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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胎(下)
裴钰安垂下脸看着她的小腹,低声问了句:“怀孕了?”
“大夫说,快两个月了。”
隔着单薄亵衣,小腹平坦紧实,没有丝毫赘肉,一点也看不出里面已经有个新生命在孕育。
裴钰安拉过旁边的被褥,一把将云郦盖好,翻身躺在她身边;“睡吧。”
云郦眨了眨眼,偏头看向裴钰安,裴钰安见她睁着眼不睡觉,提醒道:“既怀孕了,就得好生养身体,早些休息吧。”
语气很是平静,云郦预料的激动分毫没有。
她默了默,乖乖地躺在裴钰安身边,闭上双眸。
耳畔的呼吸声传来,裴钰安侧身看着云郦,半晌后,他的手搭在她的小腹上,细细地摸了摸,摸了又摸。
他这样摸着,云郦自然睡不着,她张开双眼看他眼又闭上,裴钰安见她没睡,忍不住问:“郦郦,你说我们这次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云郦闭着眼睛想了想,“都可以。”
“那你有哪儿不舒服吗?”
他追问道。
“没有。”
云郦回忆了下,若不是今早在昌泰郡主哪犯恶心,她自己应该还不会请大夫。
他继续问:“你有什么想用的吗?”
“你肚子有没有什么感觉?”
“你感觉身体重吗?”
他接连问了好多个问题,云郦起初还能回答他,后来逐渐犯困,她打个呵欠:“夫君,我困了。”
裴钰安抬眸看向窗牖射进的月光,这才发现天色不早,他理理她身上的被褥,柔声道:“快睡。”
云郦没多久就睡着了,等醒来,对上的就是男人的垂着的脸,她感受了下,男人手还放在她的小腹上,云郦惺忪地叫一声:“世子。”
裴钰安顿时反应过来,抬起头看她:“醒了?”
他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眼下却微微泛着青色,云郦顿时醒了神,她看看从床幔里透进来的微弱晨光,狐疑地问:“世子,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裴钰安倒是状似冷静:“昨夜不困。”
云郦揉揉额头,昨晚她还惊讶裴钰安一点都不激动,感情是激动地过了头,她赶紧往后挪挪位置:“你快睡会儿,能晚些去衙门吗?”
今儿不用去上朝。
裴钰安觉得他不需要睡觉,他现在精神百倍,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儿,但云郦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只好在她的目光里躺了一个时辰,才磨磨蹭蹭地用了早膳去兵部。
裴钰安去了兵部,兵部和他相近的官吏都能感觉到裴大人今日心情甚好,举止间都透露出一股喜悦劲。
裴钰安并不是不近人情的上司,大部分时间,他的态度都很温和,就有胆子大的小吏说公事时插了句嘴,“裴大人,今儿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裴钰安刚张嘴,忽然想起怀孕不满三个月不能外说,他压了压嘴角:“你眼睛倒挺尖,这个月的军晌算完了吗?”
小官脸色一跨,苦着脸走出去。
云郦既怀了孕,裴钰安处理政务的效率提得更高,每日都早早回府陪着她。
闲暇时,手里就捧着一本书,云郦去看了看那书,是本医经。
一个月后,裴钰安甚至还能给云郦号脉,云郦调笑他是半罐子大夫。
云郦这胎怀相很好,除了干呕过几声,胃口大了些,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受。
但云郦也不敢多吃,她怀过一胎,知道吃太多不利于将来生产,不过胃口和从前相比,仍然多了一倍。
但绕是如此,怀孕四个多月,云郦虽然四肢纤细,肚皮却比别人五个多月的都大。
裴钰安看了许多医书,又请教太医们关于孕妇的知识,知道胎儿太大的不好。
他微忐忑地坐在云郦身边,看太医院里的妇科圣手给云郦号脉。
因最开始裴钰安来请他时,脸色凝重,陈太医心里有些压力。
可当他的手按在云郦脉上,陈太医脸上的凝重逐渐消失,他收回手,笑着恭喜:“尊夫人的腹中应是双胎。”
裴钰安云郦一愣。
昌泰郡主最先反应过来,她瞅瞅云郦小腹,惊喜的道:“是双胎。”
“是,是双胎,所以少夫人的肚子要比常人大。”
他让云郦起身,仔细地看看她肚子的大小,下定论说,“对于双胎来说,少夫人的肚子并不算大,刚刚好。”
昌泰郡主顿时喜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拉住云郦的手,一个劲儿地关心她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云郦没想到竟会是双胎,她想了想,除了肚子比寻常孕妇大了些,没什么不适。
裴钰安送太医离开,进门口瞧见两人看着小腹满脸喜悦的样子,遮住眼底的担忧。
怀了双胎云郦自然是开心的,她和裴钰安就计划只再生这一个,受一次罪,能生两个孩子,算起来简单不少。
不过裴钰安虽有意遮瞒自己的担忧,没过几日,云郦还是发现了。
半夜她睁开眼,发现床空了一半,云郦披上衣裳起身,裴钰安坐在外头的矮榻上看医书。
她立在碧纱橱看了眉头紧皱的他半晌,才缓缓挪过去,低声问:“世子,你这几日是在担心什么?”
