受,身上叮当中了好几箭,而且是破甲箭头。
虽然因为对方不敢靠他们太近的原因,导致劲力有些不足,不能完全破甲,伤口并不深。
但也照样弄得他破皮流血,很是狼狈。
“以后绝逼弄面盾带着!”凌沺憋屈道。
这二百来人,虽然看着也身形矫捷,不是庸手。
可真被他近了身,砍杀起来也绝不会怎么费力。
而现在,对方手持连弩,交替射击,却是让他都不敢怎么露头。
这可不是缑山皇城一样的状态,那时候虽然箭雨也密集,但对他有威胁的,也就城头那一二百人。
而且他突然爆发,那些人还得追着他射箭,有了错落和时间差,并不算特别密集、整齐。
现在是换成敌人早有准备,他们不找人,而是盯住他身边空间,围着圈儿射,弄的他往哪儿走,都是自己往别人箭上撞,忒被动。
“鸟儿,砍树!”突然凌沺灵机一动,看到一旁还有几片顽强的叶子的小树,当即大喊一声。
然后重弩也不要了,往旁边一扔,一个滑铲过去,用刀砍倒了一棵手臂粗细的小树。
像是挺矛一样,攥住树干,让树冠冲向前方,并将之旋动起来,猛然前冲。
连身上新中几箭,没来得及拔掉箭簇,导致伤口被划开扩大都不管,像只疯虎一般。
而这树虽小,树冠直径也足有过丈,且枝杈不算少,哪怕没有树叶,还有些易折,但也起了大作用。
敌人射来箭矢,被噼噼啪啪的挡落,随着断碎的树枝一同崩溅掉落,难能再起作用。
凌沺爆发速度之快,也让他们来不及再向两侧绕行重新设围,便被冲近。
树冠猛然往前一顶,如枪似矛的一记中平刺,将四人推倒,有个倒霉的还被树枝刺瞎了眼睛,发出极为疼痛的嘶吼。
凌沺随即直接弃了树干,昭阳刀在手,一刀斜斩连杀两人。
接着,其刀势没有半分停顿,刀随身走,身借刀势,在敌人堆里,似翩翩起舞一样,带起一蓬蓬血雾。
罗燕途那边也不逊色,只比凌沺稍慢一些,杀向敌群。
弃了挡箭的小树以后,右手持刀连斩,左手梭镖飞刀频出,极为灵活,杀敌速度并不比凌沺慢多少。
“后!”凌沺回身一瞥,暴吼一声。
原来是罗燕途身后,一棵树上再跃下一道人影,手中短枪直刺罗燕途后颈,动作狠辣迅猛非常。
罗燕途连忙掷出手中飞刀的同时,向前狼狈翻滚,躲开这一击。
却不料,身前一堆落叶猛然爆开,再一道人影暴起,一刀撩斩而出。
而凌沺这边也有四人,先后突兀杀出,个个都是一流好手,将之围在中央,展开围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