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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而行数日,依旧在少阳管辖之境。昔日繁华城镇,如今混乱四起,到处是烧杀抢掠之事,几乎重回丛林之地。
少阳宫陨灭断魂,众弟子身死他乡。即使分布在各个城镇的管事者,消息灵通之人暂且遮掩道脉,苟且一二;若是不知好歹妄图对抗,几乎没什么好下场。
荒到达一处灵城,租借灵驾继续赶路。
再过七日,几乎整个南疆皆知少阳之事,更有传言西方圣教迁徙而来,三派不知避让,已步少阳后路。
明明白昼正当时,周边风沙卷起,阡陌纵横的小道随即隐去踪影,刚刚还热闹、人声鼎沸的商队,眨眼间消失不见,只剩伶仃乌鸦聒噪,落在枯枝上也很快飞走。
亦有山林茂盛之处,飞禽走兽、虎啸山林,妖气冲天,皆是些未化形的蟊贼,却也井然有序,杂而不乱,必定修为有成者在后享福。
更糟糕的,前些日子路过一座曾有数十万灵的城池,却被黑雾笼罩,纵使白日也昏昏沉沉。宽广的城门大开,却未见一人进入,只能隐约间瞥见城墙上立着一排黑影,清冷寂静中传来忽远忽近地唢号,像是等待入葬一般。
荒乘坐的灵驾之主本想在此城停歇一番,却在某位不起眼的客人劝说下,匆匆离开此地。
而在午后两时左右,整个城池周围便宛若黑夜。城门大道上的黑影也多了起来,似乎整座城的人都出来迎接某物。
本来城墙上安置的擂鼓,此刻变成了两盏惨白的灯笼,高挂于顶,无风自动。在黑沉之中,庞大的城墙似乎不再那么显赫,再配上那灯笼,倒像是一座破旧阴森的古宅,宅中的主人们都冰冷漠然地盯着来路,露出诡异苍白的笑容。
早早远离的灵驾倒是没有看到此幕,唯有灵驾之主的人仙及少数几人有所察觉,顿时浑身冰冷,不寒而栗。
只是少有人还记得,此地背靠赤炎河,也曾是阳极盛地,名曰洗阳。
失去少阳宫镇压,那些鬼鬼祟祟的蛇虫鼠蚁都出了窝。或许有些没见识的小妖,自以为得了天大机缘,却不知祸端之重,远超想象。
一路所见皆为地狱,此番震动远不是少阳覆灭,仙宫填缺能弥补,这般惨状,方是开端!
不过毕竟是秩序初崩,离少阳这震中愈远,情形就愈好。灵驾落于一处偏远小镇,稍作歇息。一位衣袍华丽的修者朝客驾走去,最终看向一间始终未拉开帘子的隔房,缓缓行去。
灵驾之主乃散修人仙,驾驭之宝为云中仙马,乃空域云灵化作的祥瑞,腾云驾雾如履平地,一日便跨山河千里。更有须弥芥子之术,看似小小一驾马车,实则内里数十区域,更有道气滋润,方才能做这州府间的灵驾之行。
此宝若论属性自然归于飞行法宝,即使是人仙也宝贝的紧。乘坐之人多大富大贵,花费不菲。可这其中,更有不同凡响之人。
回想当日暗中劝解,避过一大祸事。之后方才关注,本以为一袭白衣、月华忘我,只是功法风姿,如今看来水落石出当有别样风姿。
周围几位幸存之人也缓缓转头,脚步亦慢了下来。
于是轻轻敲响云门。
……
卷帘慢放,一位面目英俊颇带些飘渺之意的男子向前望去,四周灌木横生,羊肠小道尘土飞扬,宛如普通富贵人家赶路,倒不起眼。
此人自然是千变白造之形的荒,在那日暗中告诫后,瞒不过人仙法眼,时刻盯视,还有暗中些许道士窥伺有无。
少阳崩塌必定是个麻烦,本来以月殿富贵弟子的身份登驾,也没人怀疑,却不想碰到被侵蚀的城池,不得已暴露。
按理说那灵驾之主堂堂人仙,该察觉到城镇危险,却明显犹豫。或许是城中有何牵挂,又或听闻何许秘闻。况且乘客之中也有妖魅鬼祟之辈,此中渊源一时难辨。
