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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
有亚洲第一长河的称呼。
它西起世界最高的山峰群,一座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高原大山西南侧,拥有众多支流,
沿途,流经华国的数个省份,
如同大地血脉,贯穿华国东西,
于沪城附近的一座小岛东侧奔入大海。
无数条支流和干流,
从它身体之中分流而出,
构成遍布大地,
哺育各地的血管网,
滋润,哺育着每一处依赖它生存的村庄、城市。
对于在山里长大的孩子来说,外面这些宽阔无边的大河,
是一种全新的存在。
以前,谢郁以为只有断崖峭壁才会阻碍人们往前走的路,可到了这里才知道,
原来河流也会。
长江在沪城的分支,就是他们面前这宽阔的浦江。
一条江河,
将这个华国最繁华的城市分成了东西两个世界。
浦江以东,贫穷,荒凉,
农舍棚屋修建在农田旁,
风吹过去,
能让岸边的芦苇荡跳小半天的舞。
浦江以西,临近东海,则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此刻,
宽阔的江面上弥漫着雾气,仿佛一碗热汤,唯一的不同——河水是冷的,汤是热的。
晨雾久久不散,偶尔从白色的世界里,会冒出一些漆黑的船身,一眨眼的功夫,黑色船又消失在了白色的雾里。
“呜——呜——”
船身出现的时候,这些庞大的铁怪物还会发出沉重的叫声。
“呜——”
谢郁起先以为这里没有多少人,但当他们跟着赵图强来到渡口的时候,却发现这里的人,比断崖村,比县城,比路上经过的城市,多了几百倍!几千倍!
渡口等着黑压压的人,一眼看过去,望不到尽头,有上课的学生,推着自行车等上班的人,男男女女,老少都有。
铁怪物的呜咽声少了,没了,江面上静的可怕,雾却一直不散,人也越来越多,前后都是人。
不只是推着自行车等上班的人,还有拖着货物,蔬菜的车辆,从渡口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马路。
“什么情况。”赵图强个子高,却也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每次过江,都要等这么久吗?”
谢郁说,“可我们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了。”
赵图强比他还烦躁,“过江的确麻烦,但也不至于和今天一样这么麻烦!船都被人吃了吗?!轮渡怎么不开?”
谢雁和谢郁个子矮,三个人站在一叠木板旁边,扛着木板要去送货的人,比他们挤的还累。
“起大雾了,”
旁边的一个花白胡子,带着眼镜的人说,“能见度太低,船开不了,估计是被停航了,再等等吧。现在这个大雾,船开了也容易出事。”
轮渡停了,所有的人和车都堵在渡口。
谢雁抓紧了谢郁,“一会跟紧一点。”
而她则抓紧了赵图强的袖子。
赵图强察觉到女孩的动作,“干啥?!拉啥?不准拉着我!”
谢雁:“好的。”
嘴上答应的很好,手上动作却没变。
赵图强也只是这么喊了一声,前面忽然传来了哨声,他本能地把两个孩子往安全的地方拉了拉,“站好,一会丢了我可不管!”
旁边的胡子老人一喜,道,“雾快散了,轮渡开了!”
果然,前面传来了人群发出的嘈杂声音,伴随着轮船发出的锐利响声,拥堵在最前面的人开始了久违的移动。
从浦江东边,赶去浦江西边,只有搭乘轮渡,因为这江面太宽广,至今还没有一座桥,能够跨过这么宽的江面。
第一班轮渡顺利开航,轮船发出欢快的声音,驶入渐渐散去浓雾的江中,朝着对岸而去。
与此同时,其他的货运船也开始了行动,各种各样的船,有的单船开着,有的黑色铁船,一条借着一条,如同蜈蚣一样连起来,缓缓行驶。
这是华国最繁忙的江面之一。
第一班轮渡带走的原本就是候船室里的人,第二班才进人,人群开始动了,赵图强一把抓住谢雁的细胳膊,“搞快点搞快点,往前走!”
