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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氏见齐昉这副模样,心道这罚算是白挨了,这傻闺女竟半点也没往心里去,她那点儿对齐昉受了皮肉之苦的心疼立时不翼而飞。
此时的束氏内心十分苦闷,甚至生出了齐昉难不成是自己前世冤家的感慨来,整日里操不完的心不说,就连阿貘这个幼子,都要比她省心许多。
眼看着齐昉又要往上善观去,这胆大包天的性子要是再不给拧拧,还不知她日后要吃多少苦头!
想到这里,束氏改揉为拍,狠狠在齐昉腿上打了一巴掌。
只听她呵斥道:“还敢贫嘴!摊上你这么个闺女真是我前世不修,整日里操不完的心!”
“哪个心疼你,早知你如此不受教,我方才在花厅时就不该一时心软松了口。这次谁拦也没用,我定要狠狠罚你,直到你知道错了为止!”
齐昉正惬意地享受着自个儿阿娘的推拿按摩呢,不料这温柔乡忽然化身为母夜叉,不禁“唉哟”一声呼出痛来。
她眨巴着一双大眼无辜地望着束氏,手下却利索得撸起衣袖裤腿来,将今日撞的几处乌青送到束氏鼻子底下。
束氏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又强忍着不去看她,继续呵道:“你休要再做出这副可怜样子来蒙人!告诉你没用,为娘今日可不吃这套!”
二老爷齐宽担忧女儿,也没先去歇下,一直等着齐昉回来,此刻他也在房中。
见束氏又发作上了,齐宽忙开口劝道,“我亲眼所见,绥绥中午那下子真是摔的不轻,虽是她自作自受,但如今都得了惩戒,我看就不必……”
齐宽边说边瞄束氏,“就,就再罚她禁足三……”
见束氏的嘴角又往下拉了拉,面色愈发不虞,齐宽忙改口道,“五日,不如就再罚她禁足五日好了,你说的对,绥绥近来是有些不大像样,合该好好管教才是!”
齐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阿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什么叫叛徒?这就叫叛徒!什么叫落井下石?这就叫落井下石!没想到齐宽浓眉大眼的,竟是这种人!
她不由怒目齐宽:我今日这遭都是因为谁,还不是阿爹你害的!结果你呢,竟在一旁煽风点火,想要鼓动阿娘禁我的足!
齐宽见女儿瞪了过来,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了过去:阿爹也不想啊,可今日真是你胡闹的太过了,又是带人硬闯书房又是当众顶撞太夫人的,瞧瞧你阿娘都给气成什么样子了?
齐宽朝齐昉挤了眉:五日就五日吧,真不能再少了,你且忍忍,阿爹瞅着机会就过来看你,五日很快就会过去了。
束氏见齐昉对着父亲都敢一副横眉冷对的模样,更是怒火中烧,连带着也抱怨起齐宽来。
“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样子!都是你平日里太惯着她,好好的闺女都叫你惯坏了!我看五日哪里够,这次非要关上她十天半月的才能彻底叫她长了教训!”
齐昉就要去上善观了,府中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布置,若是真让束氏将她禁足上十天半月的,就全完了。
齐昉闻言也顾不上瞪齐宽了,忙扑上前去牢牢抱住束氏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阿娘,您看错了!我怎么会瞪阿爹呢?要怪就怪女儿我继承了您的花容月貌吧,这双眼睛生的也太大了些,寻常看人就像在瞪人似的!”
“再说了,一个月后我就要离家了,您真忍心将绥绥关上这许久?大伯娘今日可说了,朝廷没准儿会迁都,万一到时候您和阿爹去了洛阳,可是三年都见不着我的,别把阿娘想坏了才好!”
齐宽为了弥补方才自己立场不坚定对齐昉造成的伤害,也表示赞同道:“是啊是啊,十天确实太长了些,这一月的时间就去了三分之一,我看还是五天比较……”
齐昉这下真是连瞪齐宽的心都没了,她赶紧打断这个只会拖自己后腿的阿爹的话,再接再厉地往束氏身上下功夫。
“阿娘,阿娘,绥绥真的知道错了!”
“先说中午,不知为何,那时我心里突然就想要见阿爹一面,这才跑的急了些,一时没收住脚,不是故意顽皮的。”
“再说晚上,八姐儿她是受我连累,我是姐姐,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妹妹独自受罚吧,不是故意顶撞太夫人的。”
束氏听齐昉这么说心中不免一动,这莫非是父女连心不成,这边红梅算计老爷,竟也牵动了绥绥?
