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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娘回到清滟院时,院里已经点了灯,暖玉迎上来,低声说:“大壮来了有一会儿了,在偏房等着。”
寄娘点点头:“让他过来吧。”
当日年礼被李次妃使坏,寄娘将计就计还反将一军,让晔王第一次对李次妃生出不满,事后晔王把外库交给她管理,所有与府外进出的物品都送到那里保管。
寄娘把帮忙破坏宝瓶的大壮一起调了过去。
外库人手很多,大壮在那里当差之余还会和他家婆娘一起帮寄娘办一些私底下的事情。
寄娘刚坐下,暖玉就领着大壮进来了。
寄娘问:“孩子怎么样了,最近好些了吗?”
大壮心底一暖,感激地说:“好多了,已经能坐起来吃饭了。”说着就激动了,咣当跪下,给寄娘磕了好几个头,“多谢夫人救命之恩,要不是您的银子和药方,奴才的孩子……”
寄娘连忙让人扶起他:“别这样,救人是应该的,换谁我都会救,你不必如此。”
大壮抹了一把眼睛,不停摇头。哪里有什么应该的,这个王府,主子们都是贵人命,他们都是下贱命,下贱命不值钱,死了就死了,主子都不会为他们难过一下。
寄娘不愿气氛再这样伤感,转了话题:“你过来是?”
大壮想起正事,忙说:“主子让我们安排的三铁一家,我和婆娘都安排好了,就是三铁走了好几天了,他老娘担心得不得了,一直求我,我……我就进来问问……”
三铁就是今天大郡主带来的那个证人。
世上哪有那么多目击证人,涉事人员都被处理光了,想找个知情人都难,何况目击证人?这个人自然是寄娘安排过去,“帮”大郡主找到真相而已。
金杏“找到”的证据太薄弱了,所以她找了一个三铁来补上一锤。
真相是真,证人真假就不必细究了。
寄娘说:“我今天见过他,一切都好,让老人不用担心。十日后,三铁必会出府,但是这段时间,沉住气。”她盯着大壮的眼睛。
大壮一凛,连忙低头答应,意识到今天自己太冒失了。
“既然来了,绿玉,去将我近日装裱好的佛像图拿来。”
绿玉福身,迈步进了隔壁里间。
寄娘对大壮说:“明日将这幅佛像图送去户部尚书府,就说三月天转暖了,老夫人若是去拜佛记得叫上我搭个伴,我也好久没听隐法寺大师讲经了。”
大壮接过绿玉递过来的画卷,牢牢记住这些话。
寄娘见他记得这么艰难,想了想:“算了,我自己写信吧,你把信和画送到郑老夫人手上便可。”
大壮松了一口气。
绿玉瞥了这个大老粗一眼,叹气。
大壮老实巴交地笑。
狗咬人这事,又在王府掀起波澜,晔王按兵不动等着李次妃的交代,但是金杏却等不及,日日在慧夫人院子里闹,就算不闹也死死盯着儿子,生怕慧夫人又要害城儿。
慧夫人恼怒尴尬又心虚,她真的把城儿当成亲儿,但越线一步,她就再也没了理直气壮的资格。
晔王原本可以像之前那样直接把发疯的金杏关起来,但是如今他怀疑李次妃和慧夫人,不再限制金杏了。
李次妃和慧夫人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晔王的意思,于是,李次妃推出替死鬼的速度不得不加快。
隔了两日,寄娘又去晔王书房探望:“前日给郑老夫人送去一副佛像,郑老夫人邀我三月三去隐法寺上香。”
晔王一听立刻允了:“去,你这个法子很好,多和老太太来往,两府的人来来去去,郑大人不是我的人也成了我的人。”
寄娘笑着应下。
但是她不觉得这位郑大人会允许多么密切的交往,只是她如今一直控制着分寸才没让这位大人起警惕之心。
不过她从老太太那儿确认,户部尚书的确十分孝顺,拿下郑老夫人相当于拿下了户部尚书。
就是不知道这个户部尚书做官到底怎么样。
寄娘觉得弄个暗察处实在很必要,她得小心谋划让晔王做起来。
说完来意,寄娘瞥了一眼他桌上又满满当当的公文,提起狗咬人一事。
“金杏日日在蘅院闹,对孩子影响不好。城儿本就受了惊吓,醒来还没回神又看到母妃和杏姬关系变得奇怪,听说这几日又有点低烧。”
晔王听到这件事就心烦:“贾林查不出更多线索,李氏这几日在排查内鬼,就看她交出来的是谁吧。”
寄娘问:“若真的是她策划,王爷打算怎么办?”
