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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日齐昉做下一番布置后,虽有把握大老爷夫妇会全力推进此事,可她也知道,想要成事,最终的决定权却在那位玉真元师的手中。
依着玉真元师前世对齐家那般冷心冷情的情形来看,到底能不能成事,齐昉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她想着,若实在行不通,再另做打算也不迟。
齐昉自是不知道齐守夫妇已自动将这番谋划都归到了自个儿阿娘束氏的头上,若是叫她听见了大老爷齐守对束氏的评价,恐怕会真诚的说一句:大伯父,这次您真的误会我阿娘了!就她那简单粗暴的做派,又怎会想得出这许多弯弯绕绕来。
若再叫她知道卢氏心中所想,恐怕就得替束氏捏上一把汗了,她此番可真是坑束氏不浅啊。
不过买定离手,齐昉行事一向利落,这几日她见着大夫人卢氏和她阿娘束氏两个一趟接着一趟的往上善观跑,自己反倒丢开了手不再过问,每日照着一日三餐的数在自己的小院儿附近遛弯儿,盼着早些将身子养好,有心神去做更多的事。
这日,瞧着外面枝头上鸟叫虫鸣的,日头又不阴不晒正正好,齐昉便照例带着阿芒出门散步消食。
只是还没等她二人绕上一圈呢,就看见一个身穿桃红衣衫的丫鬟提了个食盒,站在后罩房门口向外探头探脑的,一副像是要避着人出门的样子。
这会儿原是主子们用过午饭,待在房中歇晌午的时间,院中本该空无一人才是,不想自己出门便迎头撞上了七娘子主仆,这丫鬟暗道一声晦气,把脸一往胸口一埋,就想转身退回屋中躲避。
阿芒却已眼尖地瞧见了她,作为主事大丫鬟,她自容不下这等进退无度之事,立刻出言喝问道:“是谁在那边?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那丫鬟眼见躲避不过,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行了个礼,赔笑道:“原来是七娘子啊,您怎的没去歇午,反倒顶着个大日头在外面贪玩?二太太今儿临走的时候可是吩咐过了,要您好好待在房中休养呢。”
若齐昉真是个十岁孩童,自然最怕被父母责罚,听了这丫鬟的话,说不得就会被她唬住,心虚之下不再追究她之前的无礼之举。
可惜,齐昉这具身体里住着一个成熟的灵魂,她不会因为着丫鬟的说辞感到任何害怕不安,反是有些惊讶于她话中的放肆。
齐昉心道,这丫鬟不过瞧着自己只是个十来岁的小毛孩子,并不将她这个小主子放在眼中,运气不好被她抓了包,只需拿话糊弄过去便是,犯不着正正经经自请责罚。
在齐昉的映像中,大伯娘卢氏一向御下有方,不曾想自己竟会在家中撞上这等奴大欺主之事,她好奇之下便仰起脑袋,想看看这刁钻的丫鬟是个什么模样。
只见面前的丫鬟年约十五六岁,长相并不如何出挑,只因在眼角处多生了一粒肉红色的小痣,竟让她的一颦一笑平添了几分风情出来。
竟然是她!
看清来人后,齐昉倒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眼前这位也算是个老熟人了,她原是自己阿娘束院里的二等丫鬟。
因齐昉之前爬树摔跤的事,束氏迁怒齐昉院中看护不周的仆妇们,一口气将原本服侍女儿的丫鬟婆子都撵了去。
前世,没有齐昉重生的事,她自幼身子骨健朗,便是摔晕了养上几日就又活蹦乱跳的了,束氏自然不曾因为女儿“中邪”之事大动干戈,很快就替齐昉院中重新物色了丫鬟人选。
而这一世,因为齐昉缠绵病榻,束氏乱了心神,先是搞出了法会的事,现在又要一趟趟地往上善观跑,实在没能抽出空闲重新挑人,便只得先将自己身边的丫头婆子送了些过来应付着。
齐昉往日只见着阿芒,没想到阿娘竟把红梅也拨给了自己!
