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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质赔偿单被夺,楚稚水却不在意。她成功将辛云茂激得起身,又回办公室告知金渝一声。
后勤科内,金渝和牛仕看到沉默寡言的辛云茂都面面相觑,他们从来就没将对方算在部门里,现在得知他要去处理赔偿,堪称开天辟地头一遭。
金渝小心翼翼地拉扯楚稚水袖子,惶恐道:“……不然我陪你去吧。”
“没事,你告诉我流程就行,本来就是份内的工作。”楚稚水看出他们不愿跟辛云茂打交道,所以没有接受金渝的结组邀请,总不能让牛仕和辛云茂一组,估计牛仕心里也不乐意。
金渝显然也明白此理,她没有再坚持下去,告知楚稚水处理程序,还让对方有问题随时联系。
辛云茂全程没跟金渝和牛仕有任何交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声不吭地站在楚稚水身后,完全是置身事外的状态,好像看不见其他同事一样。
楚稚水跟同事们告别,又带着车钥匙离开,辛云茂才不紧不慢跟上。
院子里,楚稚水径直朝停车的地方走去,辛云茂望着她的背影,冷不丁道:“就这一次。”
楚稚水握着车门把的手一顿,她反应过来后笑着点头:“可以,那你最好尽心尽力,不然我会怀疑你故意漏下什么,还想制造以后交流的机会。”
辛云茂听闻此话脸色难看,他连拳头都隐忍得握紧,让楚稚水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楚稚水开门上车,她用手机开始导航,又迟迟不见另一人进来,索性缓缓地放下车窗。
辛云茂僵立在外面没动,脸上神情变幻莫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稚水误以为他在纠结座位,她一指副驾驶,隔着车窗道:“坐前面,我不想给你当司机。”
辛云茂终于伸手拉开车门,蜗牛般地在副驾驶落座。他慢条斯理地车里扫视一圈,用余光偷瞄主驾驶的情况,嘴唇微微抿起,身体略显紧绷,看上去颇为警惕。
楚稚水不懂他慢悠悠的动作,仿佛车内有什么洪水猛兽,难道还认为她对他心怀鬼胎?
楚稚水望着敞开的门,她耐着性子提醒:“关门,系安全带。”
车门被关上。
“安全带。”楚稚水见他不动,她一扯自己身前的带子,正色道,“我不管你以前什么习惯,坐我的车必须系安全带。”
楚稚水觉得辛云茂在臭屁摆谱,不然为什么上车后就干坐着?
辛云茂顺着她的动作紧盯许久,总算从侧边抽出安全带系好。
楚稚水不再管他,根据地图导航出发,目的地离市区极远,恨不得要到山里。她有车就挑了路程长的,不想金渝和牛仕太累。
辛云茂眼看楚稚水游刃有余地启动车辆,跟初遇时脸色苍白、鬓发凌乱的模样天差地别。她现在特别自如,就像重回自己的主场,将紧张和不适抛在脑后。
“前方道路畅通,请直行……”
辛云茂听见导航音:“这是要去哪儿?”
“郊区的山边,看位置似乎是。”楚稚水随口道。
辛云茂质疑:“你以前去过么?”
“没有。”
“那要是迷路呢?”
“不会吧,这路又不难走,就是距离比较远。”楚稚水听他疑神疑鬼地发问,还有一上车坐立难安的状态,她突然想起什么,福至心灵道,“……你该不会没坐过车吧?”
金渝是妖怪,连电脑都搞不明白。
他也是妖怪,同理可能没乘坐过汽车,所以上车后显得有点呆。
辛云茂沉着脸没说话。
楚稚水顿时知道自己猜对,她惊讶地将车停在路边,再次确认道:“你真的第一次坐车?”
辛云茂想要摆出冰山脸,却被她唇边笑意刺到,恼道:“我们从来不用这样的方式出行。”
如果她要出言嘲讽,那他立刻开门下车。
楚稚水察觉辛云茂态度不好,但她难得没感到冒犯,反而认为有点好笑。
他那么跩,还不是没坐过车。
在楚稚水脑海中,辛云茂和贫困山区小朋友的形象忽然重合,她没计较他刺猬般的状态,伸手打开副驾驶抽屉,从中拿出一条金属盒装的薄荷糖:“薄荷糖,头晕的话可以吃这个。”
辛云茂愣神。
“我不知道妖怪会不会晕车,但你要吐在车上就麻烦了。”
楚稚水将糖递给他,便重新启动车辆,还将车窗半开透气,尽量平稳地驶入主干道。
窗外是流动的淡云浓荫,在郊区笔直的大道上通行只余畅快。
微风涌入车内,薄荷糖香气和轻缓英文歌流淌、交融在一起,让浸泡在阳光里的辛云茂忍不住要阖眼。他悄悄观察楚稚水,发现她在认真驾驶,并未注意副驾情况。
他索性靠着车边小憩。
良久后,楚稚水准确无误地抵达单子上的地址,找地方将车停好,叫醒副驾的妖怪。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主要她刚刚出声,他就瞬间睁眼,眼底一片清明。
“人类的交通工具有点无聊。”辛云茂下车时还捏着那盒薄荷糖,他懒洋洋地转动盒身,糖盒内发出阵阵响声,“……当然,也没那么无聊。”
楚稚水没搭理他的自说自话,已经跟现场老乡取得联系。他们现在位于郊区某村落,村民老李的小屋孤独地立在田野里,不远处群山延绵,看上去人迹罕至。
说实话,她来之前根本不懂要核对什么赔偿,等看到残枝败叶、满目狼藉的菜地,这才感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湿润的泥土被翻得乱七八糟,破败的庄稼上还留有奇怪爪痕,俨然曾在此发生过一场恶战。
“这是怎么搞的?”