四周的人太多了,大家都是一起往前走,前后左右都是同一批人。每个人都着急的不行,上班上学的要迟到了,送菜的赶不上早市,东西也不新鲜。
直到前面传来一阵更大的骚乱声,还有喊叫声时,也没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因为,呼啦啦一片数不清的人挤在一起,四周就像是密不透风的铁饼,挤着每个人。
“别挤!别挤!”
“出事了!出事了——”
紧跟着是被混乱的人声淹没的惨叫声。
像是多诺米骨牌,一个扶着自行车的人被挤倒了,后面的人却还在往前走,人们脚下踩着的东西,从地面变成了另一个人。
上万人拥挤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车,人,全都倒了下来,更多的车和人,是从倒下来的人身上碾压,踩踏了过去!
混乱发生的太快了,即便是有人发现了,却也无法阻挡,如果不往前走,自己就会成为下个被推倒的人,而倒在地上的人,则成了一双双鞋子的踏脚石。
短短三四分钟的时间,谢雁旁边的老人就被推倒在地上,眼看后面的人要踩了上去,她立刻拍了谢郁:“快!你爬上赵叔的肩膀。”
谢郁和她一起锻炼,身体轻,动作敏捷,一下就窜上了背。
他空出来的位置,给谢雁活动的空间。
谢雁伸手抢过旁边的人扛着的巨大木板,推到摔倒的老人身后,赵图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朝着后背上的孩子大喊一声,“抓紧了!”
随后,赵图强跳过去,用强健的后背死死抵住木板,挡住了后面人往前走的步伐。
利用木板争取到的这十几秒,谢雁伸手拉着老人站了起来!
她说,“快起来,快!”
随后,她扶着爬起来的老人朝着斜前方走了几步,赵图强也立刻跟在他们身后往前面走,没有了抵挡的力量,木板被砰的一下挤在地上,更多的人踩着往前挤!
“朝旁边那儿走!那儿有缝隙!”谢雁喊。
她扶着惊魂未定的老人,跟着背着谢郁的赵图强一起朝着另一个方向,人少的缝隙里挤了过去,终于,几人找到一个高台阶,爬上去,可以暂时远离疯狂的人群。
站在这里,可以看到下面密密麻麻的人潮中,有几块坍塌下去的部分,而且这坍塌的面积越来越大,骚乱声震天,夹杂着惨叫声和哭喊声。
“什么情况?”赵图强傻眼了,这群人跟不要命一样。
实际上,当踩踏事件发生的时候,很多人是身不由己地成为了被推着向前的一部分,甚至他们随时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谁都想停下来,但谁也停不下来。
老人坐在台阶上喘着气,谢雁检查了一下,发现他的腿部还是被人踩了好几下,而且看起来情况很严重。
过一次江,连命都没有了!
不只是人,还有他们推着的上万辆自行车,和人潮一起,涌动着,如同漆黑的潮水,无可阻挡地将那些摔倒的人淹没。
很快,收到值班人员的报警,沪城公安立刻赶到了现场,控制住了这里的情况,进行紧急疏散。
在人群疏散完之前,伤者已经开始送到外圈,寻找任何街上可以拦住的车,将人带去附近的医院。
因为伤者太多了,一个医院抢救不过来,公安协调了其他医院,老人的伤不是最重的,如果不是刚才谢雁,他现在可能已经不省人事了,而且,几人虽然找了个高台阶躲人潮,但所处的位子依然在人潮前排。
过了好几个小时,情况终于得到了控制。
赵图强不是坐视不管的人,他和两个孩子一起送老人去了医院。
医院在浦西,过了江,几乎就是另一个世界,到处都是街道和店铺,街边停满了自行车,还有小汽车、公交车,汽车笛声和自行车车铃交错在一起,喧哗而吵闹。
近处,车挤着车,远处,房子挤着房子,层层叠叠,仿佛一个压缩的世界,新奇的商品比比皆是,有些门是玻璃的,透明可见门后摆放的各类商品。
这里是沪城,而江对面那满是棚屋的农地,也是沪城。
抵达医院时,里面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伤员,护士和医生四处奔波抢救伤员,处理着病人,同时,外面还不停有新的救护车呼啸着开进来。
等到下午,老人才分到床位,他的腿部骨折,但好在没有别的生命危险,只需要好好休养治疗,一段时间后就能康复。
新闻很快播报了这一次的踩踏事故,根据统计,事故造成六十六人死亡,两人重伤,数十人轻伤。
这是沪城有史以来,最严重,最恐怖,死亡人数最多的踩踏事件。
一切,只是因为一场让轮渡停摆的江上大雾。
而这样的大雾,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降临。
**
老人叫常奉献,今年六十一岁。
虽然上了六十岁,但看起来精神抖擞,只有留着的下巴上一簇胡子,有些发白,他的眼睛在拥挤中遗失了,看不清别人的脸,但能看到个大概的轮廓,也知道是这三人救了自己。
他原不是沪城人,和沪城无数的外来者一样。只不过他来得早,又在这里娶妻生子,工作落户,也相当于沪城人了。
护士问了他联系方式,通知家属过来,在等人的半途,赵图强带着谢郁出去买吃的,谢雁在病床旁陪着,她好奇问了问,“你不是住在浦西?”