裴钰安翻书的手微僵,他抬起头,见云郦秀眉微蹙,他抿抿唇,目光落在她显怀的小腹上,起身将自坐的位置让给她,沉默半晌,他说:“我是怕两个难生。”
双胎是件喜事,双胎生产的风险也比单胎大。
若是让裴钰安选,他宁可这是个单胎,不要双胎的喜庆。
原来竟然是为这事担忧,云郦伸手牵住他的手:“陈太医不是说我怀相很好,应该不会有问题吗?
他隔几日就给来给我把脉,母亲也请了京城顶顶厉害的妇科圣手留在府中照顾我,我不会有事的。”
云郦最开始的欢喜之后,其实也有点担心难生,不过还没来得及深度思考,见裴钰安愁眉苦脸的,她就没时间多想了。
裴钰安在她身边坐下,眼睛盯着云郦的小腹,正准备说什么,忽然发现云郦的肚皮动了下,他蒙了蒙,云郦却飞快地反应过来,握着他手放在她小腹上:“世子,他们再向你打招呼,你真的不要心惊胆战了,免得他们会以为爹爹不喜欢他们呢。”
裴钰安赶紧解释:“我没有不喜欢他们。”
云郦笑盈盈地抬起头。
这时候,裴钰安感觉到掌心下又动了下,他低声承诺道:“我会调整好心情的。”
云郦想转移他注意力,“还有,你可以给他们想想名字了。”
鉴于阿远的名字他花了小半年,云郦觉得他现在可以开始准备了。
“你是他们的娘,你也可以想想他们的名字。”
想起上次给阿远取名,裴钰安觉得头疼。
这话云郦有些不敢接,高僧虽然说阿远晚些取名好,可从她怀着他开始想,直到他周岁她都没次想出要叫什么好,幸好后面将这个难题扔给了裴钰安。
至于阿远这个小名,是因为他在京城有的,距离西洲千里之遥,所以叫他阿远。
裴钰安说到做到,虽还是专心钻研医书,询问太医,到底不再像从前那样每天眼神复杂的盯着云郦小腹。
转眼,云郦就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她每天早上,还是会牵着阿远走去荣正堂,怀孕也不能时时躺着,得动动,这天昌泰郡主挥退下人,又拿了些青年才俊的卷轴给云郦看。
“云郦,你看这个,虽然出生差了些,但长的一表人才,前些日子已经中了秀才。”
昌泰郡主在给裴意朵相看夫君,朵儿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性子还是如云郦第一年见到她的时候,天真可爱。
早几年昌泰郡主就在忧心朵儿的婚事,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朵儿不动的时候乖乖巧巧坐在那儿,是安静娴雅的名门淑女,一动起来,就能发现她心智的不全。
云郦陪昌泰郡主研究了一个时辰的画轴,依然没寻到特别满意的人,昌泰郡主皱着眉挑了两个相对满意的儿郎,准备让裴钰安去打听打听。
朵儿已经十九,年龄不小。
云郦欲言又止地看着昌泰郡主,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母亲,我说两句话,你能不能别动气。”
昌泰郡主合上卷轴:“什么话?”
云郦是真心想为朵儿打算,所以哪怕昌泰郡主要生气她还是会说,她组织了下措辞:“你一定要朵儿嫁人吗?”
昌泰郡主手一顿,朝云郦看去。
“母亲,你觉得世间大部分女郎是在闺中的时候快乐,还是嫁人之后,孝顺公婆,料理府务,处置小妾庶子快乐?”