晔王看过来:“你说呢?”
寄娘摊手:“王爷别问我,我可不管这后院是否洪水滔天,我啊,是做一天人办一天事,什么时候倒下了,这里的事和我再没半点干系。”她拿起一份公文看,“就是临死之前发现自己这辈子除了庵里念经,王府躺着,什么都没经历过,实在是白来人间一遭。所以如今才愿意做这些事,操一点闲心,若是他日王爷……给我一个名分,记得我的好,后人还能给我上一炷香,那我就知足了。若不然,什么都不想管。”
晔王听得有些理解,寄娘没有娘家,孤身一人,死后连个记挂她的人都没有,的确会觉得凄凉。但若是他能登上大宝,他可以给寄娘妃位,贵妃之位也不是不可,后人自会祭奠她,史料也能记下她。
“瞎说什么死不死的,休再胡说。”
寄娘笑笑,放下公文:“王爷怎么决定我是不管的,只是我想尽早知情,知道了才好应对嘛,这后院可没一个省油的灯。”
晔王气笑,偏偏一想还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包括眼前这个。
“李氏心胸狭窄,手段阴狠毒辣,有点权力就一而再再而三滥用,不宜管家了。”
寄娘:“那让谁管,这后院的正妃次妃,一个两个都倒下……”
说到这晔王就胸闷:“这些年,本王竟然被这些蛇蝎闷在鼓里。”晋位的没一个好的。
寄娘“公正”地说:“建议王爷找个真正公正无私心的人全权管理。上行下效,过去几年后院乱成这样,焉知不是王妃徇私弄权,残害姬妾庶子导致的?”
晔王当然不觉得后院争斗是他三心二意好色薄情的缘故,听寄娘这么一说便觉得极有道理,听到她说全权交给一人还调侃:“不是说不想过死水的日子?来个人全权管理,你的权力也要没了。”
寄娘笑:“那不正好?我来帮王爷整理文书,或者找郑老夫人唠嗑?给众位大儒写诗作画?帮王爷联络文臣不好?”
晔王一听还真是,他的确用得上寄娘。
但是后院交给谁管呢?
在想出这个结论之前,李次妃在晔王不断传递的压力之下,来“送死”了。
她交出了那个自查查出来的“内鬼”,果不其然,只是一个梳洗的丫头,别说红苏了,连贴身侍女都不是。
晔王的怒火一下子暴涨,想起当日寄娘的年礼被她破坏,想到王妃因此被赐死,想起三儿子如今还半废在床……
他抬手:“把人带进来!”
三铁被带到众人面前。
晔王让他指认哪个是他看见的侍女,说出看到这人的时间地点。
三铁一个一个看过去,准确无误地指向红苏,说出的时间是红苏往日休息的时间,她找不到作证的人。
李次妃这才知道,晔王手里竟然还有一个人证!
因为这个人,她百口莫辩,满盘皆输。
就像当初王妃被闷在鼓里遭她陷害一般,今日她也不知不觉走进了别人的套子。她害人时知道,这后院不需要百分百的铁证,而现在,害她的人也原样还了回来。
晔王气得几乎想要掐死李次妃,他剩下的唯二两个儿子!就因为她这个举动,一个身体废了,一个出身废了!
