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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齐昉这么问,柳太夫人一时竟答不上来,她一拍藤椅扶手,不耐烦地呵斥道:“你哪儿来的这许多为何、为何?当然是咱们陛下乃人中潜龙,听说韩氏家主精通易经,一眼便看出了他周身的龙气,这才非要死皮赖脸地认定了陛下!”
话音刚落,齐昶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低声嘀咕道,“原来《周易》还有这等用处。”
柳太夫人立刻怒目而视。
齐昶忙收了脸上的笑,他恭敬表态道:“您说的是,都是小七胡说八道,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您方才讲到哪儿了,对了,韩氏一族想要将女儿嫁给陛下,就是如今的韩贵妃么?”
柳太夫人又瞪了一眼齐昶,这才点头道:“不错。当今的皇后娘娘冯氏,她虽也是氏族出身,但冯家并非七姓之一,早在陈朝的时候就已经没落,冯氏兄妹都是靠着舅家的接济这才没有早早饿死。”
“机缘巧合之下,冯氏兄妹结识了陛下,冯娘娘的兄长冯禹确有大才,从少时起就被陛下引为左膀右臂,冯家这才能在大周有了一席之地。”
“但说到底,冯家靠的都是陛下,真论起郡望、实力来,根本无法同韩氏这种传世几百年的庞然大物相提并论,这才是太祖当初想要让儿子停妻另娶的根本原因!”
柳太夫人说着鄙夷的白了齐昉一眼,“再来才是像你方才所说,皇后娘娘她自幼就身子骨单薄,进门后果然没能怀孕生养,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能担起替赵氏长房传宗接代的样子,因此清河韩氏的提议正好戳到了太祖的痒痒处,让他不得不动了心。”
听柳太夫人如此议论皇后,齐暄吓得面色发白,不住在心中祈祷,希望卢氏能快些过来。
柳太夫人不知齐暄的担忧,她兀自说的起劲儿,“皇后娘娘自己生不了,她娘家自然也没那底气说出反对的话来,因此那时满朝文武对秦王能迎娶韩氏女的事不是支持就是默许。“
说到这段往事,柳太夫人感叹道,“唉,要不说陛下就是陛下呢,幸而他睿智的很,即便众人都看好与韩氏的联姻,独他一人看到这哪里是联姻结盟这么简单的事。”
“陛下说,从投靠异族拓跋氏就能看出,韩氏一族向来野心勃勃,为了利益没什么做不出的,若韩氏女真做了他的正妃又生下嫡长子来,焉知他们赵氏今后不会被韩氏拿捏?此乃与虎谋皮之事,硬是咬牙不肯答应。”
齐昉忍不住道,“如此一来,皇后她当年能否有孕,不仅关系着自身的前途命运,更是牵扯到了天下大势。那为何陛下最后还是纳了韩氏女,皇后娘娘又是如何生下二皇子的?”
柳太夫人不想齐昉竟说中了关节,她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你说的不错,不过,其中种种凶险,哪是一番话能说清的。”
“说起来都是命,正当相持不下时,皇后娘家竟恰好替她寻来一位神医高人,经过那高人一番整治调理,十年未孕的皇后娘娘竟真的怀上了,并一举得男,顺利产下了二皇子。”
说到此处,柳太夫人不免啧啧称奇,神色间难掩羡慕,“这嫡长子的出世,证明了陛下当初的坚持是对的,让军中将士们士气空前高涨,陛下趁机带兵攻下中原三郡,大周就是在那时候才被认为是天命所归。”
“大势所趋,高傲如清河韩氏也不得不低了头,心甘情愿送上嫡女为妾以示诚服,那女儿就是如今的贵妃韩娘娘了。”
柳太夫人讲完后也学着齐昉之前的样子,得意地扫视了一圈已经听得入神,还沉浸在那段风云岁月中的众人。
忽的,柳太夫人如狼外婆般笑眯眯地对齐昉道:“再说了,这生孩子的事儿是你们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该操心的事儿吗?”
柳太夫人斜着齐昉道,“皇后娘娘当年那是开怀的晚,这种情况一旦怀上了却是能生的,后面一连串的四皇子啊三公主的就是证明。而你们三婶她却是伤了身子,从此不能生了,你这伶牙俐齿的倒是说说,这能一样吗?”
