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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少年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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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春在一棵柳树下挖出一个瓦罐,数了数里面的铜板,有些发愁。这些钱都是他私下攒起的,离买一只银镯子还差远了,更别提金镯子了。

    他看中茂福祥的一只金镯子,十成足金,花样是石榴花缠石榴果,线条繁复显得喜气热闹;还有一只翘尾巴、回头望的小鸟,鸟儿的眼睛镶了两粒米粒大的珊瑚珠子,活了般叽叽喳喳在花间扑着翅膀。

    东西是很好,小桃带着一定好看,但他只能看看而已,就是一只光面麻花银镯他都买不起。

    钞关排队交税过关卡的船只繁忙时一等一个月也不稀奇,运河里船位高昂,为了省费用大多船只会停进清水江。镇上两个码头,泊大船的尽是商船,桅杆树丛一般,闲汉一簇一簇四散蹲着等着揽活。

    李春跑到了货码头问能不能找到事情做,那些牛高马大的汉子们嘲笑说这不是小孩子混的地方,他说我不是小孩子。哦,粗汉们戏谑的问他毛长齐了没有,李春说要不要我脱裤子,你们未必有我大。

    满身酒臭汗臭的的汉子们哄然大笑,蒲扇大的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好,有种,你来。”

    汉子带他到一艘正在卸货的船下,指指那些木箱:“你先做完这一轮,这里要的不光是嘴硬。”

    第一袋货上肩时李春眼睛有点发黑,大约有一百斤左右,他嗓子眼里都感觉涌起一股腥甜。第一天竟然挨下来了,结束时他累得直接瘫倒在码头货堆里就睡了,朦胧里谁给他喂了几口水,然而他累得连吞咽都不愿意。

    最难受的是头三天。两边肩膀被麻袋和货箱蹭得皮翻肉烂,肿得包子一样,像滚水烫过一般不碰也疼得慌,当货物压上稀烂肿胀的肩膀他额头上瞬间涌出豆大的汗滴,新鲜热辣的疼痛激得他腿弯子都在抖,可他一定要坚持住。

    慢慢的肩膀淤血散开了,肿胀也平息下去,疲劳感也没那么强烈了,李春也不再收工就一头倒下跟死了一样,还能跟这群人开几句玩笑。第七天时,一个小布袋丢给他,里面是好听的叮叮当当的铜板声,小子,这是你该得的。

    “小春,来玩一把”下了工的汉子们招呼着,李春摇摇头拒绝了,他走回渔船停靠的这一段,看见自家小船不停的轻轻晃动,显然里面有人。

    李春动作很轻,完全没有惊动那窸窸窣窣到处翻找的人,他撑着乌蓬看了好久,看到那个矮小猥琐的中年男子不甘心的把破芦花枕头撕开才说话:“找到钱了吗?”

    李大吓了一跳,扭头看见一半在光一半在阴影里的李春,奇异的有了一种摄人感。“我、我----”我了两下我不出名堂,李大干脆舍了脸直接说“老子养大了你,找你要几个酒钱。”

    “没有”

    “什么?”不提防这干脆利落的回答,李大想扬起手,莫名又放下,咽口唾沫:“你昨天不结了工钱吗?我可看得真真的。我也算你老子,我养了你、恩情大于天,你赚了钱了就该孝敬我!”

    李春不说话,他低头捡起被李大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时头顶风声呼啸而来、他伸手一抓,一条手臂粗的劈柴被他抓住。李大双手握着劈柴、被他这一抓踉跄着跌倒,他惊呆了,意识到那个不做声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了,这么有力。

    忽然他在船头打滚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嚎:“你这天打雷劈的、你恩将仇报、你不得好死!”

    李大发酒疯不止一次两次,也没有引起过多围观,顶多还是劝两句,“李春你就顺着你叔叔吧,你叔叔年纪大了”“你叔叔毕竟养了你,你不能没良心。”

    李春厌倦的离开,又回到货船码头,他爬上一堆缆绳准备就在这上面对付一晚。他看着忙碌的码头,天色不觉黄昏,晚霞铺开缎子一般,李春漫无目的看着远远近近的船上点起了灯,一会想着那艘霸道无匹的官船,一会儿想着那些在汪洋大海上掘金挖银的远洋船,吕宋、苏禄、爪哇、马六甲,这些听着就遥远无比的地名让他感觉异样激动。

    日出又是新的一天。他们扛活的都是打着赤膊,或者肩膀上垫块毛巾,都光着脚,这活计太费鞋子了,虽然难免脚趾总是碰得血淋淋。一百斤一袋三个钱,力气不值钱,穷人就只有力气。

    李春卸完一轮货,站在江边看着远处的帆,江风撩起他的头发,胸膛里有什么涨得满满的,跟着这些船走!随便哪一艘,只要离开这里!

    李春看着白色的水鸟掠过桅杆,如一支利箭飞向远方,何时自己也能像这只鸟一样飞到高空。

    累了一天,李春在江里洗了身体后回自己船上,今天李大不在,他也不管他,倒头就睡。半夜外面有人叫他“李春、李春”,他弓腰走出船舱,是花船的龟//公,这不是第一次了,李大醉得人事不知、龟//公就会叫他来领人,更重要的是叫他给钱。

    这种是最低档的私昌,跟他住的差不多寒酸的一条小乌篷,不过是挂了一串红灯笼而已,劣等酒水和脂粉的香气熏人欲呕,接客的多半是些因生活所迫的中年妇人、少有年轻女子,十个钱就可以让码头的糙汉发泄一次。

    穿着皱巴巴、满是污迹的翠绿绸衫的妇人敞着衣服,露着白晃晃的皮//肉,笑嘻嘻的拉他手臂:“别急着走嘛,你叔叔一时半会醒不了,婶婶免费招待你。”

    “滚开!”他低声呵斥。

    妇人一愣,面皮一烫,有心想吵闹却见他脸色可怕,啐了一口骂骂咧咧一边去了。

    李春把死狗一样的李大背回来,丢进船舱,自己则下水游进江中。满天的星子揉碎在河面,徐徐清风让他渐渐平静下来,他每次去领李大都要被那些妇人纠缠一番,那些脂粉气息让人做呕,那些触碰和杨秀秀一样叫他发毛。

    他从不敢跟柳桃说自己的生活里还有这样的事,会污了小桃耳朵吧,小桃要知道自己踏过这样的脏地方肯定不会再理自己了。

    心里郁闷,天蒙蒙亮他才睡着,没几下就起来了,沿着青石板路不知不觉就走到甜水井街,就见柳桃笑眯眯的站在门口,他又惊又喜:“小桃你怎么这么早在外面?”

    “我接你啊”她拉起他的手,俩个人一起进了门。

    李春看见一个小天井,养着大缸的荷花,后面院子种着枇杷树。他惊讶的打量着:“这不是你家,这是哪里?”

    柳桃嗔怪着:“你糊涂啦,这是我们的家呀。我们已经成了亲,这就是我们家了。”

    他惊愕得无以复加,柳桃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噗嗤笑了,然后踮起脚尖:“小春哥,我喜欢你。”

    她香香软软的身体贴着自己、她鲜艳的嘴唇亲上来,他只觉得全身血液往一个地方冲、叫他一下炸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