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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雀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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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霜,我要见林昆耀,马上将他找来。”夏霖熙蹲在炭火盆旁,低头看着里头的灰烬,吩咐道。

    “是!”吴霜应声离去。

    炭火盆里的灰烬有水渍,想是龙府下人灭火之时也往里头泼了水,此时整个盆里都是黑黝黝粘腻腻的一片。

    夏霖熙毫不在意,伸手入炭火盆,仔细翻找着。她的动作不大,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找了过去。找了片刻,雪白的一角在黑色的灰烬中显露了出来,夏霖熙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片白色之物。

    是一张二指大的没有烧尽的纸张,纸张还算完整,纸上的字清晰可见。

    似乎是一本账册上的纸张……夏霖熙反复盯着纸张上的几个数字看了半天,想从字迹上找些门路。

    可她仅能看出这个字迹是出自男子之手,再往下就要进行更深层次的比对了。

    招来一个门下,夏霖熙小心地将纸片个递给了他,嘱托道:“找龙知府的字迹比对一下,看看这是不是他写的。”

    “是。”门下应道,接着便找管家要知府的字迹去了。

    炭火盆还未搜寻完毕,夏霖熙继续埋下头来找着线索,翻翻找找,又一张纸片被她找了出来,只不过这张纸片与上一张材质不同,这是信封用纸。

    看来一起烧掉的还有信封。夏霖熙垂着眸子估算了一下灰烬的量,发现这烧毁的东西不单单是几封书信,应当还有更多更厚实的东西。

    确认无误有的就是书信。这究竟是与何人的书信呢?

    “收好。”夏霖熙又将此物递给了门下,站起身来问道:“知府大人的死因查明了吗?当真是上吊自尽而亡?有无外因?”

    自杀与他杀,二者又指向截然不同的方向,查找线索的方式与角度也变得不同,夏霖熙要先确认这一点。

    “没有外因,就是自尽而亡,那凳子也是他自己踢倒的。”门下指了指炭火盆西侧那张倒地的凳子。

    夏霖熙眯起了双眸环视着四周,语气有些飘渺地道:“还有一件事情要确认,他死的时候,他的房中还有没有其他人?你们正在现场勘察一下,找一下线索。林大人要来了,我要去见见他。”

    “明白。”六扇门里头再不起眼的人也是万中挑一的查案高手,知晓怎么去查找线索,夏霖熙对他们很放心。

    她刚走到龙应文房间的门口,吴霜从外头进来,道:“七姑娘,林昆耀林大人来了。”

    夏霖熙将时间掐得分毫不差,她微微颔首,负手走出门外:“人呢?”

    “在大堂。”

    “大堂人多耳杂,让他来龙知府的书房。听管事的说,昨夜他同龙知府便是在书房中会面的。”

    “明白。”

    夏霖熙径直往龙应文的书房走去,吴霜则去带人过来。

    半柱香后,二人在书房里头碰面。

    林昆耀见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微臣拜见七公主殿下。”

    夏霖熙转身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林大人不必多礼,坐吧,此番匆匆忙忙让林大人赶来,是本宫有一些问题要问林大人。”

    林昆耀在扶手凳上坐下,对此早有猜测:“可是为了龙知府?”

    “没错,刘姓盐商的死还没查清楚,龙知府又不明不白地死去,禄州的这趟浑水,可真难蹚。”夏霖熙也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意味深长道。

    林昆耀脸色如常:“禄州接二连三地出事,公主殿下辛苦了。有什么问题,公主殿下尽管问,下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霖熙看着林昆耀端正笔直的坐姿,不由得想起了先前科考之时朝中之人对他的评价:刚正不阿,磊落光明。

    夏霖熙看着林昆耀英俊年轻的脸庞,嘴角勾着笑问道:“这第一个问题啊,是问林大人的,我不解的是,林大人此时不该在江南等地收盐课么?怎突然来了禄州?”