这生孩子的事自己确实不懂,齐昉是个实诚孩子,在不懂的事情上从不装懂,她听闻柳太夫人这般发问,只得向她老人家报以同样牙疼的微笑。
柳太夫人见状愈发得意起来,“老婆子我虽没读过书,却也知道孔圣人说过一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回换做是八娘子齐昳实在没忍住,小声地提醒了自己祖母一句:“这句话是孟子说的,不是孔圣人。”
柳太夫人刚刚才在众人面前展示了自己的见识不凡,这就被孙女揭了短,齐昳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举动理所当然换来了自家祖母一个愤怒的白眼。
柳太夫人怒道,“不管是谁说的,这生不出儿子就是不孝,任你说破天都是这么个理儿!”
“前面的例子都摆着,生不出儿子,就是连王妃也休得,何况区区一个公府的儿媳妇!而今我不过只是提出纳妾,竟也值得你们如此大惊小怪?”
齐昳登时憋的一脸通红,不知道如何反驳才好,她只拿眼求助齐昉。
齐昉前世入宫时,皇后冯氏已经病逝了,贵妃韩氏也因为受了儿子三皇子谋逆的牵连被赐死,是以齐昉未曾有幸见过这两位名声赫赫的开国后妃,竟不知她们年轻时候还有这样一番曲折故事。
齐昉今日收获不小,心情自然不错,何况她才不会像齐昳那般没眼色呢。
收到齐昳的眼神后,她上前帮着续了杯茶,又将茶奉到柳太夫人手上,这才诚心实意地开口请教道,“既然那位名神医高人能将皇后娘娘治好了,太夫人您为何不求了冯家引荐,也将神医请来为三婶诊治诊治呢?”
三太太曹氏闻言眼神一亮,齐昉正好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却不方便说出的话,她迫不及待地抬起头来,满脸恳求地望向柳太夫人。
谁知太夫人却摇着头叹了口气,道:“我如何没有想过?当年你生八丫头时难产,因此伤了身子,安儿当时就求了太医院最善带下科的蒋老太医上门看过,这些你都是清楚知道的,蒋老太医说你伤了根本,今后怕是在子嗣上艰难的很,需得细细调养着才是。”
“我听说后心中很是着急,就请了你们舅母出面,一道去求了皇后的娘家嫂子定国公夫人。冯夫人却说那位神医本就是个不出世的高人,他们家老爷也是机缘巧合下才遇见了。”
“当年,那神医治好皇后娘娘后就云游天下去了,看着竟像是专程为着娘娘的事而来的,这也是大周和陛下被认为是天命所在的原因之一。是以冯家也不知那神医现今何处,哪里是能被轻易找到的?”
“更何况神医当时就有古稀之龄,如今即便他还在世,也是位年逾九十的耄耋老人了,如何还能替人诊脉施针?唉,我之前是见你还年轻,不肯死心认命,也就由着你四处求神拜佛、求医问药的折腾了这么些年。”
柳太夫人说到此处好不容易才压下的火气又上来了,又开始指上了曹氏的鼻子,“可你倒好,竟当我往日提出纳妾都是存了见不得你跟安儿好的龌龊心思,非得塞个人到你们中间磋磨你不可!”
“这些年你一碗碗符水、一剂剂汤药的下肚,自己遭够了罪不说,结果怎么样,是不是一点儿作用也不起?”
“我嫂子说过,这人活在世上的福分都是有定数的,老天爷不会随意让谁圆满了去。老婆子我这辈子于夫妻偕老上没有无缘,嫁了两任丈夫皆是早早去了,你呢,就是于子嗣一道上无缘,看清楚了就得学会认命才是!”
“可你却始终执迷不悟,装疯卖傻地将我往日说过的话全当作耳旁风,让我不得不插手过问你们房中之事。现如今既然这些事你都知道了,就算老婆子我求求你,劝着安儿纳妾留个后吧。”
柳太夫人将事情真相如此赤裸裸地摊开在曹氏眼前,叫她不能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只见她双目中的神采逐渐消失,整个人好似失了全部支撑般委顿在地。
齐昉将曹氏这一系列变化全都看在眼中,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子嗣就是后宅女人活着的全部希望和所有意义吗?
地位尊贵如皇后娘娘如此,娘家显赫如卢氏如此,夫妻恩爱如束氏如此,于三婶曹氏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这或许就是后宅女人的悲哀吧。
今日柳太夫人于情于理都站住了脚,她既能全然撕下脸皮来撒泼耍横,又能放下身段来苦苦哀求,再想叫她做出让步是不能的了。
接下来就是三房关起门来的事了,齐昉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此时不便再多留下去,她朝着八娘子齐昳丢下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又划拉了几下暗示她要沉住气,尽量拖延时间,等到三叔齐宏回来再做打算。
做完这些后齐昉便偷偷挪向院角,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地退出桂昌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