通知家属时报出的地址,是在浦西。
常奉献喜欢这个机灵又聪明的女孩,和她聊了起来。
他的工作,就是在沪城市政设计院里,和同事们一起为沪城的建设添砖加瓦,但建设城市,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设计的方面太多,问题也太多。
重新建设,从无到有,这是最轻松的,最麻烦的就是改建,不仅要考虑到新方案的可行性,还要考虑原本居民的安置问题,曾经他们改建过几栋居民楼,提高了住户楼层和数量,结果扩容之后的大楼,反而还有上百户人家多出来无法安置。
浦江以西,寸土寸金,浦江以东,却如同农村。
昨天,常奉献是来这里看望自己住在浦江东岸的老朋友,和他谈了很多开发的思路,尽早要赶回去上班,这下进了医院,也只能请病假了。
大概是觉得谢雁是个小孩子,常奉献并没有将这件事说的过于深入,只是简单提及,“如果能有一座桥,横跨大江,浦江两岸便能更方便地来往,东岸可以进一步发展,而像今天这样的事故也不会再发生。”
“但修一座桥,哪有那么简单啊。”
一个方案,从几年前就开始制定、论证、修改,调整,推翻,再论证,再修改。
多少年来,无数人梦想着修建的跨江大桥,至今都没有成功,除了技术问题以外,还有资金问题。
但沪城的发展已到了一个瓶颈,作为华国最辉煌的经济城市,祖国的后卫之地,如今却面临缺钱,缺地,无法和东岸联动进一步发展,工厂设备老化,至今用着上个世纪设备的尴尬境地。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华国另辟蹊径,想利用金融手段,盘活沪城,金融入住,就主要地皮,要地皮,就要开发东岸,大桥不建,东岸就开发不了,而要建大桥,则需要资金。
要有钱,发展经济,获得资金,就需要先盘活沪城。
最终,形成了一个死亡闭环。
首先第一步要解决的跨江交通问题,在这里就解决不了。
靠着轮船摆渡,极其容易受到环境的影响,无论是运输货物、蔬菜瓜果,还是上班上学,都十分不便,要想将东岸纳入发展的计划中,带动新的金融发展,就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老人的性格似乎并不算圆滑,谈起专业性问题来,反而停不住,他已经有意未每个点都深入展开来讲,但谈到了,还是忍不住要多说几句。
讲到金融,他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不是自己的老朋友,而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还是个女娃!
“听着困吧?”常奉献不好意思地笑了声,“我家那个外孙女,和你也差不多大,每次我一说这些,她就捂着耳朵跑开了。”
他说着,脸色有些落寞,每个家长都有想把下一代培养成自己理想接班人的念头,但无论是他的女儿还是外孙女,都没这个天赋。
常奉献并不勉强他们,但多少有些孤独和遗憾。
“不困,”
谢雁听着挺有意思,道,“我还想听您多讲点呢!?”
“你还懂这个?”