云郦这一年跟着昌泰郡主赴宴,自然也就知知道了很多媳妇们不为外人而道的艰辛。
她不是反对朵嫁人,只是她不想她是为了嫁人而嫁人。
“母亲,你觉得朵儿嫁人后一定比在国公府里开心吗?”
昌泰郡主头突然一疼,她盯着云郦坐在椅子上,声音微沉:“你什么意思?”
“媳妇的意思是你是朵儿的亲娘,世子是朵儿的亲哥哥,阿远是朵儿的亲侄子,无论是谁,都会永远善待朵儿,让她过的自在开心。”
昌泰郡主死死地盯着云郦,半晌后,她无力地挥挥手,示意云郦退下。
晚上裴钰安回来,他今日走了些路,脱了鞋泡脚,云郦把这番话给裴钰安说了。
裴钰安知道,昌泰郡主想给朵儿找个夫婿,可遇不上满意的,其实依照他的想法,只有六七岁心智的朵儿不适合成婚生子,何况要寻个对朵儿好一生的男子何其难。
“这事你也不必着急,母亲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将朵儿嫁出去。”
若是再过几年,还是寻摸不到合适的男子,昌泰郡主自己就会先熄了这份心。
裴钰安的想法和云郦一样,朵儿不成婚,更能保证她安稳快乐地过一生。
云郦嗯一声,恰好外头阿远在叫娘,云郦扶着腰离开,陪阿远去花园散步。
裴钰安三两下擦干脚,趿上鞋,他不喜欢丫鬟伺候,准备自己端洗脚水出去。
这个时候,一个叫芙蓉的婢女先走进来,柔声道:“世子,奴婢来吧。”
她涂抹着鲜红豆蔻的手指搭在深褐色的木桶边缘,笑盈盈地抬起头。
裴钰安眸色微沉,冷声道:“来人,把她带出去。”
芙蓉脸色惨白,她惊愕道:“世子,奴婢做错了什么?”
裴钰安冷冷地瞪她眼,盯着杵在门口不敢有动静的婢女们,嗓音冷漠:“还不动?”
“世子……”芙蓉才开了口,这次仆妇们醒悟过来,飞快捂住她嘴,拖了出去。
裴钰安走出房间,负手扫过云郦院里伺候的婢女,尤其是年岁正好颇有几分美貌的婢女,眼神冷而无情,别说这群婢女没动过歪心思,就算有,此刻全都偃旗息鼓。
敲打完婢女,裴钰安出门,去陪云郦母子散步,天要黑时一家三口回来,云郦就发现了院子里的不对劲儿,便也就知道有婢女想勾引裴钰安的事。
裴钰安板着脸,生人勿近,云郦扑哧一声笑出来。
等晚上两人躺在床上,云郦手支着脑袋,好奇地问:“世子,当初我勾引你的时候做的事比芙蓉更过分,你怎么没把我直接撵出去啊。”
裴钰安一愣,旋即想起很多年前她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他的胸,他的胳膊,他眸色沉了沉,硬声道:“睡觉。”
云郦推了推他的胳膊,别有深意地问:“世子,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欲迎还拒呢。”
裴钰安忽地睁开双眸,将云郦支着手的脑袋拿下来,放平她身体,给她盖好被褥:“乖乖睡觉。”
云郦:“……”行叭。
她怀孕后睡眠比从前好上不少,没多久就睡着了。
裴钰安睡不着,云郦说的没错,芙蓉刚刚做的勾引之事和云郦以前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他为何毫不怀疑芙蓉是勾引他,将人撵走,而云郦却一次又一次相信她是无心之失。
过了盛夏,气候逐渐转冷,云郦月份大了,她气色还好,肚子总是越来越饿,大夫说云郦的肚子不算大,但也不小,让云郦控制吃食,云郦不由自主变得娇气。
云郦能忍住那股抓新扰肠的饿意,可婢女端来香甜软糯,色泽红润的炖猪蹄,云郦拿起筷子正想大快朵颐,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出来,端走她面前那碗红烧猪蹄,递给她一碗白水:“郦郦,若是饿了,喝些水啊。”
云郦眼睛一酸,顿时哭出来。
耳边听到抽泣声,睡梦的裴钰安忙翻身坐起,便见云郦闭着眼哭的伤心欲绝,他忙叫她一声,问她是哪儿不舒服。
云郦眼睛睁开,就看见端走她猪蹄,只给她水喝的裴钰安,委屈地扭过头去。
“郦郦,怎么了?”