“哎呀,我哪里知道,你们局里人那天说要在这里处理点事情,回来时就搞成这样了。”老李发现楚稚水脸色不对,忙道,“他们可说好会赔偿,同志你不能赖账啊!”
楚稚水客气道:“好的,您不用担心,我们核对一下现场情况,待会儿也会让您填单子,确认没问题后才会走。”
“那就好,那就好,我刚撒完种还没发芽呢,可惜了!”老李望着烂菜地遗憾不已,又挤眉弄眼地暗示,“同志,他们说是野生动物捣乱,但我们这里哪有动物……你们到底在这儿干嘛了?”
现场情况诡异,难免老李多想。
楚稚水心想她怎么会知道,但还是露出安抚笑容,滴水不漏道:“确实是动物,谢谢您配合。”
楚稚水和辛云茂在现场拍照记录,清算一共赔偿多少东西。老李要回村拿点农具,不能在田边全程候着,说好过一小时再来签字。
辛云茂下车后没跟老李搭话,漫不经心地跟在楚稚水后面,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
楚稚水没指望过他干活儿,核对赔偿本来就不难,要不是局里规章制度,害怕被人例行抽查,她自己来处理也可以。
地里被刨得乱七八糟,加上山边骤降的暴雨,踩着深一脚浅一脚,泥泞异常。
楚稚水见辛云茂踟蹰不前,说道:“你在那边等着也行,我去瞄一眼就回来。”
两人都跑过去兴师动众,而且还会把鞋子弄脏。
辛云茂刚想说他能直接过去,却发现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望着她在田边竭力保持平衡的背影心情微妙,实在无法形容当下的感受,简直是诞生以来的陌生经历。
她好像把他当成办公室里那条鱼了。
辛云茂偶尔撞见过楚稚水和金渝互动,前者完全照顾幼儿般对待后者。
楚稚水跨过坑坑洼洼的泥地,她发现小屋后有片菜畦,旁边还有两三根翠竹,投下淡色的影子。
附近远离村落、人烟稀少,菜畦一侧立着不少深色爬架,老旧木桶放置在下方,桶内快要被雨水及落叶盛满。
菜畦同样是一团乱,楚稚水拍照确认完情况,准备缓步往回走。
地上都是深一块浅一块的痕迹,不知是爬架落的影子,还是阴暗处的积水,让她实在无处下脚。
正值此时,地面的黑影突然扭曲起来,甚至离奇地拔地而起,波浪般朝她袭涌而来。
她清晰感知到脚腕上冰凉的触感!
“呜哇!”
不远处,辛云茂听到声音一怔。
如果说楚稚水在观察局楼道里的遭遇还能当幻觉,那她现在就是真切触碰某种滑腻阴冷的存在,浑身激起鸡皮疙瘩。她拔腿就想逃窜,却被泥泞直接绊一跤,控制不住地歪倒在一边。
背后是扑天黑浪,眼前是坚硬田埂,恐怕要磕得头破血流。
竹叶随风发出轻微声响。
下一秒,辛云茂就闪现到田埂边,他拉住快踉跄倒地的楚稚水,单手就将她重新扶稳:“慌什么?”
楚稚水亲眼目睹黑影笼罩在辛云茂头顶,如猎食的巨蟒游动而来,将可怖的身躯高高弓起。她颤声道:“你背后……”
辛云茂回头,他眼眸黑得发亮,大拇指和食指轻捏。响指间,遮天蔽日的黑幕从中刺破,顷刻就被搅散,化作一场细雨!
雾雨淅淅沥沥,转瞬消散无形,落在潮乎乎的泥地里。
他松开楚稚水,又左右检查,散漫地插兜:“只是残存的妖气,连刚成形的小妖怪都能对付。”
“……行行行,被你装到了。”楚稚水惊魂未定,她声音还有些发软,头疼道,“但请你明白我不是妖怪,我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她以前就没见识过什么妖气!
辛云茂见她脸色惨白、惊悸不安,兴味盎然道:“有那么害怕吗?明明跟我搭讪时挺厉害,现在看到妖气却吓得说不出话。”
他确实不明白,她不怕妖怪,居然怕妖气。
“你根本就不理解!”楚稚水硬着头皮辩解,“我不是害怕妖气,是不喜欢未知无形的存在,比如说看不见摸不着的鬼,以及没有具体形态的东西……”
“哦——”辛云茂拖着长调,他思及她曾跟着自己下楼,似有所悟地翘起嘴角,“长得好看就追着跑,长得丑就怕得慌,你的喜恶确实直白。”
“……”
楚稚水深吸一口气,她被他一打岔,已经镇定下来:“你搞错了,不是长得好看就追着跑。”
辛云茂却并不相信,双臂环胸道:“那你当初有胆子跟我下楼?”
她斜他一眼,淡淡道:“我就是单纯不怕傻的。”
辛云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