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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稚是个很讲信用的人。说了采访结束之后每天都要和谢逢周一起吃饭, 果然兑现了。只不过是谢逢周把饭带到医院。她躺在床上。谢少爷不但勤勤恳恳给她带饭,还无微不至地照顾到边边角角。甚至喝水都要端着杯子喂她。怎么敢让公主伺候自己。小岑同学表示很惶恐。于是不小心呛了一下,玻璃杯沿微微倾斜, 病号服领口被水珠浸湿。还没说什么, 喂她喝水的人已经很自觉地抽出张纸巾帮她擦掉水迹。“……”岑稚沉默一会儿,忍不住抬起右手,对他伸出根小拇指,“谢逢周,秦医生说我好像只是蹭破块皮, 你这样让我觉得我现在半身不遂了。”也许是福大命大,那么惊险的逃亡翻车事故, 搁旁人身上说不定当场人就没了, 她和何强却一点事没有。除了侧脸那道细细的划痕, 还有小手指蹭掉的皮,秦厌殊把她上上下下全身检查一遍, 手臂也没骨折,而是当时被座椅压到麻筋的正常反应。至于何强为什么突然消音。是被吓晕了。她脸上不用说,被玻璃碴子划了下, 小手指的伤严重到这种程度——如果谢逢周再把她晚送进医院两分钟, 可能就自己愈合了。谢逢周眼皮子也不抬, 语气差得离谱:“别说蹭破皮,就算蹭掉一根头发丝,你也给我躺这儿好好养着。”自从她醒了之后,这少爷就冷着脸, 一副别人欠他二五八万的架势。岑稚试图挣扎一下, 谢逢周将水杯搁上桌面, 面无表情地瞥她:“秦厌殊怎么说?保持制动休息懂不懂?你以为蹭破皮没事, 小病不养万一落下残疾,等你老了就翘着兰花指写稿吧!”岑稚:“……”这话说得有道理。但是不多。警察是岑稚住院的次日清早来找她做的笔录,说这次事故并不是意外,他们在四季海小区捉到人贩子团伙中的另一个,那人特地蹲点她的上下班时间,还在她家门口做了标记。就算岑稚采访那天没遇到他们,晚上工作结束回家也照样会出事。是蓄谋已久的报复。岑稚后知后觉地听出一背冷汗。“这件事涉水太深,牵扯太多,不适合记者来做,放心交给我们。”警察同志走的时候,拍一拍岑稚的肩膀,叮嘱,“到目前为止警方只追捕到三个人,还漏了一个。一定要多加防备,他随时可能再找上你。”这意味着她又要搬家了。岑稚不禁叹气。住院的事没有告诉卫杨和祝亥颜。老爷子年纪大了,不想让他操心,祝亥颜离得远,知道也是干着急。所以来看望的只有唐秀和李可悦他们。唐秀没想到在车上和朋友打个电话的功夫,就差点耽误出人命,愧疚的眼眶都红了,还得岑稚安慰她。唐秀一行人离开之后,病房里又来了位不速之客。听见房门打开的动静,岑稚躺在床上顿觉心累,走一波来一波。一上午她都没怎么休息过。她打起精神,撑着床铺坐起来,看清楚来的是谁后,动作顿住了。今早起了大风,窗帘被谢逢周拉上,她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下的雨。程凇半边肩袖被淋湿,额发也凌乱地搭在眉前,难得透出几分仓促狼狈。呼吸稍微急促地起伏,像是没有搭电梯,一路跑上的五楼。扶着门框在原地站上片刻,他拍掉风衣肩袖的雨珠,走进病房。将岑稚仔细地上下检查一番,确定没什么大碍,程凇紧绷的神经松下来,目光落在她侧脸那道结痂的细疤上。“……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他俯身,屈指去碰那道疤,低声问。“还疼吗?”指节碰个空。岑稚偏头躲开了。“不疼。”她乖乖地说。抬起的手在僵在半空,程凇沉默地看她一会儿,勾过椅子坐下:“以后这么危险的事少掺和,根本不是你能解决的。这次就算了,下次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记得给我打电话。”“不用麻烦了。”岑稚将靠枕调好位置,“我可以保护好自己。”“怎么保护?”程凇语气冷下来,“像这回一样,再被人送进医院?”岑稚顿了下,往后靠到枕头上,抬眼看他:“那我也可以找别人。”“……”清楚这个别人说的是谁,程凇呼吸微滞,胸口一阵酸涩堵闷地疼。明明以前。他才是她最信任的人。程凇没说话,从桌面果篮里挑了个苹果,垂下眼对着纸篓削皮,声音听不出情绪:“没有别人让你找,等你养好伤,就和谢逢周把婚离了。对亿嘉的补偿已经考量好了,城西那块……”“哥。”岑稚温和打断,“我和你说过了,我不会离婚的。”“这件事不是你决定的。”程凇头也不抬地淡声道,“还有,别叫我哥。”