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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凝重的气氛,像是腊月寒冬,瞬间冰冷至极。
见到桌上的饭菜,两位护卫先是一愣,随后露出劫后重生的释然,就差没有把开心写在脸上了。
毕竟活人吃肉,死人上香。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他们这一桌都是无碍的。可富贵童儿却面色一变,紧张地锁起身骨,像是个圆球一般藏在稍大的衣袍中,在胸膛衣襟处恰好有两个小洞,露出一双眼眸,四处打量。
“蠢货!”
如今除他们这桌,其余两桌皆有异常。若是这阳驿没有问题,那么这活下来的五人必定存诡,甚至占了多数,而能够侵入此地的诡异,反而是活人显得势单力薄。
若是这家客栈有问题,那倒是省事了,能在鬼林中屹立不倒的存在,直接引颈就戮即可,吃顿饱饭上路算是恩赐。
唯一奇怪的是,若古骸真有问题,他大可不必救助伏一,又多此一举地引导众人前来此地。毕竟灯火既是危险,同样是希望。
古骸见桌上餐食,却没有流露丝毫惊讶,仿佛早已知晓是这般结果。倒是双目一转,死死盯向林氏兄妹那桌,开口道:
“你们之中有人被侵蚀了,米饭尚熟,说明时间不长,就是刚刚那阵事故。两短一长,凶险非凡,救无可救了!”
此话一出,柳道士和林家兄妹顿时面色剧变,互相提防,就连亲密无间的血亲都暗中隔开了些距离,毕竟风象之殁最善控制,不晓得谁是那个被入侵了的鬼。
柳道士面色阴晴不定,却猛地惊醒,朝着古骸吼道:
“你那桌莫非是供给活人的饭?谁知你不是那个隐藏最深的家伙,在此妖言惑众,挑拨离间。
之前我就怀疑你的身份,若不能自证清白,如何信你的话?”
想不到先前还大人,请教之类的敬语,此刻突然翻脸。却也不怪他,柳道士言道庇护柳家兄妹,又收了人家灵玉,若真如古骸所说,有眼不识诡象,何德何能庇护他人。
退一步讲,若他知晓其中异常,却未说明,那这桌的死人饭给谁?就难说了。
当然,他也可以装傻充愣,被识破之刻高呼赞同,说早就发现不对。可见着古骸、富贵童儿齐齐望来的怀疑,便知事不可为。倒是这份急智,让怀疑减少,毕竟被诡异侵蚀,还会如此人性嘛?
富贵童儿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古骸,对方却不为所动,似乎笃定柳道士就是那祸源。
这般情形,林家兄妹也看出些许端倪,隐隐靠近了些,毕竟是兄妹,总是更信任一点。
“你们不信我?”
柳道士盯着林家兄妹,和善面容逐渐褪去,双目中闪动黑火,将两人倒映其中。
忽然,刚刚给予两道看似无用的符咒,腾起同样的黑色火焰,化作一圈圈绳索,将兄妹两人捆了起来。
“那我就看看你们,谁是那个真凶!”
黑火阴冷无比,点燃之刻,周围温度急剧下降。若是有见多识广的修者,就能窥得此人所用之法基于离火玄煞,倒是道门正宗。
古骸与富贵童儿见此皆无动于衷,虽然柳道士的嫌疑更大一些,但风象之殁隐藏极深,林家兄妹也未必没有嫌疑。何况能活着进入阳驿的人,真的只是靠些运气吗?
若是,那运气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庇护,死了也就死了,这世道,本就如此。
离火燃烧,瞬息就将粗布衣服烧灼,却再无法深入分毫。林壑衣下藏着一件赤红内甲,林语衣下套着一件月白内衣,散发强烈光辉,把离火之威阻于其外。
火焰越烧越少,直至消散,却也没伤的了林家兄妹分毫。期间没有任何法力波动,单单依靠法宝就抵挡住了威力不俗的幽煞焚烧,可见法宝的防护能力之强。
林语身上的内甲月色皓白,微有冰凉,又夹杂一丝大海潮生的恣意,在此地界,恐怕唯有月宫才有此等法宝。至于林壑身上的护甲,更为不凡,化火为烬,尽数吸收,点滴不漏,甚至反哺出一股荒古之念,窥视四方,威严显露。而此地最为权威者,自然是大离王朝了。
有钱或许不能随心所欲,可当钱达到一定程度,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就完全不同了。
光凭这两件法宝,两人的身份便不可小觑,更何况也许还有更多的底牌呢?
见此情形,柳道士愈发愤怒,张牙舞爪,双目似乎被黑暗吞噬了一样:
“就是你们这些可恨的关系户,什么道子仙姝,都是放屁。
爹娘尊仙,兄姐为嫡,从出生就享受数不尽的法宝丹药。何等尊贵的修行功法,难以得取的阴煞天罡,都有人拼了命地孝敬给他们,他们再像是丢垃圾一样扔给你们玩耍。
道门自称公正,仙宫外号有教无类,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
头颅转向富贵童儿那桌,更是憎恶。
“像我们这般无依无靠,纯粹靠些许天赋拜入门派,妄图修成仙法,得道长生。
一路披荆斩棘,为本破烂功法,苦求无路,还得冒着生命危险接下任务,换来贡献。
为那通幽阴煞,长跪不起,甘愿当人走狗,最后拿到低廉的机会,却也被无情剥夺。
就连缔结契约的道侣,也是被贵人玩腻了,**了的玩具。爬回来颐指气使,我却不能露出丝毫不满。否则那贱人一句话,我就要被打压至最底层,从头再来。
凭什么?凭什么?
你们这些仙家子弟,告诉我,这修得是什么道。
大道,不该死么?”
说至最后,声音已经沙哑至极,像是从地狱中逃离的恶鬼,控诉着不公。
他每说一句,听者内心便憎恶一分,仿佛所述之事历历在目,甚至亲身经历,那一个个纨绔子弟就在眼前,恨不得拿起刀斧将他们劈成两半。
林家兄妹微微皱眉,护甲隔绝内外,他们甚至都听不到柳道士的胡言乱语。
富贵童儿微微皱眉,抱住他的长命锁,低声道:
“长命,长命,十岁无忧,百邪不侵。”
一层金色光罩沿着脖颈而上,穿入耳孔,遮蔽一切杂音。
身旁两位护卫却没那么幸运,听得只言片语,双目便逐渐泛黑,面目憎恨,咒怨的表情得不到宣泄。身躯渐渐佝偻,化成浑身长毛,鲜红无比的野兽,喉咙中不停地发出“嘶嘶”地叫声。
古骸没有任何防护,却依旧无动于衷,或许他认可对方的话语,甚至能听得出柳道士句句属实。可正因为真实,才无可救药。
风象之殁正是这般,最善于侵蚀道心有漏洞之人,但凡有何情绪被放大到极致,就能成为淹没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人性,化为道奴。
于是重点不在于信或不信,同情不同情,而在于,这世上本就一种病,便是弱小。
桌上米饭渐渐变生,点燃的香也飞快的烧起来。
柳道士已经彻底露出真容,浑身割裂无数,每一处伤口鲜红无比,像是刚踏过万千荆棘。其内生出一只只诡异的眼球,流淌着泛黄的浓水,不安又嫉妒地盯着四周,最后齐齐望向古骸,痴痴笑道:
“你说对么,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