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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我们去玩斗草啊,可好玩了。”
“什么是斗草?”
“你给我吃一个豆酥,我教你,我们去院子里玩。”
“啊……那,那好吧,给你,你带我去玩!”
七八岁的男孩牵着圆墩墩的小娃娃,开开心心往外跑,嘴里鼓鼓囊囊地嚼着新得来的豆酥点心。
“这孩子,这么大了还骗弟弟的点心吃。”李次妃和慧夫人坐在屋里,将隔壁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纷纷失笑。
慧夫人:“姐姐平日里管大少爷管得太严格了,这么大的孩子,本就爱玩爱闹爱吃嘛。”
李次妃满脸慈爱,摇头:“他是长子,不严格怎么行呢?”
慧夫人微微收了笑,赞同点头,叹了一口气:“城儿渐渐大了,喜欢到处跑,我那边虽然地方大,却住了三个人,就算在自己院子里也不敢让城儿稍微远点,唯恐……想不到,夫人之中,她先独得了一个院子。”
李次妃笔一顿,抬头:“这次事出突然,不然黎姬放在那挺好,可惜。”
慧夫人:“姐姐知道王爷为何唯独对她另眼相看?这府外往来,直接交给姐姐办不行吗?哪怕交给贾林也更妥当,她的出身,能懂高门人情往来的规矩吗?”
这件事,李次妃心里也很膈应,大半的事情交给了她们姐妹,却唯独把府外的事情交给了日日躺在床上的寄夫人,王爷这是什么用意?
她冷淡地回:“看她至今办的事,王爷都很满意,大概的确有些本事吧。”
慧夫人看着表姐:“表姐,真的不把这块管家权收回来吗?王妃禁足,过年各府送来年宴请帖,谁陪王爷去?按这个分权,难道让她去?”
外出参加年宴,代表的是王府女眷,李次妃如今地位最高,却让寄夫人去代表王府,这不是打脸吗?
李次妃指尖摩挲着笔杆,沉吟不语。
寄娘刚搬完家。
虽然大家都对东厢房的事情物伤其类,但当他们得知,整个清滟院都归寄娘所有后,所有的伤感全都消失了,搬家打扫那叫一个兴高采烈。
晔王说了,重新安置过程中,有任何需要都找李次妃要,寄娘半点不含糊,将清滟院重新布置了一遍,黎姬那些富贵闪眼的东西都送回去不要,重新要了清雅但同样价值不菲的各色书画古籍、玉雕木雕。
赵愉乐的审美是赵家养出来的,顺着她的心意布置,清滟院当真有了名副其实之感,清雅秀丽至极。
晔王初来,惊艳了一瞬,他门下有个人人推崇的逸士,说起秀雅风骨,非他莫属,但晔王看着这全新的清滟院,只觉得比那位幕僚的院子还高出几分。
当朝文人推崇风雅、精致、自然,既要文雅又要返璞自然,这种风格背后需要极高的文化素养和审美眼光,还有足够的财力。
晔王有最后一点,但一直达不到前两点,和他争锋相对的司马灿则不同,他幼年时皇帝便重新登基,从小受大儒教导,不仅自己文化素养极高,还有一群德高望重的大儒与他相交,关系极好。
晔王羡慕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偏偏自己做不到,手下的幕僚也不行,好几次在这方面吃了司马灿的亏。
看着仿佛哪个知名文士院子的清滟院,想到寄娘送出去那幅画,晔王有种发现了宝贝的感觉,对寄娘的态度又热切一分。
“尹亮的夫人果然递帖子进来了。”寄娘将今天收到的帖子递给晔王。
晔王看了一眼,随手扔到桌上:“你去接待吧,带着她去兰苑看一眼,听听她的口风。尹亮这段时间态度不错,关于去哪里就职一事,还来问了本王意见。”
这样做,几乎就是投诚了。
寄娘问:“王爷怎么说?”
晔王不习惯和女人说这些朝廷的事,但想着寄娘的确聪慧,还是说了几句:“六部之中,唯独吏部没有本王的人,户部算半个,但若是你能帮我拉拢郑老夫人,户部头一个不用愁了。”
寄娘走到桌边,摊开纸写下六部名称,看向晔王:“王爷说一说您的人具体都是什么职位?”
晔王好奇走过来,看着她在白纸上画六部机构图,然后在六部下面,列出他掌握的官位,逐一分析……
一目了然。
他觉得不错,跟着她的思路,将自己的布局一一叙述。
“那位呢?他的布局王爷知道多少?”她换了一支朱笔准备写。
两人站在桌边,就这一张六部势力分布图,讨论了半个晚上。
寄娘的智谋大大出乎晔王预想,从一开始只是浅显分析表面的局面,两人你言我语分享观点,到后来寄娘一个人从皇帝到尚书,从晔王一系到司徒灿一系,所有人都被她联合起来分析了一遍,提出许多晔王没想过的建议,还对晔王怀疑礼部尚书归靠司马灿的想法表示了反对。
晔王成了一个被动接收观点的人,而且许多观点他还不能完全理解为什么如此推断、安排。
可惜的是,动脑费神,寄娘说完这些就有些撑不住了,几次说到一半便停下来抵抗突然而来的眩晕。
晔王怕她旧病复发,收起了所有纸张:“你好好休息,这些事不急,来日方长。”
离开时带走了寄娘写下的所有列陈,招来幕僚聊了好几天。
和幕僚商谈到最后,好几位先生都建议他招揽这位贤士入麾下,说她“必能助王爷一臂之力!”