裴钰安哄了半晌,才知道她是因为一个梦生气和委屈,他有些无奈,无奈之后就是有些怅惘心酸,她怀着他的孩子,他却连让她吃饱饭都做不到。
怀孕七个月的时候,云郦倒不会觉得饿了,但老是腿疼,裴钰安也没让婢女伺候,每天夜里都替云郦按摩,按摩的手艺是云郦口授,他亲自去太医那请教的。
怀孕八个月时,云郦的肚子已经很大,双胎很少有怀够十个月的,大夫说云郦的生产日子就在最近,裴钰安尽可能在府里陪着她,但这日午后,兵部出了些事,裴钰安必须得去处理。
见云郦状态尚好,他叮嘱一番,起身去了兵部。
裴钰安走后,云郦绕着院子散了散步,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身下一湿,小腹抽疼,她顿住脚步。
阿如见云郦脸色平静,还问云郦怎么了。
云郦淡定地道:“我可能是要生了。”
阿如已经陪伴的云郦生产过一次,可看着云郦比上次大许多的肚子,还是有些惊。
接生婆和大夫早就备好,力气大的仆妇扶着云郦进了产房,云郦生产过,有些经验,肚子已经开始阵痛,她还是先吃一碗面,积蓄体力。
直到后面躺在床上,实在是忍不住,才尖叫出声。
裴钰安从外归来,先听到的就是云郦的惨叫声,他身形一趔趄,脑子里顿时反应过来云郦已经开始生产了。
他脚步匆匆就要往产房赶去,刚走两步,就被昌泰郡主拦住:“临嘉,你不能进去。”
这时云郦的一声惨叫又传来。
裴钰安心中一紧,伸长脖子往产房里看去,脸色逐渐转白:“母亲,我必须……”
话音未落,里头就传来接生婆激动的声音:“生了生了。”
随之响起的就是婴儿的啼哭声,裴钰安脚步微动,立马冲进去,但这时云郦的尖叫声没停,接生婆还在让云郦用力,腹中还有一个。
裴钰安走到床前,云郦头发黏在脸上,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人,他嘴唇嗫喏了下,正想开口,这时候接生婆先道:“少夫人,看到头了,你再用力,马上就能生出来了。”
裴钰安看着她艰难用力,不敢打扰她,他双手握紧,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一阵啼哭声,裴钰安立刻回过神,顾不得问接生婆生了什么,立马蹲下身凑到云郦身边。
“郦郦……”才艰涩地吐出几个字,云郦看他眼,忽然闭上双眸。
裴钰安心中大骇,忙叫大夫。
大夫把完脉,很冷静地回他一句:“少夫人没什么大碍,只是耗尽体力暂时晕厥,休息几个时辰就好。”
大夫虽然这么说,裴钰安直直地坐在床前,没有挪动。
昌泰郡主心满意足地看着云郦诞下的一对龙凤胎,又问裴钰安要不要看看孩子。
“现在先不用了。”
裴钰安一眨不眨地看着云郦,没精神去看孩子。
昌泰郡主见状有些羡慕云郦,当年她生长女时,和裴鹤的感情很好,裴鹤进产房也是先看的她,可很快就眉飞色舞地去看敏儿。
云郦醒来时,外头已经彻底没了日光,她没闻到丝毫血腥气,眼睛睁开,氤氲的烛光映照出裴钰安的脸,云郦动动干涩的唇,叫了声世子。
见她醒来,裴钰安连忙直起身叫声郦郦,腿因为长久保持同个姿势血脉不畅,不由发麻,他身形摇晃,险些跌倒。
他稳住身体,赶紧询问:“郦郦,你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就是有些饿了。”
云郦嗓子有些发哑。
裴钰安立马叫婢女送汤粥来。
云郦嗓音沙哑地问:“孩子呢?”
孩子在十步之外的摇篮里,裴钰安这些日子颇学习了如何抱刚生下的小婴儿,可看着摇篮里小小的两团,手伸两回,不敢亲自下手,最后还是让奶娘抱到云郦床上去。
云郦直起身,云郦盯着两个小小的崽崽。
裴钰安解释道:“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
云郦嗯一声,看他们许久,他们的皮肤略红,眼睛没睁开,却有长长的眼缝,她抬眸好奇地问:“世子,你给他们的名字取好了吗?”
裴钰安愣在原地:“……”名字,取个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