“你离开程家,我们就没有血缘关系。以前怎么叫我现在还怎么叫。”岑稚不吭声。安静地看他削苹果。程凇读书那会儿成绩很好,解剖学实验常年拿满分。所以他能把螃蟹剥得很精细,也能把水果削得很漂亮。细细的果皮打着弯从他白皙修长的指间掉落进纸篓,岑稚开口:“如果没有血缘关系,那我们只是陌生人。”她慢慢道,“陌生人的话,好像就没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婚姻了。”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下,被水果刀的刀刃抹出一道细细红线。程凇没什么表情地抬眼看她:“岑稚,你非得这样跟我说话吗?”男人琥珀色的瞳仁像冷漠的玻璃,里面的情绪复杂又潮湿。他肩膀被淋湿的地方还没干,湿漉漉地晾着,像被抛弃的流浪动物。岑稚还没有见过程凇这种眼神,和他对视几秒,移开目光:“我不想说了。”听出她在下逐客令,程凇把刀放回原位置,割伤的拇指收进掌心,另只干净的手将削完的苹果递给她。岑稚没接。程凇也没收回去。就这样对峙片刻,岑稚有点说不出的心闷,她把脸转过来,愣了下。程凇进来时没有把门关严。门板半合半敞,谢逢周就站在外边走廊上,不知道听到多少。他低头收着一把黑色折叠伞,雨珠顺着伞尖滴落,另只手垂在身侧,松松拎着束被包扎起的奶油向日葵。黑衣黑裤,线条锋利冷淡。那束向日葵却是明媚灿烂的奶黄色。注意到岑稚的视线,谢逢周抬头看她一眼,折好伞,推门进了病房。径直路过程凇,站到床边,把包装向日葵的牛皮纸拆开。岑稚仰脸瞧他:“买花干嘛?”“到处白刷刷的。”谢逢周将花一支支插入床头玻璃瓶,这才低头睨她,懒洋洋道,“给你点颜色看看。”岑稚:“……”虽然但是。这句话歧义好大。两人聊天的氛围轻松自在,相比之下,程凇好像才是横进来的陌生人。捏着苹果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抽张干净的纸放到桌上,道:“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不等岑稚说话,他转身离开,走到门边又回头,神色寡淡地望着谢逢周,“能出来下吗?有点事跟你说。”谢逢周没回头,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拎着水杯往玻璃瓶里倒水。余光里岑稚看看门口,又看看他,他笑了下:“看什么。”水升到半满,谢逢周把杯子放下,“睡会儿,该吃饭了我再叫你。”说完,带上门出去了。五楼是VIP病房,走廊上静悄悄的没什么人。程凇站在楼梯拐角处,低头在想事情,见谢逢周过来,他抬起眼。“岑稚因为什么和你结婚,你应该清楚。”程凇开门见山,看着他,面上没表情,“等她出院,我会按照协议内容,把所有补偿都如数还给谢家。”谢逢周偏头笑了出来,抽出抄在兜里的手,轻轻掰了下手骨节:“然后呢?”程凇:“然后你们离……”话没说完。谢逢周已经一拳挥了过去。程凇毫无防备,被打得往后一退,衬衫衣领又被人一把攥起。“程凇。”谢逢周漆黑的瞳孔盯着他,手背上青筋崩起,一字一顿,语气乖张,“你他妈就是个混蛋。”“你凭什么左右她的想法?她是一个人,不是你的所有物!请你认清楚自己的位置!”嘴角火辣辣的疼。程凇没说话,用手背蹭了下。下一秒,拳头带着风声,重重回过去。“——该认清的人是你!你他妈以为你在她心里又是什么位置?!”两人念书那会儿都不是什么听话的主儿,高中又同在校篮队,对方弱点知道得一清二楚,下手一个比一个狠。走廊上花瓶被撞得碎了一地。不多时就见了血。方子尧和曲晟从电梯出来,老远听见走廊的动静,顿生不妙,连忙赶来。廊道遍地狼藉。两人身上挂了彩,谁也没收手。方子尧赶紧上去想把暂时处于上风的谢逢周拉开,手刚碰到这人的肩膀,就被他一把甩开,不耐冷戾。“滚!”曲晟紧紧攥住他手腕,低声道:“别他妈犯浑,你知道谁来了吗?”话音刚落。细高跟踩在瓷砖地面上,清脆的声响渐渐靠近,停下。身后传来个温柔的声音。“逢周。”“……”谢逢周动作停住,转过头。女人肩上披着件黑羊绒大衣,头发松松挽起,五官端正温婉,化着淡妆。拎着包的手腕皙白,祖母绿翡翠玉镯剔透润和,眉眼和谢逢周七分像。能看出保养得很好。状如桃花的眼睛掠过两人脸上的淤青擦伤,语气轻和,却自带威慑力。“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