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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教授夫妇回来得很晚,脸上除了倦容还有失望。一桌五个人就这么围着饭桌规规矩矩地吃晚饭,谁也不好开口来打破这沉闷的氛围。
最终还是吴闵臻意识到了笼罩在饭桌上的低气压,强行打起精神客套了两句:“这几天辛苦小王了,还帮着我们照顾小弋,给大家做饭,真不好意思……等彦回的事了结之后,找个时间请你们家人一起过来玩儿吧。”
王午听到“小弋”二字的时候筷子顿了顿,脸上却一直挂着谦和的笑容:“反正我最近比较有空,而且……”说着羞涩地看了谭戈一眼,“以后又不是外人。”
戴越脑子里咯噔一声,警觉地坐直了身子观察吴闵臻和常怀古的表情。万万没想到吴闵臻竟然正好也在瞟着他,二人的目光一接上后就尴尬地各自移开了;反射弧略长的常教授则慢慢嚼完嘴里的鸭腿才猛地好像听出了什么,
“王午,你是说……”
王午一个激灵就站起身来,从沙发背后拿出了一堆烟啊酒啊茶啊护肤品啊首饰之类的东西,一一摆到常怀古面前。然后有些紧张地站得笔挺,舌头也有些打结:“我、我知道现在这时机不是太好。不过我想既然是要照顾谭戈,这样也会名正言顺一点,你们找彦回也就不用分心了……常老师,师母,我知道谭戈的父母不在了,你们就跟她的亲生父母一样,所以我现在非常、非常诚恳地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机会,把她正式交给我照顾,我一早就是冲着跟她结婚来的,我保证尽自己最大努力对她好,给她幸福——你们同意吗?”
常怀古脸上隐约地浮起一丝喜悦和一丝犹豫。吴闵臻瞟了一眼自己的老公,又瞟了一眼瞠目结舌的谭戈和戴越。
王午见大家都没开口,更是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我之前也没见过家长之类,我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见面礼,所以我买得比较杂……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老师,师母,你们就直说吧?”
常怀古摆摆手刚想答话,戴越却突然冷冰冰地插了一句:“你这事跟谭戈商量过?”
常怀古闻言也才反应过来,忙回头拍了拍谭戈:“丫头,这事你自己表态吧,小王是我看着长大的,挺不错的孩子,我们长辈基本上没意见,就看你自己。”
王午立刻笑眯眯地把头转向谭戈。
“我……”谭戈求助地看了戴越一眼,她多希望这个时候戴越可以果断起身向大家宣布他俩已经“私定终身”,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但戴越却并没有在看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饭碗。她想,难道他之前说的果然只是玩笑话?如果他真的喜欢自己,这个时候不可能还不主动站出来吧。
此时的戴越其实也心乱如麻,他想,自己要是这个时候起来抢谭戈,一方面太不合时宜,自己的造型和准备工作都远远输给了对手,并且看起来常教授似乎已经先入为主地属意了王午;另一方面,他其实并不是很确定谭戈的想法。她从头到尾都没表露过自己的心意,都是自己在愉快而草率地拉着她走。万一她根本就没想好呢,自己怎么能自私地剥夺了她的选择权?于是他强行镇定下来,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谭戈自己的反应上。他多希望她这回能够像十多年前对自己移情时那样主动起来,大大方方宣布其实自己已经答应做他戴越的女人,这样自己以后也不必再提心吊胆疑神疑鬼患得患失。
于是谭戈等啊等啊,戴越等啊等啊,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十几秒后,王午却主动站出来捅破了窗户纸:“戴博士,如果我没猜错,你也喜欢谭戈吧?”
