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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黄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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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末考的第一场,是语文。

    杨漾漾被分配到的考场在高二十一班,高中部的教室比她们班的要大上许多,课桌和椅子似乎也高了一些。

    写完作文时,时间还剩下五分钟。杨漾漾托着下巴,有些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窗外下着小雨,打在女贞树的叶子上,绿意随着水珠流淌。

    她的思绪逐渐越飘越远,今天,他还会去台球室吗?

    奇怪,为什么无论她看到了什么,脑海里能想到的都是他?

    就算闭上眼睛,杨漾漾还是可以清晰看见银发少年清冷俊逸的身影。

    记得他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碎发,记得他精致凌厉的眉眼,记得他漫不经心看她时的神情……

    还有,他喊她名字时的清冽嗓音。

    所有的有关于他,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在杨漾漾的脑海里愈加清晰。

    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呀?

    杨漾漾有些懊恼,她怎么这么笨呢,遇见这么多次了,每一回她都忘记问出他的名字。

    真的,很想很想知道他叫什么。

    这件事几乎成了除随礼的骚扰以外、这段时间最困扰杨漾漾的难题。

    只有知道了他的名字,他才算彻彻底底、真实地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有了具体的称谓,而不是日记本上模糊的“那个人”。

    年少的女孩对于“思念一个人”还没有多少概念,只是她会越来越频繁地想起他,然后兀自傻笑。

    铃声响起,考试结束。交完卷后,杨漾漾慢吞吞收拾好文具准备离开,没想到会看见周幼从后门进来。

    杨漾漾以为对方是来找自己的,冲着她用力招手:“周幼,我在这!”

    周幼却好像被吓了一跳,神情有些意外。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走向杨漾漾,反而往讲台上去。

    杨漾漾有些摸不着头脑,跟了上去,才发现周幼在找高二十一班放在讲台上的座位表。

    “对哦!”杨漾漾后知后觉,周幼好像是说过她喜欢的人就在这个班。

    周幼红着脸,小声道:“我就想看看他坐哪里……”

    作为好朋友,杨漾漾本来也是兴致满满想帮周幼找到那男生的名字,可她又忽然记了起来,周幼喜欢的,不就是随礼他哥嘛。

    那可是小混蛋的哥哥,她才不想知道对方坐在哪个位置。

    “找到了。”

    周幼笑了一下,梨窝浅浅,指着讲台下的课桌数了起来。

    “第七排,是那里。”

    杨漾漾打了个哈欠,“原来随礼跟他哥一样,都坐倒数第一排。”

    周幼已经迫不及待朝着那个座位跑了过去,像是在观赏什么珍贵的玩意一般。

    她左看看右看看,好半天才捂住胸口在那位置上坐了下去。

    杨漾漾也慢吞吞挪了过来,在周幼身旁坐下。

    见周幼一直闭着眼睛不说话,杨漾漾困惑不解:“幼幼,你在做什么?”

    周幼倏地睁开眼,长呼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你不明白的。”

    杨漾漾左右摇了摇脑袋,她确实不明白。

    周幼小声笑:“这可是他坐过的座位……”

    所以,她也想在这里坐一下,感受一下,从这个位置看到的风景,听到的声音。

    这会让她有一种,和那个人分外贴近的错觉。

    杨漾漾吐了下舌头,“他有什么好呢?”在她脑海里,这个叫“随致”的家伙,一定和他弟弟随礼一样又难看又差劲。

    还没等到周幼的回答,她却听到身后传来懒洋洋的一声——

    “让一下。”

    这声音是!他!

    杨漾漾从未有过这么快的反应,她迅速转过头,因为动作太急,脖子都差点被她扭断。

    对方似乎也是被她吓了一跳,黑眸掠过一瞬的错愕。

    “啧。”少年扯了下嘴角,眼底笑意分明:“怎么又是你。”

    杨漾漾刚刚还七扭八歪坐在长条椅上,听见这话的同一时间,她立刻蹦了下来,双手交叉放在后背,做出一副乖巧模样。

    周幼也抬起头,在看清来人那张精致的脸时,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但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另一个人夺去。

    穿着宽大校服的男生倚靠着教室后门,神情不耐用手背敲了敲门框:“快点。”

    他的外套拉链没有拉上,露出里边纯白色的T恤,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又清爽,满是清冽又蓬勃的少年气息。

    杨漾漾却完全没注意到那边,她呆呆地看着银发少年俯身上前,那张在她梦里反复出现的脸越靠越近,她甚至可以清晰看到在他耳廓边缘上淡青色血管。

    他的眼睫似凤翎,又长又密,遮挡住狭长晦暗的眼,叫人猜不透他心底所想。

    一阵风吹来,他的发丝擦过杨漾漾的侧脸,有些痒,温热而清晰。

    糟糕,她完全没有办法呼吸了。

    空气像是被抽干,逐渐稀薄,鼻腔间能嗅到来自男生身上清爽明亮的气息。

    好像是,橘子?