“李氏王氏的管家权都交给……寄夫人!这两人夺去品级,禁足!”
寄娘人在家中坐,权从天上来。
她作为不乐意掌权的寄夫人,“气”得病了,接不动,不接。
晔王还在书房气炸呢,听到这个消息一懵,气竟然消了一半。
“真的病了?”他问贾林。
贾林低头:“叫了府医,还是那些老毛病。”
这一直病着,说病了也没错,说没病……额,咱也不能这么说啊。
晔王气笑了,本来他是气头上冲口而出,现在寄娘不肯接,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谁能接,发现还真没人比寄娘合适。
公正、无私心、淡泊、不会争宠……这后院除了她还有谁?
“我倒要看看病成什么样!”他周身裹挟着火气,大步往清滟院而去。
到了清滟院走进内室,看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人……气没了,腆着脸凑过去:“怎么,真的病了?”
寄娘睁开眼看着他。
晔王脸上挂笑:“谁说要帮本王的?如今本王最头疼的就是后院。”
寄娘神色软化了一些。
晔王心里一动,以为她果然在乎自己,心软了。
寄娘叹气:“我不喜欢后院这些事,每次看着就难免物伤其类,有的选,我宁可去帮你处理公文,结交文臣,这后院呆久了,看着一群女人不择手段,心里憋闷。”
她望着他:“你知道,我在这里吃了多少苦。”
晔王微微动容,握住她的手:“我知道……可这后院除了你,没人能管了,有你在,我相信能还这后院一片青天,若不然,只怕还要乱。”
寄娘想抽回手告诉他,只要你一割永净,后院就能有一片青天。
晔王见她又闭眼不肯说话,但神色明显有了犹豫,便知道有突破机会。他又哄又夸,许下许多诺言和奖赏,哄着人答应管家。
寄娘终于撑不住,勉强提出最后的要求:“孙大儒的踏春宴我还能去吧?以后这类活动,王爷不许以我管家事多,不让我做了。”
晔王笑得不行,好听话不要钱往外冒:“我巴不得你能者多劳,有何不可?你要是愿意,我那些请安折子全都交给你整理都没问题,上次整理的那些条子真不错,省了我大半力气。”
寄娘立刻笑了:“那说好了啊,王爷不许食言。”
晔王哈哈大笑:“绝不会,回头给你弄个大书房,准你和本王一起办公,你看账本王批阅公文,如何?”
寄娘抿唇笑:“也不是不行,毕竟王爷手中,论对大宛的研究,还没人比得过我呢,有王爷求我的时候~”
晔王哼声,挠她痒痒:“瞧你尾巴翘的,嗯?”
寄娘笑着一个打滚,裹着被子逃开了他:“别闹别闹,我真的病了,倒春寒天气变化大,我有些风寒,头疼着呢。”
晔王犹豫停手:“真的假的?”
寄娘:“不信你亲自去问府医。”
的确是,府医还为此开了治疗风寒的药方。
晔王不闹她了:“那你好好休息。”
寄娘从鼻孔哼出一声气:“休息是不成了,让人把账本钥匙都拿来吧,我舒服一些了就抓紧看账查账,不尽早交接还有的闹。也不知道她们这对姐妹花管家期间插了多少人手。”
晔王一听觉得是,不说好听话了,转而说:“辛苦你了。”
寄娘心里呵呵,面上受用。
不过半年,后院管家权一变再变,谁也没想到最后是寄夫人大权在握。
有的人还不服气,各方人手也收了命令正打算闹,晔王请了一道旨意,晋升寄娘为次妃了。
王妃已逝,尹次妃病入膏肓,李次妃被夺去品级成为庶妾,而寄娘一跃成为后妃有品级有权力的第一人,谁也越不过她去。
身子这么弱,承受得住这么大的福气吗?
有人恶意诅咒。
寄娘用她的手段告诉这些人,还真承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