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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中元筑 第四节 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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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中元筑

    第四节面具

    玖兰掘开土,把手中的人皮面具埋在了土里。

    “泽樱,对不起。”玖兰一边填土一边含着泪说。

    不远的无双看到了玖兰,脸上挂起一丝疑惑。

    无双问道:“你在埋什么?”

    玖兰低头不语只是不停地填土。

    “为什么刘达会指认泽樱?”

    无双不知道的事都在这三寸的土下。半年的时间,玖兰成功的封侯,制造叛乱,救驾有功,嫁祸泽樱这些仿佛都在管九音把泽樱的人皮面具交给玖兰,授予她易容之术时就已成定居,与其说玖兰登上的王侯高位不如说管九音的棋子落在了想落的地方。

    半年前,玖兰易容成泽樱一身黑衣策马来到了蓝楼城北。她远远望见水面上聚集着的大片渔船。渔船里,闪烁着三三两两的渔火。

    “什么人?”

    玖兰身边突然窜出了五个手持鱼叉的渔夫。

    “帮你们的人。”玖兰面不改色,淡淡地回应道。

    于是,在这批人的带领下,玖兰见到了他们的首领刘达。

    摇晃的渔船里烛火也在摇晃着,玖兰与刘达对坐在船舱两端。

    刘达开口了:“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玖兰答道:“我们的敌人是一样的。”

    “哦,这么说,玉如云也是你的敌人?”刘达挠了挠有些发痒的脖子。他看玖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打算怎么帮我们?”

    “五个月后,开渔节。”玖兰微笑着说道。

    刘达擤了擤鼻子,略带轻蔑地说道:“虽然说开渔节每年都在沭水边上进行,但是每一次的地点都不一样。况且详细的地点只会在前一天的傍晚公布。我怕我们是很难占据有利的位置吧。”

    玖兰看着刘达,嘴角挂起一丝冷笑,问道:“如果说,地点由我定呢?”

    刘达瞬间挺直了身子,接着,他发出一阵嘿嘿的笑声。

    玖兰继续说道:“在那之前,你作为首领,好好扩充自己的队伍就是了。”

    当玖兰说完准备起身离去时,刘达迅速的按住了玖兰的手,一面轻轻的摩挲,一面猥琐的问道:“虽然你说了这么多,可是我还是不太相信啊。”

    “你要怎么才相信我?”玖兰看了看自己的手。

    “除非......咱们变成自己人。”

    玖兰挑了挑眉,看着刘达,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伸手解下了腰间的丝绦。

    一片雪片飘落在了玖兰的鼻尖上,无双听着玖兰自顾自的叙述,看着她眼中渐渐浮起的泪光,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虽然无双对此并非一无所知,但是她仍旧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早就和你说过,这是万不得已时的下下策。”

    “但是很好用,”玖兰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感情。

    无双有些痛苦地皱起了眉头。良久,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原来是管先生教你这么做的?你就没有想过对自己的童年好友网开一面?”

    玖兰缓缓的扭过头看着无双,她的眼中滑落下一滴泪水,似乎是在回答世上最恐怖的问题。玖兰声音颤抖着,哆嗦着:“我,我没想到的结果会是这样,管先生只是交给你易容之术,我不知道这是泽樱的模样,还有她不应该在戍边的吗......”

    在玖兰和刘达商讨如何行刺的第二天清晨。蓝楼司渔令的衙门里走进了一位身着银色铠甲的美貌少女。当玖兰看到这少女的脸庞时不绝一怔,同样怔住的还有那位少女。两个人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对方,看了许久。

    “真的太像了!”那少女说道。

    此时,衙门中年老的师爷迅速走到少女身边,恭恭敬敬的说道:“拜见泽樱将军。”

    犹如五雷轰顶,玖兰惊讶的张了张嘴巴,她无法置信眼前的人就是自己儿时最好的玩伴。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件更加无法置信的事情。她呆呆的看着泽樱,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天井里只剩下她和师爷两个人了。

    玖兰一把抓住准备走进内堂的师爷,微微颤抖地问道:“她是谁?”