想到此处,束氏面色缓和了几分,女儿顽皮是真,但除了从树上摔下来那次,一向还是很有分寸的。
在别人眼里,七姐儿俱都是一副乖巧听话的形象,只有自己这个做阿娘的才知道她私底下究竟是个什么黏糊赖皮德行。
今日七姐儿出言违逆太夫人毕竟事出有因,束氏虽不得已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了她,可想来比起明哲保身,这种敢做敢当的脾性才是世族贵女之风。
虽不便明言,但家中上下都对七姐儿的举动很是欣赏,方才曹氏不就对七姐儿十分的和善吗?
别看束氏向来嘴上不饶人的,其实比齐宽来更护犊子,方才不过是气齐昉不懂事,现在女儿都解释清楚了,那怒火自然也就去了大半。
且她本就心疼齐昉今日遭了罪,倒霉地挨了三房婆媳斗法的擦边球,此时被女儿这么抱着又求又哄的,也就逐渐消了气。
不过气虽消了,但束氏还是打定主意要给齐昉一个教训,免得她日后越来越无法无天。
于是束氏故作嫌弃道:“好了好了,快些松开我的衣袖!碧桃,你去打盆水来,重新服侍着七姐儿梳洗干净,她这鼻涕都糊到我身上了,真是的。”
齐昉见束氏不再提禁足之事,便知自己是过了这关,忙擦干眼泪见好就收,爬起来就要跟着碧桃一道下去。
谁知束氏又将她叫住:“你等等,我还有话要交待你的。”
说罢,束氏又转向齐宽道:“老爷,您先回屋歇了罢,我还有些话要嘱咐七姐儿,您放心,我不会再责罚这不省心的,您快些去吧,妾身过会儿就来。”
支走了齐宽,束氏又折返回来,这时齐昉已经重新收拾干净,束氏让众仆妇都退出去,屋中只留自己与齐昉、樊嬷嬷三人。
齐昉见自己阿娘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不由也将腰背挺直了肃容坐好。
束氏见她还算知事,暗暗点头,自己的心思该如何同女儿讲她才会明白呢?
束氏沉吟一下,才缓缓开口道:“你可知今日我为何非要罚你?”
齐昉自重生回来,虽说本性未变,可毕竟不是个真正的十岁稚童,她本就打算在潜移默化中转变家里人对自己的固有印象,而束氏这里便是个最容易也最必要的突破口。
照束氏的脾性,齐昉就是略表现的比寻常孩童早慧些,她也决计不会多想,只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家女儿就是比别人家的强。
这样一来,齐昉就能逐渐转变束氏的想法,让她意识到除了樊嬷嬷外,遇到事情自己这个女儿也是个可以多多依仗和商量之人,不再像前世那样总将齐昉当小孩子看,将她摒除在家庭决策之外。
前世齐宽出事前,齐昉一直被保护的太好,不知人心险恶;齐宽出事后,齐昉又闭门守孝,一心照顾束氏。
因此别说是朝堂之事了,就是家中几房间的龃龉、仆妇们的那些个盘根错节的关系,她竟也不知道多少,导致现在两眼一摸黑,对齐家的情况还要从头了解。
既然束氏如此发问了,齐昉少不得要抓住这个好机会。
她正色道:“女儿自是知道的。一来,今日我是真做错了事,行事疏忽大意、未曾考虑周全,才会害我们二房在府中众人面前出了丑,自是该罚。”
“二来嘛,虽太夫人是故意要借八姐儿的事发作三婶,可八姐儿确是受我连累,若只她一人受罚,怕是难以服众,阿爹阿娘不免也要落下个溺爱子女的名声。”
说到这里,齐昉向束氏拜下,“女儿自是懂得阿娘的一片良苦用心。”
束氏见女儿胡闹归胡闹,可这一开口竟将自己心中所想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由惊讶地看了樊嬷嬷一眼。
却见樊嬷嬷一脸与有荣焉地道:“我就说太太您平时也太着急了些,总嫌咱们七姐儿不如四姐儿懂事沉稳,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的。”
“可您听听,您自己听听,咱们七姐儿方才那话,是寻常孩子能说出来的吗?不但懂得体贴父母、友爱妹妹,见事更是少有的明白通透!”
“往日里姐儿不过见您跟老爷是亲爹亲娘,才爱撒娇了些。依我说,她这般年纪的小娘子,又是爹宠着娘护着,哪个不淘气的!又何必非要强求她去学那起子假模假样的‘端庄贤淑’做派,给自个儿找不痛快?”
“这女儿家大了哪个不是自然而然就贞静下来了!老奴我今日就倚老卖老再多说一句,就是您像七姐儿这般大的时候比起她来也多有不如!”
束氏闻言嗔了樊嬷嬷一眼,有些头疼地抱怨道:“乳娘,您快别这么说,叫这丫头听了,她的尾巴还不翘到了天上去了!”
可那忍不住翘起的嘴角却出卖了束氏此刻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