晔王从心惊到暗喜,对寄娘的观感发生转折性变化,寄娘从病弱小妾变成了一个白捡的谋士。
转变后的第一步,晔王听从了寄娘给出的建议,没有将尹亮放到吏部,而是让他去了工部。
“如王爷所说,尹亮在南边救灾有功是因为他把当地的水利农事管理得很出色,既然他有这方面才能,与其去陌生的吏部,何不直接让他去工部管理水事?现今工部这方面并没有突出人才,朝廷年年为水灾头疼,尹亮只要做出一点点功绩,就能直上青云,在朝中夺得一席之地。”
要是他做不出来怎么办?
“为官政绩,有‘做’不出来的?尹亮已有名声,那位工部侍郎有吗?王爷觉得哪位更容易有成绩?”
晔王眼睛微亮,心领神会。
至于那位工部侍郎周旭,等到尹亮上来了,调职便可。
晔王并没有想过,早早跟从他的周旭未来官途会不会坎坷,只觉得寄娘说得很有道理,当即找人运作,将尹亮送去了工部。
尹亮的夫人也上门拜访了。
寄娘出面招待,细细说了尹次妃的病情,也说了二公子从假山意外摔落的事:“大概是心病,孩子是娘亲的骨肉心肝,尹次妃又一直对二公子爱若至宝,的确很难接受这个结果。”
尹夫人一脸悲伤地抹眼泪:“哎,都是命,还是要想开一点,还年轻呢。”
寄娘跟着叹气:“是啊,还年轻呢,尹次妃的身子骨比我强,我都挺过来了,只要心情好了,尹次妃也能好起来的。”
两人坐在一块,相对叹叹气,抹抹眼泪,可惜几回,尽了礼数后,寄娘带着她去看尹次妃。
一行人走进兰苑,尹夫人心口微凉。
前面寄夫人说得再严重,她心中都有点狐疑,觉得对方言辞不一定可信,但一进院子感受到这死寂的气氛,她就彻底信了,小姑子的病恐怕比寄夫人说的还要严重。
她们进去时,尹次妃正在昏睡,这是晔王早就安排的,自然不会让尹家人察觉什么。
“听伺候的人说,醒来就常常情绪失控,大夫就开了安神的药。”寄娘解释一句。
也不知道尹夫人信了没,面上是信了,坐在床边对着憔悴不堪,瘦得脸颊凹陷的小姑子抹眼泪。
“唉,都是命啊……”尹夫人不断重复。
寄娘微微挑眉,都是命……那看来尹家是认了尹次妃就是这个命了。
也是,若是在乎尹次妃的生死委屈,尹亮不会在明知道外甥夭折妹妹生病的情况下,还忙着走动关系运作官位,直到现在才让尹夫人上门探望。
她看了一眼静静躺在那的尹次妃,垂下视线看着自己葱白的指尖,耳边依旧是尹夫人哽咽的叹息声。
“夫人……”门外走进来一人。
尹夫人停下抹泪,寄娘也看了过去。
是一个眼生的侍女,接触到尹夫人看过来的视线后,膝盖一弯——
“出去。”寄娘冷声,语气冷得仿佛能把人冻住。
尹夫人和半要跪下的侍女一愣。
尹夫人自见到这位寄夫人就觉得她柔弱温和,没有任何攻击力,虽然知道内里不是如此,但突然听到她反差极大的冰冷语调,还是大为诧异。
侍女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反应过来,完全出乎意料,没能立刻反应。
“绿玉,暖玉,把人堵嘴拉出去!”在她顿住的一瞬,寄娘直接喊了人。
绿玉暖玉就在身边,闻言立刻扑过去,一人堵嘴,一人抓手臂,把人硬生生往外扯。
“唔——夫人!我是——”侍女奋力挣扎,绿玉做惯了粗活力气极大,完全将她压制,和暖玉一起迅速将人拖出去。
尹夫人惊呆:“这……”
寄娘尴尬地笑笑:“夫人见谅,前段时间,王爷来探望尹次妃发现这些奴才竟然仗着主子病重而偷懒耍滑,甚至对尹次妃十分轻慢,于是处理了一大半人,但也仁慈留下罪孽不重的,尤其是一直伺候在尹次妃身边的几位。然而这几位却认为是有人存心害她们,几次偷跑进来对着清醒的尹次妃喊冤,让尹次妃病情加重……哎,其实就是仗着自己是旧仆,要挟主子呢。”
尹夫人脸色微变,旧仆被贬后要挟主子……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些奴才看尹次妃躺在床上无能为力,拿过去的阴|私要挟尹次妃。
当然,也可能是这王府的确斗得厉害,小姑子着了道,刚才的侍女则是想找她控告些什么。
但不管是哪一个,尹夫人立刻明白,这不是自己能听的。
她脸上顿时露出气愤之色:“这般奴大欺主,实在可恶。”
“是啊,所以还得尹次妃自己振作起来,若不然,连昔日的仆人都敢慢待她,哎……”寄娘一脸惋惜感慨。
尹夫人也是,又低头抹了抹眼泪:“妹妹实在是运道不好,明明进了这样的福窝,有王爷有孩子,谁知道……哎,大概都是命吧。”
尹夫人目不斜视,抹着眼泪离开了兰苑,回去前,她送给寄娘一份南边特有的锦缎:“入京后多亏夫人照料,这是南边小地方的特产,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不要嫌弃。”
寄娘收了:“尹大人刚入工部,府上一定很忙,我就不留您了。我们王爷已经吩咐了,尹大人肱骨之才,不能让他为家中小事烦心,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通知我,为朝廷要臣解决后顾之忧,都是应当的。”
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尹亮的才能,而不是裙带关系,这说明王府对尹家的态度在尹亮而不是尹次妃,尹夫人听得大为舒畅且安心,笑着上了回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