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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昉不禁有些怀疑,束氏的一生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先甜后苦。难道就因为前半生太过圆满,她才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受尽人世间的苦难折磨,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遍尝七苦?
不,绝不是这样!
虽然重生了,齐昉本质上还是那个从不肯认命服输的姑娘,否则前世的她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与肖峙合谋造反。
齐昉如今的归来不也正是为了逆天改命吗,若真有宿命一说,岂非意味着她该就此罢休认命?不论束氏和其他家人将有多么悲惨不幸,齐昉都誓要将它扭转过来!
原本齐昉还在发愁该从什么地方入手,才能让束氏察觉到自己太过放松,想要逐渐改变她,没想到,红梅这个老熟人就送上了门。
齐昉心道,既如此,少不得用她来给阿娘束氏练练手了。
在齐昉的记忆中,红梅是个颇能豁得出去的人,也很会把握时机,否则她也不会隐忍许久,瞅准最佳时机对齐宽下手,一击即中,狠厉和耐性都不缺。
不怕她动,就怕她不动,想要对付红梅这类人,不能让她躲在暗处慢慢筹谋,就得让她误以为自己的处境已经微弱累卵,才能叫她慌乱之下多做多错,露出马脚来。
可现在阿貘没有出事,束氏也没有卧床不起,大概率来讲爬床之事是不会发生的,旁的小错又刺激不到束氏,该从什么地方入手才好?
不错,红梅没有动机就替她创造一个动机好了!
齐昉观她方才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这红梅不是在动什么歪脑筋也差不远。
既她心中已生妄念,那便有机可乘,齐昉少不得先帮着她添把柴,再在一旁扇扇风,替她把这欲念之火烧的更旺些才行。
不过一瞬的功夫齐昉便拿定了主意,她仰起小脸,一副做错了事被大人抓包的不安样子辩解起来。
“原来是红梅姐姐啊,中午厨房正好送了我喜欢的醋烧鱼头,我没忍住就稍稍多用了些,这会儿腹中胀鼓鼓的,我见日头甚好,便出来消消食。”
齐昉有些底气不足般地垂下头,喃喃道:“绥绥已经听阿芒姐姐的话多添了件衣裳,姐姐你可千万别把我偷偷跑出来的事告诉阿娘知道。”
红梅闻言提着的那口气立时放了回去,心道这小孩子就是好哄,她见阿芒蹙着眉头想要开口,忙抢在她前头对齐昉道:“婢子明白,七娘子定是整日待在屋中闷的慌,这才忍不住出来玩的。您快回屋吧,只要您保证下午都乖乖的待在房中,婢子定不会将此事告诉太太知道的。”
谁知齐昉听了这话并未如红梅所料般赶紧领着阿芒回屋,反而开心地拍手笑了。
“我就知道红梅姐姐最好了!你从前在阿娘院中当差时我就常听其他姐姐说起,她们都说阳和院里就属红梅姐姐人最好,又和气又好说话,今日我见了果真如此。”
虽是夸奖的话,可红梅听了反而有些暗自着急,阿芒这个大丫头还在旁边站着呢,七娘子这顶高帽子扣下来自己可担不起,否则岂不叫她把正院的大丫头们都得罪光了,以后还如何在正院混的下去?
红梅急急推辞道:“七娘子快别这么说,咱们院儿里要说温柔好脾气的,还得属雪莲姐姐。”
齐昉见她并不轻狂,不是那等稍捧一捧就不知几斤几两之人,心中一沉,看来这红梅年纪虽小,却比自己想的更难对付。
齐昉想着,面上却笑眯眯地点点头,似是在赞同红梅的意思,口中却道,“雪莲姐姐自然也好,可不知怎的,我就是觉得红梅姐姐你看着更亲近些。”
“昨日阿娘问我,若是玉真元师那边点头答应我去观里,要指派哪几个姐姐跟去照顾我才好?”
“我原是不挑的,便答了请阿娘跟樊嬷嬷看着安排就是。早知如此,我就该跟阿娘说要将红梅姐姐带上了。”
齐昉说到此处,面上露出丝懊恼之色。
她边比划边向红梅解释道,“听说上善观是建在山上的,跟长安城里很不一样呢。不仅有大片的林子,还有种庄稼的田地和一条小河沟。林子你知道吗?就是成片成片的树。田地你知道吗?那是在山上,梯田!跟咱们家的庄子上那种可不一样。”
“到时候,没有了阿娘和樊妈妈在一旁念叨,咱们想捞鱼捕蝶就捞鱼捕蝶,想摘花采草就摘花采草,红梅姐姐你说是不是好玩极了!”
说到这里,齐昉又兴奋地拍起手来。
只可惜,红梅听了却高兴不起来,甚至她的心头还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这位七位娘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像块儿牛皮糖似的叫人粘住了就不能脱身!