齐昉有些感慨,阿娘她自然不会知道,眼前这个被她随手一指便能拨弄命运的丫鬟,在三年后却反过来拨弄了她的命运,险些害得束氏自己被送去庄子静养。
前世,红梅一直跟在束氏身边伺候,碧桃这批大丫鬟放出去后,她就按着资历补了大丫鬟的缺。
红梅当值时一向手脚勤快,嘴又甜,束氏和樊嬷嬷竟没看出她有什么不妥的。
直到那年,齐昉的弟弟阿貘出了意外,溺死在了大夫人卢氏娘家后花园的水池中。
二房这辈儿唯一的男丁就这么折了,束氏深受打击,悲痛过度之下一病不起。
齐昉和樊嬷嬷每日要在束氏跟前侍疾,二房上下一时无人打理,红梅便趁着这个机会,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爬上了齐宽的床。
束氏听闻此事,病情更是雪上加霜,虽齐宽根本不承认他和这红梅之间有甚不清白的,可在红梅的一番哭天抹泪、寻死腻活之下,齐宽的只会嚷嚷着些绝不收下红梅的话,越发被认为是做贼心虚。
当时,齐昉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家,爹娘房中出了这种丑事,她碍着皮薄面浅不好意思插手过问。
樊嬷嬷呢,倒是想打发了红梅,可她自己也是下个人,说出来的话天然的少了些分量。
再加上阿貘折了,樊嬷嬷心里也丢了底气,不知道齐宽对红梅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自然根本就震慑不住已经搭上了老爷的红梅。
无奈之下,齐昉只得去求大夫人卢氏出面处置此事。
可事情落在大老爷夫妇眼中,就成了这是齐宽碍于束氏的一贯霸道,连睡了个丫头也不敢承认,也太没出息了些。
收个通房纳个妾,这种事在齐守和卢氏看来本就是应当应分的,二房如今刚失了唯一的嫡子,束氏年纪又大了,能不能再生还不好说呢,他们齐家本就子嗣不旺,齐宽这支更不能绝了后啊,这纳妾不是正经的事?
从前有阿貘在,束氏不给齐宽纳妾,那是他们夫妻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做兄嫂的也不好过问,可现在都是什么地步了?
要是这束氏能懂事贤惠些,就正该趁机替夫君收下这红梅才是。
都是她一味小性儿,才将事情闹到笑话一般让府中上下都指指点点的地步。
大老爷夫妻的默许姿态更助长了红梅的嚣张气焰。
卢氏甚至得了齐守的授意,特地过来开解劝慰束氏:“二弟妹,你且看开些,这男人啊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何况红梅原就是你的丫鬟,自翻不出你的手心去。若是她有这福气能为二房生下男丁,到时候留子去母也好,将孩子抱过来养也好,都随弟妹你的心意……”
“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七姐儿考虑不是?七眼儿过两年就要及笄了,若是因着你这个娘亲落下个跋扈善妒的名声,她该如何寻婆家?如今阿貘……你可只剩七姐儿一个了,你真就忍心见她这般受你连累?”
“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弟妹你又何必一直与二弟僵着,反倒伤了你们夫妻之情……不如就点头应了,先给那红梅开脸做个通房,等这阵子风言风语过了,你若实在膈应那丫头,再徐徐打发了便是。”
卢氏自觉自己的一番话可以称的上推心置腹了,可束氏却不这么认为。
束氏原本只是闭眼躺在床上,对卢氏这番劝解非暴力不配合的,如今却听卢氏提及阿貘,她胸中忍不住又一阵锥心之痛,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指着卢氏的鼻子道,“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你当我不知,你如今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看我的笑话呢!”
“你们还有脸提阿貘!阿貘,我的阿貘他才不过八岁啊,要不是因着替你娘家做面子,他又怎会……可出了事,你们卢家只一味推脱,查到如今,竟是连句交代的话也没有!”
束氏说到此处悲极怒极,忍不住痛哭出声。
卢氏闻言也是真的委屈,她惊讶道:“二弟妹,你怎会如此想?阿貘那孩子虽不是我生的,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出了意外,于我和老爷也是锥心之痛。”
说到这里,卢氏也抹起泪来,“阿貘出事那日,我娘家大伯娘就将当值的仆妇都绑了一一审问,又将在场的客人都查问过了,可,可事实证明那就是个意外啊!”
“永顺公主也因此十分愧疚,直道是她安排不周,竟没考虑到要在湖畔安排几个看守的下人……”
“阿貘他年幼贪玩,这才……公主也遣了府中长使亲自上门赔礼致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听闻阿貘的事也都十分惋惜,还赐下金银药材让你好好养病,这,这些弟妹你都是知道的,哪里就如你所说那般不闻不问?”
“我,我也是悔不当初啊!早知会发生这样的事,就不该叫你带了阿貘去……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否则便是你让我用自己的命来换阿貘的命,我也是肯的,总好过这日日的愧疚折磨……”
说完,卢氏也掩面哀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