故而他利用仆妖端茶之际,来了招金蝉脱壳。不得不说,真我体悟化形,成就金乌,对千变魔象之式亦有长进,当然与悟道子所言宝物也脱不了关系。如今妖气飘荡,蛮横更盛几分,说他是个未褪尽蛮性的小妖,亦有人信。
荒不想招惹是非,无论是洗阳城之变,还是灵驾中的鬼祟,都绝对是危险级别的。看似自身经历颇多,数次险死逃生,所见者更是鼎鼎大名的天仙大罗。
可这绝对不是引以为傲的事情,相反,要更加警惕与小心。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只要有一次便灰都不剩下。若自以为什么天命之孙、世所罕见,奇缘加身无人可挡,来年坟头必有自家之名。
荒很清楚自身的定位,神通道法有可取之处,也是他存活至今的保障。可对上如今劫数,请君入瓮的大罗金仙,就算他再修十倍道法,也不够看,充其量不过是个卒子。
可这看似不起眼的小卒,如今即将跨河,或许有了一丝对抗的资本。
静立于木,轻踩顶枝,凭车马崩腾而去,眺望山边红云,今夜正是血月之时。
待风凉日落,再见绯红显现,荒取出一枚月牙宝玉,默念祈咒。
那月牙缓缓飘起,红色月辉穿透而过,晶莹又略显妖异,随后竟同风而眠,化作无数碎粉,飘荡而去。
行巫魂玉,乃虚煌子替劫时所得。白玉桌上梦隐藏匿,真真假假难以辨识,魂玉倒是确有其物,赤珀丹被用来对付笙魅,龙肝凤髓、甘露仙酿有实有虚,或许再多等待十二时辰会有其他珍宝,可彼时三阳炼诡,天地化作熔炉,已然呆不下去。
得金蝉道蕴,故而前往巫地。但魂玉也是助推之一,玉玲珑迫切想要此宝,甚至识破身份却为其掩护,传浮生真法,最后亲自涉险,皆为此物,或者说为了她家小姐。
回想玉玲珑此人,乃月殿老牌司非,绝非那种没靠山凭借天赋便出人头地的新秀。进入梧桐涧渡娥飞升,之后又忠心耿耿,全然为其付出。真有那种魅力无双,逢人便收的天之骄子?
娥倾国倾城不错,任一男子都难抵欲望,可即使如他,也始终清醒。一位百年修行的司非,容貌同样绝美,白润灵动各有千秋,凭何就要认个初现资质的丫头片子当小姐。
若如回忆那般,主仆相伴倒是有情,可羿的下场时刻提醒着他,洪荒早已非往,先知的身份会害死他。
那玉玲珑到底在其间扮演什么角色?月殿渡娥,金乌王看似毫不知情的推手,玉兔焦急寻宝,这其中好似有根无形细线将其串联,让人越看越模糊,不过他似乎抓住了一点痕迹。
血月高悬,阴属极致,连风都有些湿润。
此地已是月殿管辖,却也刚刚跨过少阳。对方既然定在血月之夜,必定有什么方法能够感知,前提是在那场宅劫活下来。
夜已极深,却始终不见人影,荒没有丝毫急躁,静若处子。
若玉玲珑真的来不了,对他接下来的计划有极大损害。可所谓世道无常,并非说对方在梧桐涧颇有牵连,亦或为小姐舍身赴死,就能逼得灾祸,说死或许就死了。
多少大事不平,却倒在小事之上。何况断魂山之劫,别说凡俗,即使仙人恐怕都九死一生。
他愿意来此,玉玲珑生死便是第一试,以当日断魂山之难,若她能活,即为答案。
可微风渐冷,一夜无话,血月潜入乌云,也未见动静。
眼看朝阳初升,三日轮起,忽地一眨眼,四周再次黯淡下来,同样的树,同样的路,荒抬头一看,绯红圆润的月华近若咫尺,巨大的好似天轮一般,仿佛伸手可触。
一只毛茸茸的白兔悄无声息地落在枝旁,堪比成年人都要大的体型却没有丝毫臃肿,流线优美毛发柔顺,煞是可爱,若不包括那鲜红若血的双瞳的话!
那是怎样的眼眸,似红宝石般璀璨,又充斥着冷血与天真的残酷,还有一丝极其熟悉的诡异与狂躁,直视而来,仿佛要看穿来者的灵魂。
荒只说一句话。
“有人想让娥死,你便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