    对,就是橘子。杨漾漾眨了下眼,只觉得像被一颗巨大又新鲜的橘子砸中脑袋,柑橘的气息在自己头顶炸开来,清甜微酸的汁水完全包裹住她。

    短短几秒钟,于她而言,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杨漾漾就这么僵硬着身体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宛若一座石像,落在随致眼里,这模样呆傻得有几分可爱。

    看着她后脑勺上翘着的一缕呆毛,他好心情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将小姑娘的头发搅得更乱,唇角微勾:“走了。”

    少年大步朝着门口那人走去,杨漾漾这会才看到在他手里晃着的白色物体。

    原来,他刚刚俯身,是在桌肚拿落下的耳机线。

    她还以为……以为……他是要亲她。

    奇怪,她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念头啊!

    色令智昏,没错,一定是这样了。

    杨漾漾啊杨漾漾,你的定力也太差了!

    她用力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唾骂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听不见两个男生的笑骂声,周幼才回过神来:“……漾漾,你认识他们?”

    杨漾漾眨了眨眼,先是摸了摸自己的两颊,好烫……

    她不用拿镜子,也能知道这会自己的脸肯定烧得跟红番茄似的。

    “算、认识吧……”杨漾漾莫名心虚,赶紧转移了话题:“不愧是学长,他们好高啊。”

    周幼仍是盯着刚才那人靠着的门框,嘴里喃喃:“是啊,真的很高……”

    两个女生就这个话题又东拉西扯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起身离开。

    走在回家的路上,杨漾漾才迟钝地想起一个最关键的事情:他的耳机落在刚刚那个座位,那是不是意味着——

    他就在高二十一班,而那个座位,就属于他!

    杨漾漾停下脚步,用她有限的脑容量思考了好一会。

    没错,那岂不是只要她去翻一下高二十一班的座位表,就能知道他的名字了!

    这个发现让她激动得一颗心扑通扑通,差点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可惜这会已经快走到家门口,杨漾漾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再折返回学校。

    她告诉自己不着急,反正座位表又不会跑。

    她总会找到他的。

    也许上帝总是喜欢捉弄她,杨漾漾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在进入落虹巷的拐角,随礼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突然就蹦了出来。

    “咩咩咩,你回家啊?”

    对上那张看着就傻兮兮的脸,杨漾漾开始头疼,这个人怎么总是喜欢说一些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

    她不开口,随礼也不生气,面上笑嘻嘻地伸手去拽她的书包背带。

    “太重了,我帮你提。”

    杨漾漾迅速后退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语气硬邦邦:“不用!”

    她动作间透出的抗拒和疏离感让随礼有些受伤,但他很快就自我开解了:女孩子嘛,都容易害羞,他再主动一点就行。

    随礼再次上前,用着讨好她的语气:“你还想不想吃蛋黄包,我带你去买。”

    说到蛋黄包,杨漾漾明显犹豫了一下。

    那可是她的最爱,一咬开就会溢出来甜甜流心馅,她能一口气吃上三个。

    一想起它的滋味,杨漾漾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但下一秒,她对上随礼那张脸,突然就食欲全无。

    “我、不、吃!”

    杨漾漾几乎用了这辈子最大的音量,奶声奶气并且毫无震慑力地威胁道:“别再跟着我了,我烦!”

    说完,她也不等随礼反应过来,撒腿就往家的方向狂奔。

    随礼这人怎么那么阴魂不散呢!

    这一天吃完晚饭,杨漾漾第一次接到周幼打来她们家的电话,对方支支吾吾,只说是想问之前老师教过的某道题第三种解法。

    “第三种吗?”杨漾漾挠了挠头,她的记性很差,突然被这么一问,她还真想不起来。

    “周幼你等等啊——”杨漾漾翻了半天书,总算找出那天的笔记:“找到了,先设x,然后……”

    她照着课本念,也不知道周幼听明白了没有。

    等杨漾漾一口气念完,早已口干舌燥:“幼幼,你记下来了吗?要不要我再读一遍?”

    周幼有些心不在焉:“不用了,那个——”

    杨漾漾合上课本,等了半天才听到周幼的下一句:“我们今天看到的那个师兄,就是随礼他哥……”

    一听到随礼两个字,杨漾漾无意识皱眉:“那家伙今天又来烦我了,真的好讨厌。”

    “……”周幼沉默了下:“他还一直欺负你吗?”

    杨漾漾长叹一口气:“唉。”

    周幼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道:“要不,你找个人帮你吧。”

    “嗯?”杨漾漾不明所以,又听周幼接着说道:“你看看你有没有表哥什么的,让他找随礼谈谈。”

    这个谈谈,自然不是两方心平气和坐下来聊天的那种。在学生之间,这个词被默认为——打一顿架。

    身为一个胆小的好学生,以往她是从没想过用这种暴力手段解决问题的。但今天也不知怎么的,杨漾漾突然就对周幼的提议十分心动。

    是啊,找个人跟随礼谈谈,让他心服口服,再也不来骚扰自己。

    这样一来,她的危机解除了,就能更加全心全意投入到学习中。

    杨漾漾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出现的,还是那双狭长晦暗的眼。

    听台球室那些人说,他可是整条街最能打的。

    如果他是她的哥哥,那该多好。

    有他罩着的话,随礼那厮肯定不敢来烦她了。

    她这样想着,自顾自傻笑了好一会,越发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可是,怎么样才能让他答应做自己的哥哥,帮她赶跑随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