    师爷答道:“她呀,她就是前段时间去北边镇守的大将军泽樱。”

    “泽樱?”玖兰有些疯狂地确认着。

    “对呀,没错,就是泽樱。她是咱们西彭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师爷得意的说着,“大人您朝堂受封的时候她不在那里,所以您不认识。”

    “她......她......”玖兰的脸上浮起一丝怒容。

    师爷微微一笑,晃了晃脑袋,说道:“您是不是觉得她很傲慢?甭说您,谁都这么觉得。不过年纪轻轻就掌管了西彭一半的兵马,确实值得她傲慢的了。”他没有看到玖兰越来越差的脸色,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其实吧,也是听别人说,她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好像是因为沭家灭门时受了惊吓,才成了现在的模样。但是她泽家和沭家是世仇啊,她凭什么......”

    “够了!别说了!”玖兰的一声大喊将师爷吓得坐在了地上。她浑身不停地颤抖,快步走入了后堂,锁上了房门。

    “为什么?为什么?”玖兰对着空荡的房间发出低沉的却又撕心裂肺的喊叫。她走到镜子旁,自怀里颤抖着掏出一团透明皮革状的物体,将它缓缓展开戴在了脸上。她扭头盯着铜镜中的人,哽咽的问道:“这就是所谓的‘藏心狠’吗?”

    铜镜中,泽樱的脸绝望地笑着。

    玖兰与无双在这沭水候府里已经走了很久很久,此刻,她们正站在池塘中心的亭台里。当玖兰说完时,无双颓然的坐倒在亭中的椅子上。她用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使自己不至于滑落在地上。她的嘴里不时发出轻轻的咳嗽。

    “管九音,你真狠。”无双嘴里慢慢挤出了这一句话,“你当真要让天下人都变得铁石心肠吗?”说着说着,无双站了起来,看着远方的苍穹,接着愤恨的说道:“你已经把我变成了这样,你还要把她......”无双紧紧抓住玖兰的双肩,玖兰眼中哗哗泪下,“你还要把她也变成这样吗?”

    无双慢慢松开了玖兰的双肩,悲伤的质问道:“你为什么瞒着我?”

    见玖兰无声,无双嘿嘿地苦笑着,“因为他不让你告诉我,是吗?”

    无双见玖兰还是没有回答,不由得心头有些火气,冷冷的说道:“你还真是要成为和他一样的人啊。”

    “不!不是的!我当时真的是要救她!”玖兰绝望的跪倒在了地上。

    开渔节的地点定在沭水中下游一个叫作百香的地方。

    此时已是十二月,沭水已经结冰。所谓的“开渔节”,其实便是“破冰垂钓”。这项活动先由王室进行,之后百姓们都可在沭水流域进行效仿以备过冬之需。开渔节当天,蓝楼的百姓们簇拥着王室的队伍一路向着百香前进,而在前往百香的道路上,刘达等人已经早早设下了埋伏。

    玖兰行进在王室队伍的前列。传令官策马来到她的身旁,与她耳语了几句。于是玖兰调转马头来到了玉如云乘坐的龙凤辇的边上。

    玉如云看着玖兰,微笑着说道:“有半年不曾见你了。”

    玖兰微微诧异道:“陛下还记得小人。”

    “你的那双眼睛我忘不了。”玉如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的眼睛和小丹的太像了。”

    “小丹?”玖兰强自镇定。

    “就是当天在大殿上我喊错的名字。”玉如云看着玖兰,微微一笑:“堂堂君王,真是失态。”

    “陛下说笑了。”玖兰恭敬的敷衍着。

    “若不是你当时跪下说了句‘谢陛下赏赐’,我怕是真要把你抱在怀里了,”玉如云盯着玖兰,眼眶泛起一阵潮红,说道:“毕竟太像了。连泽樱都这么说。”

    玖兰忽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不觉羞愧的低下了头。

    “不说了,这边路窄你到前边去吧。”玖兰如获大赦正要催马前行,却被玉如云叫住了,“改明儿把你调到宫里办事,也让我好好待你!”