    探究的目光随着抛出的疑问一齐滑到了林昆耀的身上,夏霖熙仔细观察着林昆耀的神情,不错过每一次的变化。

    林昆耀还是一如既往地从容,他答:“下官确实在收盐课,只不过收到季州府之时,季王殿下听闻禄州闹盐荒,便与臣商议捐银赈灾之事。没有盐,银钱并不能解禄州百姓的急,季王殿下便出钱购置了十万斤的白盐送到禄州来,以低价出售。下官新官上任,盐务乃下官本职,季王仁善,愿意出钱解禄州百姓之急,已是大善,下官总不能坐等政绩,什么力也不出吧?后来便决定这批盐由下官送到禄州来。

    “原来是这样。”夏霖熙听罢,又问道:“许久未见季王弟了,他还是这幅良善的性子。前些日子听闻她的眼睛受了伤,如今可好些了?”

    “原先下官在季州的时候,季王殿下的情况不好。后来同季王府的和顺兄弟一同前来禄州,路上他们接到了书信,听他们说季王殿下遇到了良人良方,此时的眼睛已经在慢慢地复原。”林昆耀高兴地道。

    夏霖熙蹙起的没有也渐渐松开:“那就好,等禄州之事完毕一定要去季州看看她,还听说她取了个王妃呢。”

    说到王府,林昆耀的眼眸有了异样的波动,只不过波动很快就被他平息了下来,低头喝着茶水的夏霖熙并未看见。

    “是啊,王妃端庄淑雅,将季王殿下照顾得很好。”

    话题有些扯远了,夏霖熙放下茶盏,又将话题扯了回来:“不说这个了,继续说盐务的事吧,后来怎么样了?”

    林昆耀继续道:“这一路上确实耗费了许多时间,虽然来得有些晚了,但也不失为一场久旱甘霖。有了这批盐,禄州的百姓就不用砸锅卖铁买那些高价盐了。”

    夏霖熙“嘶”了一声,显得有些担忧:“林大人就不怕这十万斤的盐扰乱了禄州盐务的秩序?”

    林昆耀笑了,与年纪不相称的稳重笑容,他一字一句认真道:“禄州盐务的秩序已经被扰乱了不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看似为百姓着想,实则利欲熏心,哄抬盐价,再任由他们这么下去,禄州会大乱的。”

    “看来林大人心知肚明啊,所以昨晚你来找龙知府就是为了此事?”

    “是啊,那批盐昨日已经到了禄州,我便是来与龙知府商议此事的。这一批慈善盐会低价售出,但在本地没有商号,对接一事,还得让龙知府来安排。”

    “那龙知府的反应如何?”要说到关键处了,夏霖熙兴致很足,坐在扶手凳上的身子朝前倾了倾。

    林昆耀回忆道:“龙知府很高兴啊,一口就应下此事,说万事皆由他安排,还极力夸赞季王爷的仁善。”

    “你们是如何说的?一字一句都告诉本宫。”

    夏霖熙要将昨晚的情景以及龙应文的情绪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林昆耀一顿,回忆了一下,缓缓将那夜二人之间的交谈之语复述了出来。

    夏霖熙听罢,顿了半晌,她在脑中将这些已有的线索串联起来。

    如若按照畏罪自尽来说也说得通,林昆耀的到来就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是朝廷要他死,是他上头的人要他死。看样子,这个上头的人手眼通天,究竟是谁呢?

    “我知道了,林大人,处置那批盐是当务之急,你先去忙吧,龙知府这厢本宫会查个清楚的。”

    “公主辛苦。”林昆耀作了一揖,而后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龙府。

    夏霖熙仍坐在龙应文书房的扶手凳上陷入了沉思。盐商、盐价、知府、书信……这一些有所联系,但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联系的东西在夏霖熙的脑袋中缠绕。

    越绕越复杂,还是追本溯源,她觉得此事应当从盐商之死查起。

    光明与黑夜,看东西的时间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会有所不同。夏霖熙喜欢一个人在夜里查找线索,身旁没有她人打搅,只有黑夜相伴之时,她想事情的灵感和角度会更多一些。