常奉献有些意外,眼里有了兴趣,“说说,你知道桥有哪些类型?”
还是把她当小孩子考了。
“最基本的分类,梁桥、拱桥、吊桥,现在用的多的,还有斜拉索桥。”
谢雁说完,道,“浦江最宽的地方上千米,最窄的地方也有近四百米,最好的方案,就是斜拉桥。”
小鬼崖的桥,就是吊桥,几条绳索,吊着木板扑出的路,踩上去摇摇晃晃,下面也不需要别的桥柱支撑。
而断崖村修建的,是石拱桥,跨度连十米都没有,还被张会计贪成了豆腐渣,害死了断崖村不知多少人。
沪城如果要修跨江工程,只有斜拉桥才能满足要求。
“我也这么认为!”
常奉献说着话,已经不再把她当做一个小女孩来看,他正要展开话题,表述自己的想法,赵图强却已经带着人回来了。
他呼啦拉开旁边的椅子,将盒子放在上面,“来来来,屁话少说,先干饭!”
[评论区:干饭要紧]
[评论区:笑死,明明里面是面]
[评论区:干面要紧]
谢郁和他在店里吃过了,给常奉献和谢雁带的是烂糊面,细白的面里夹着几根翠绿的白菜,还有三条肉眼不太可见的肉丝。
谢雁吃过饭,已经是黄昏,赵图强平白无故被耽误了一整天,心情看起来并不好,听说老人家属已经通知了,之后会来,他便叫上两个孩子,准备先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去打听人。
常奉献还有些舍不得谢雁,准备问问她叫什么,住在哪里。
这么聪明又好学的孩子,以后肯定大有作为。
谢雁说,“我叫谢雁,”
她说了赵图强的地址。
“喂喂喂,别听她瞎说,过几天她就不住我那儿了!这两个娃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赵图强连忙否认,好似并不想和姐弟两沾上关系,但他的身体每次都很诚实。
“谢雁?”
常奉献一愣,随后笑道,“那可真是太巧了,我外孙女也叫这个名字。”
“常奉献?往里面走第二个病房就是。”
“交钱在那边。”
护士的声音从病房外传来。
“好的,谢谢护士,”
回答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随后哒哒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进了房里。
赵图强知道是家属来了,起身收拾了放在桌上的口袋。
谢雁和谢郁姐弟,也朝着门口看去。
进来的男人三十多岁,穿着西装,踩着黑皮鞋,头发梳的齐整,五官端正,正更要的是,他的眉眼和谢郁有三四分相似。
谢郁愣住了。
男人也看见了床边的两个小孩,往前走的脚步一顿。
男人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
赵图强抬头,看着奇怪的两人,然后对比了一分钟。
赵图强:“……草?”
谢雁:……系统,这是巧合吗?
系统:没有巧合还能叫小说吗?
常奉献没带眼镜,以为女婿是不认识赵图强,便介绍道,“这是我女婿,谢江飞。这位,赵图强,是他们救的我,送了我来医院,要不然,我这条老命就丢在渡口了。”
“爸爸,爸爸!”
一个小女孩从门口跑了进来,一下抱住谢江飞的腿,“你怎么走那么快,不等等我!”
她穿着缀着小花的白裙子,头发梳成好看又复杂的发型,估计有着十岁,看起来和谢郁年纪差不多,但肯定不是同岁,只是谢郁长得慢,比同龄人看着都瘦小。
“外公生病了?”
女孩松开石化的谢江飞,跑到床前,挤开那个位子上的谢郁,转头看向他们两,眼睛一眯,露出警惕和防备的神情,“爸爸,他们是谁?”
这个小弟弟,怎么看起来和爸爸长得那么像?
“你是孩子他爹?孩子爹就是你?你爹??你大爷??”
赵图强已经丧失语言组织能力,从口袋里摸出谢雁给他的全家福照片,对着照片上那个青年反复看了好几眼,目光在几个孩子间来回转悠。
最后忍不住,朝着石化在门口的谢江飞甩出来一句,
“……你配当爹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雁:谢邀,他显然不配
2("为祖国之崛起而穿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