    玖兰怔怔地看着玉如云,只见玉如云抿嘴一笑,那神情仿佛就是多少年前看幼时自己的模样。玖兰心中微微发颤,她真的只当我是玖兰吗?

    在玖兰离去之后,玉如云看着玖兰的背影,幽幽的说:“让我好好的弥补你......”

    “有人行刺!”泽樱的声音传来,人群一片大乱。但是,早已知道行刺计划的玖兰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士兵们防御和进攻。她的眼睛更是在人群中疯狂地寻找着刘达,希望在他没有指认泽樱前将其灭口。然而,玖兰并没有发现刘达。

    糟糕!看来刘达还是没有完全信任自己,留了一手,玖兰这样想着突然听到侍从官大喊“护驾——护驾——”她扭头一望,龙凤辇边上,那几个渔夫中带头的人不是刘达是谁。

    这颗棋子的作用已经结束了,他对自己的侮辱也将由他的性命和日后的加官进爵来偿还,更重要的是不能让他开口!玖兰这样想着,抽出了腰间的刀。就在她催马准备上前时。龙凤辇中传来的“小丹救我!”使玖兰定在了原地。她终究还是认出我来了?就在玖兰这片刻的恍惚间,泽樱已经带着人马将刘达等人制服在地。混乱的局面逐渐安定了下来。

    刘达恶狠狠盯着泽樱,愤愤地骂道:“臭婆娘,在床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泽樱愤怒地看着刘达,问道:“你胡说什么?”

    刘达哈哈大笑:“老子能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但是,老子不能被人当猴儿耍!你们都听好了,这计划是她帮我安排的。她说成功了,我当王上,她当娘娘!我所有的弟兄都可以作证!”

    “对!”

    “对!”

    “就是她!”

    “磨成灰我们都认得你!”

    “你!”泽樱双唇发白,她看着骚动的大臣和百姓,看着那一双双充满谴责的眼睛,看着身后满脸难以置信的部下,最后她看向女王玉如云,只见女王抬头望着远方,满脸失望,没有言语。

    泽樱不觉感到一阵目眩头晕,重重地跪倒在了地上。

    这就是玖兰封侯的真相,玖兰从没有像这一刻那般清晰地认识自己。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变得这么虚伪、这么丑陋、这么无情。但是,玖兰扪心自问:看到泽樱受伤,我的心还是会痛的啊,可是,为什么我控制不住自己?

    “兰儿,我收你为徒是忠人所托,如今你已位高权重,即便在智谋上也不需要为师为你分忧了。更何况,你还另有高人指点。”无双淡淡的说着。

    “师父......”玖兰恐惧的看着无双,摇头说道,“不要......”

    这一年里玖兰和无双朝夕相处,早就不把无双单纯的当作师父,更多时候是把她看作自己的母亲。如今听她口中之意似乎是要弃自己而去,怎能不令她心生恐惧。

    “你长大了,但是你长的太快了。”无双无奈的说着。

    “师父......”玖兰跪倒在无双面前,“您不要离开我,我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

    “‘藏心狠,建身威,夺西彭,令苍生。’好一条妙计!兰儿,我问你......”无双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玖兰的头,“如今你大权在握又可调动西彭半数的兵马,要夺西彭可谓轻而易举。但是,你夺了西彭,令了苍生,你会快乐吗?”

    玖兰牢牢的抱着无双,拼命的摇着头。

    无双继续缓缓说道:“我不劝你放下仇恨,也不劝你原谅敌人,但是你想一想,如果一个人伤了关心他的人在乎他的人,他即便杀尽仇人,报尽仇恨又有何用?我曾经错过,我不希望你也错下去。”

    许久,当玖兰止住哭声抬眼望着无双时,无双看着自己的徒弟,眼中充满着悲切的怜爱,她说道:“兰儿,西彭是混乱还是和平就在你一念之间......放手吧......”

    说完,无双轻轻抚了抚玖兰的双手。玖兰的手无力的落下。

    此时的雪已大如鹅毛。

    飞雪中,无双的身影伴随着她越来越弱的咳嗽声渐渐消失不见了。

    许久,飞雪中,水面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呼喊。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