红梅心道,看来七娘子就是个服打不服哄的,跟她说好话是全然行不通了,还得像方才那般吓唬吓唬她才好。
眼下必须得叫她打消了这荒谬的念头才是,谁耐烦陪个孩子去那荒郊野岭的地界,还一待就是三年,三年后她都……
拿定了主意,红梅便沉下脸来,谁知齐昉比她还要快,抢在她前头善解人意地开了口,“我知道,我知道,红梅姐姐你定是很想与我同去的。”
齐昉安抚着红梅,“你先别急,我如今去说也不晚的,等阿娘一回来我便去寻她。你就放心吧,阿娘她最疼我了,只要是我的话她再没不依的,这事儿只管包在我身上,定不会落下姐姐你的!”
齐昉说完便一副小孩子做了好事求表扬的得意模样,扬起脸眨巴着一双大眼看向红梅,只等听她夸奖。
红梅脸上的笑立刻僵住了,她知道齐昉并非在说大话,她服侍束氏多年,自然清楚束氏是如何疼爱这个女儿的,莫说一个小小的丫鬟了,只要七娘子开了口,便是那天上的星星二太太怕是也会想法子替她拿到的。
再说了,虽还没来得及过了明路,她如今已经算是在七娘子名下当差了,便是七娘子不提,二太太想要点了自己跟过去也是应当应分的。
从前服侍七娘子的人都被撵了,眼下阳和院的这些下人里,不是家生子就是二太太的陪嫁,独独她是外面买回来的,在这府里无依无靠。
跟去观里可是件苦差事,虽大家不说,可明摆着都不情愿,到时候,自己被推出去的可能最大!
这几日,自己不就是为着这件事一直悬着颗心吗,难不成真应了那句怕什么来什么的话?
不,这会儿千万不能慌,七娘子不过一个小孩子,难道自己连个小孩都哄不住?绝不能让她在二太太跟前提起这件事情。
红梅深吸几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她强笑道:“七娘子看的起,婢子自是愿意的,可这么好的事,太太自然会点了那些办老了差事的妈妈们和阿芒姐姐几个大丫头跟去,哪里就能轮的上婢子了。”
“再说了,樊嬷嬷平日里总嫌婢子做事毛手毛脚的,若勉强叫婢子跟了去,倒让太太在家放心不下。太太如今事情这么多,百善孝为先,七娘子您就别再给太太添乱了。”
齐昉前世也做过底层宫人,见过太多悲苦,她身上没有那种高高在上,要求别人付出的理所当然,反而还颇为欣赏有主见的下属。
因此,从前齐昉认为红梅固然可恨,但也会想,也许她只是不想受人摆布,怕到了年纪被主家胡乱配了人,恰好赶上嫡子夭折、主母病倒的契机,这才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来。
说到底不过也是个可怜之人,只要红梅这辈子不再威胁到束氏,自己用过她后,并不会对她赶尽杀绝。
可如今看来,红梅语间不仅颇多拿捏主子的意思,刚才那番话竟还暗指齐昉不孝,若齐昉真是个小孩子,岂不叫她无中生有坏了名声!
红梅为达目的,拉踩起无辜之人来丝毫没有愧疚之情,可见小小年纪已是坏了心肠,再将这么个人留在齐家内宅,留在二房,就如同在束氏身边放了条毒蛇,它会时刻躲在暗处窥觊着猎物,只等你稍不留神就会窜出来咬上一口,疼得你入骨三分。
这人,是留不得了。
齐昉下定决心,便将一双小眉毛皱起,仿佛要不到糖吃的小孩不会轻易罢休。
她拉长了声音道:“是这样啊,绥绥自然不敢叫阿娘为难,可绥绥是真的很想姐姐同去呢,这该如何是好呀?”
红梅配合地露出了副遗憾失望的表情,就在她认为事情已经结束了的时候,齐昉却忽然盯住了她的双眼,幽幽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红梅被齐昉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盯得心中狂跳,竟有种心事全部被人看穿的感觉,一时间冷汗差点儿顺着她的额角淌下来。
正在红梅浑身僵硬、不知所措的时候,齐昉又笑嘻嘻地开了口:“嘻嘻嘻,绥绥知道,红梅姐姐你是怕阿娘误会,是你撺掇我去要人的,你怕被樊嬷嬷责罚,所以方才才故意那么说的对不对?红梅姐姐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难不成真叫绥绥猜对了?”
红梅闻言只觉那出窍的魂又被拉回了体内,再看一眼齐昉,还是那双黑葡萄般晶莹剔透的大眼,乖巧可爱的笑容,再不见了半丝方才深如寒潭般的阴森幽冷。
红梅定了定神,说服自己道,定是正午的日头太晃眼才叫自己迷了眼,否则七娘子一个小孩子家,哪还真能看透自己的心思,这还不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