常怀古惊讶地看看戴越,又看看谭戈,觉得自己的脑容量有些不够用了。
戴越张了张嘴,心里恨透了这个勇往直前的小鲜肉。事情如此这般却是越来越糟糕了,明明应该是自己挑一个良辰吉日来主动真诚表白的话,竟然被他一个第三方泄漏了出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谭戈,更对不起自己,刚想站起来说两句什么,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接完电话后,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他注视着谭戈,良久之后才微笑着朝王午摇了摇头:“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一个关心她的朋友而已。”说完,他继续看着谭戈,“你俩挺合适的。”
谭戈也定定地看着他,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只有眼睛里闪着几丝幽深的水光。
戴越后来的几天一直在混乱中度过。那天的电话来得太巧太是时候,把他的计划,他的爱情,还有他所设想的未来,硬生生地转了个折,他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天他终于慢悠悠地收拾好东西,默默地往车库走去。路上同事们的眼神他一个也没敢回应;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李所长拦住了他,遗憾地握着他的手:“小戴,对不住。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但很多事情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戴越故作轻松地笑了,松开李所长的手:“没事。我先回去了,回头再找您喝酒。”
回到车上,戴越打开手机,看着几天前发给自己的信息:“戴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没怪他临阵怯场,还关心他;可他却没敢回。
那天饭桌上,在最关键的时候,他竟接到了研究所打来的质问电话,说有人举报他学术抄袭,还有人举报他作风不正,利用职务之便勾引有妇之夫,并且证据已经确凿,叫他听候处分。他当时心里就喊了一声完了。如果说生活作风问题他还可以争辩,有回旋的余地,但学术抄袭问题就太过敏感,光这一条就足够他丢掉工作。
他挂断电话后就再也提不起勇气说自己跟谭戈的事。因为他确实心虚了;如果自己真的丢掉了工作,搞臭了名声,还拿什么跟王午竞争。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他还是研究所实习研究员的时候,带他的人是国内某名牌大学的客座教授屠长青,在本领域内也是声名赫赫老学者一枚。他原本是抱着憧憬和荣幸的心情跟着他干,但不久就发现原来这个教授大多数的作品都是拿的学生的成果,人品非常不好;跟着他做事的期间,他也总是以各种理由克扣戴越微薄的实习工资,却让戴越替他写了绝大多数的研究报告,把繁重的工作任务全部压在了戴越身上。后来有一次,他照例把一个艰巨的课题交给了戴越,而那时候戴越本来已经请好假打算去美国参加兄嫂的婚礼。课题又紧又急,他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假期,错过了哥哥的婚礼,然后没日没夜地干,时间都还是不够;于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在积聚了两年的怨气作用之下,焦头烂额的他借鉴了国外一名大师的最新成果,当成自己的东西改了改,打算敷衍完成这个任务。谁知这篇看上去很美很牛的文章却在圈内火了,也为屠长青的学术生涯再掀了一番□□。即将退休的老屠心境变了不少,竟然破天荒提议要给这篇论文加上戴越的名字。得益于此,戴越也被提前转了正,成为传说中被屠大学者发掘出来的最后一匹千里马。
万万没想到这桩陈年旧事竟在此时被翻了出来。据说那屠长青接受调查时坚持那篇文章完全是戴越个人的作品,自己只是应他邀请作为导师冠了个名——撇得一干二净,于是所有的责任自然全部落在了戴越身上。
屠长青的人品其实研究所的内部人员还是了解一二的,大多数人都猜想这事肯定还有内情;但戴越却无力反驳,因为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有多少背景铺垫,抄袭的人确实是自己无误。李所长也私下找过他想问出个中隐情来,看事情是否还有转机,戴越却只苦涩一笑,什么也无法辩解。
而正在这个时候,之前那个看上他的任性富婆竟然也跳出来举报他,说他在治疗自己的期间迷惑勾引自己,破坏自己家庭,还亮出了给他各种打款的单据;当然戴越也找出了自己退回所有钱款的记录作为反驳,但这反而让两人的瓜葛似乎变得更加板上钉钉。
于是毫无疑问地,戴越写了一大篇自我检讨书后,“主动”辞职了。他坐在车里,最后看了一眼X研究所的大门。七年时间,自己从一文不名变成业内权威,如今却陡然间声名狼藉,他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自己原来什么都不曾拥有过;似乎以后也很难再拥有了。
回到家里,他给自己开了一瓶红酒,独自灌下一大半。手机开着静音,但他还是看到了谭戈的来电,然后是吴闵臻的,然后是常怀古的,几个人来回拨了好几次,不知道是什么急事;但他觉得自己落到这步田地,估计是什么忙也帮不了了。于是也就懒洋洋地呆在原地放空,想着过去,想着将来,想着去留,直到手机上弹出一条来自路嘉的短信,说是要搬家,想借用他的车。
戴越苦笑了几声,这个忙倒貌似帮得上。于是回复路嘉,说自己喝了点酒不能驾驶,叫她自己过来开。
路嘉到达的时候发现戴越已经开了第二瓶,整个人颓废得不成样子,便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戴越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反问道:“怎么突然要搬家?要回R市长住了?”
路嘉点点头:“我调过来了。前几天就是想先收拾下老房子,这段时间有空就正好搬回来。”
“有工作真好。”戴越伸了个懒腰,“我今天饭碗都丢了,要不以后就给你当专职司机算了。”
“哦。”路嘉倒也没有十分惊讶,清淡地笑了笑,“我对司机要求有点高,你不够格。”说完思索了片刻,突然一把抢过戴越手里的酒瓶,塞好塞子,“我这里倒是有个机会,你要手里还有积蓄,可以一试。”
“需要多少?我积蓄可不多。”戴越懒洋洋地哼出一声。
“装修款就差十万了,你总有吧。”路嘉递给戴越一张名片,“我朋友打算开个心理咨询所,正缺合伙人。这可是你的老本行吧?”
戴越摇摇头:“我发过誓不做临床了。”
“这算哪门子临床,针对少年儿童的,能有什么大问题?”路嘉轻轻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是陪聊兼教导主任还差不多。”
见路嘉不像是开玩笑,戴越也就认真琢磨了一会儿:“好的,我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