    这是她几年下来养成的习惯,今夜也是如此,她骑着马,没让门下跟着,只身一人来到了刘盐商位于城郊的草堂中。

    他死于此处。

    抵达草堂门口,夏霖熙才发现里头似有不速之客,走近一看,竟然是自家小院对门的那个奇怪的女人。

    女人蹲在草堂门口,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目光虚虚的望着草堂门口前的那棵桂花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看草堂里头,光亮闪动,不速之客并非她一人。

    夏霖熙没有调头就走,既然来了,她不想空跑一趟,至少要问到这个神秘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从她搬进自己小院的那一天,夏霖熙就觉得这个女人浑身都写满了不对劲。

    下马之后,夏霖熙径直朝着蹲在地上的神秘女人走去。

    那个神秘的女人听见渐近的脚步声后将目光移了过来,看清来者之后,她的嘴角不可抑制地往上翘了翘。

    黑夜模糊的光亮为她做了极好的掩饰,她任由自己深邃眷恋的目光倾洒在面前之人的身上。

    “敢问姑娘是何人?为何深夜逗留在这罪民的草堂中?”

    夏霖熙好听的声音飘进了李誉名的耳中,她抬起头来,仰视着她。

    “来查案。”神秘女人声音有点沙哑,还带着一抹慵懒的风情。

    夏霖熙对她更感兴趣了:“姑娘来查这刘盐商之死?”

    “是啊。”□□裸的探究目光太过炽热,李誉名移走了脑袋,将手心里握着的桂花往外甩了两粒,不疾不徐道:“有人花了重金,要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我就带着我的朋友们来了。”

    “那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又出自何门派,若得重金相求,贵派应当是十分厉害的。”

    李誉名闻言笑了,眼若含星的眸子又转了回来:“不敢当,无名小辈与无名小派,哪里称得上姑娘口中的‘尊姓’与‘贵派’。”

    “姑娘说笑了。”夏霖熙平素就是直来直往的性子,这一次也没想跟这个神秘的女子绕圈子,径直问道:“所以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李誉名弯起了唇角,晶亮的眸子往上抬了抬,她仰头看着这个面前这个有倾国绝色的女人,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李誉名。”

    夏霖熙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她发现自己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她与这个女人从未有过交集。

    李誉名看着她冥思苦想的神情,咬了咬唇,眼中的慵懒之色柔和了下来。

    “原来姑娘姓李,我的母家也姓李,说不定还是同乡同源的。”夏霖熙寒暄一句,话锋一转,又问道:“那李姑娘的门派呢?”

    夏霖熙就是这样的性子,想知道的东西问不到查不清便不死不休。

    “雀局。”李誉名转了转有些累的脖颈,干脆地答。

    雀局,这两个更为陌生的字眼让夏霖熙皱起了眉头,眼前的这个神秘女子不论从外形上还是气质上,都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不容小觑的感觉。

    可这门派和姓名,自己一点儿都没有听说过。

    “都说了是无名小辈和无名小派了,姑娘应当没有听说过。”

    “先前确实不曾听说过,只不过现下认识了,我便会铭记于心。”

    “铭记于心……”李誉名头低了下来,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里闪过流转的光。

    “你为什么喜欢蹲在地上呢??”夏霖熙又问道。

    这下,李誉名的笑容更大了,她抬着头,眼睛眯了眯:“因为从这个角度看,你真好看。”

    夏霖熙无语地别开了交接的视线,嘴角扬起了无奈的笑,她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被小丫头调戏还是第一回。

    夏霖熙正想回话呢,李誉名却突然站了起来,她个头比夏霖熙高些,站起来之时,还带上了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她含笑注视着夏霖熙。

    夏霖熙改俯视为仰视,顺着李誉名的话问道:“不是说蹲着好看?那你现在又怎么站起来了呢?”

    李誉名眉头一挑,整双眼都眯了成了月牙,扬着下巴朝夏霖熙凑近了一些,暧昧的气息洒在夏霖熙脸上:“因为你怎么看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