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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陈公子,我说陈家小姐,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李师师白了陈岚一眼。
“你……”陈岚气的一时语噻,良久才憋出一句,“我们都信陈,我是她远房表哥,我自是听不得你如此诋毁我表妹。”
是佛也有三分火气,一向清冷的陈岚,此时也动了真火。
你要杠,那就杠,谁怕谁啊。
杨峥在一旁目瞪口呆,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看到李师师和陈岚两人分别向他递来的凶狠眼神,他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造孽啊,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哎呦,陈公子,您这是说哪里话,我哪里诋毁陈家小姐了?”
“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只是想要提醒杨公子慎重,毕竟比起那位陈家小姐来,奴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闲来能与公子弹琴对弈,读书作画,亦能为公子烹饪菜肴,以满足公子口腹之欲,比那位陈家小姐可是胜了百倍,公子你当真不考虑一下吗?”
说着李师师还朝杨峥抛了个媚眼。
那眼波流转间闪过的一抹春·情,让杨峥看的心头直颤,暗呼妖精,只好低头垂目,不去看她。
李师师见状,挑衅的朝陈岚挑了挑眉。
“你……”陈岚气的胸口剧烈起伏,脑中急转,很快便怼了回去。
“哼,那有如何,我表妹她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我表妹她姿容秀丽,有大家风范,哪像你这般,遮遮掩掩,连脸都不敢露,谁知道面具下面藏的是怎样一张脸。”
李师师却是丝毫不恼,“哈哈哈,陈公子,你果然是初来汴京,在这汴京城,谁不知我李师师之名?论姿容长相,我李师师认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呢。”
汴京第一花魁,说话就是这么的有底气。
“倒是陈公子你的表妹,整日呆在尼姑庵里,不同俗事,素面朝天,怕是连如何梳妆打扮都不会啊,更勿论主持家中事务了。”
“我猜啊,定是每日里板着一张脸,连个笑容都没有,所以还是让你表妹好生的颂念佛经好了,莫要误了杨公子的大好前程。”
李师师话虽不重,却句句切中要害,每说一句,陈岚脸便黑一分。
“哼,你……满口胡言,我表妹怎么就不通俗事,不会梳妆打扮了?你这是污蔑,你……你……你……”
陈岚指着李师师,心中气愤难平,可是却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言语。
“咳,师师小姐,莫要再开玩笑了,子山兄,你也莫要生气。”
杨峥眼见陈岚气的说不出话来,赶忙出来打圆场,拉偏架。
“师师小姐,婚姻大事,莫要拿来说笑,我与陈家小姐的亲事,早已定下,不管师师小姐出于何种想法,这事还是莫要再提了,否则杨某怕是再也不敢来着醉花楼了。”
“哎,”李师师悠悠的叹了口气,“却不想公子竟是这般看我,想奴家对公子一片赤诚之心,诚心诚意的向公子自荐,却被公子如此对待,罢了,罢了,终究是奴家错付。”
那神情就仿佛听多了网抑云,然后默默的来一句:
你等过一个人吗,从满心欢喜到满目疮痍。
杨峥不由翻个白眼,心道姐姐你戏真多。
陈岚更是见不得李师师那一副假模假式的样子,气都不大一出来,要不是自小的教养和佛门清规戒律,让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骂人。
否则,此时怕是一句“贱人就是矫情”就要脱口而出。
此时三个人三种状态。
李师师一副我见犹怜、自怨自艾的样子,低眉垂首,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陈岚一口怒火憋在心头,却不得发,只能狠狠瞪着李师师。
杨峥看一眼李师师,看一眼陈岚,想叫这边莫要再惺惺作态,想叫那边消消气,可是如此氛围之下,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既如此,我们这就告辞了。”
过了片刻,杨峥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氛围,一分钟也待不下去,开口告辞。
然后拉起陈岚起身要走。
“公子,就这么着急嘛?为何每次到师师这里,都是这般急切,师师就这么讨人厌吗?”
不是,为什么急着走,你自己心里没数嘛?
“看来公子对师师误会颇深,陈公子,方才是师师不对,你是君子,自是不会跟奴家这般小女子计较的,对吧?”
能屈能伸,而且李师师这话说的,很有水平,把陈岚架到了火上。
陈岚这时要是还要坚持走人,那便是承认自己不是君子,可是不走,这胸中一口恶气,实属难平。
陈岚冷哼一声,狠狠的瞪了李师师一眼,站起的身形又坐了下来。
杨峥见此,也只得跟着坐下。
只是此时,杨峥仿佛生了痔疮一般,有些坐立不安。
能安才怪了,两位姑奶奶刚才已经怼出了真火,现在看似平静,可是越是平静越让杨峥有不好的预感。
风平浪静都是在为暴风骤雨蓄势。
黎明前的黑暗才是最恐怖的。
“陈公子,方才对令妹多有冒犯,师师为你弹奏一曲赔罪。”
说罢,不等陈岚回应,手下轻动,悠扬的琴声已是弹奏了起来。
琴声其徐其缓,转而加快,透露出一种紧张感,等到氛围越发肃杀,琴声一转,似是将蓄积的气势一下释放,高亢争鸣,其后再而转平。
换做前世,杨峥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可是作为已经在大宋轻盈多年,在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素质教育的时代,杨峥又如何不知道这首曲子?
《十面埋伏》,只是原本的十面埋伏应是琵琶弹奏,可是此时在李师师手下,琴弦拨动,丝毫不逊于琵琶弹奏的《十面埋伏》带着杀气,扑面而来,别有一番风味。
若是单纯从演奏技巧上来说,这李师师的琴技当真不俗,杨峥这种不精此道的人都得拍案叫绝。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师师和陈岚刚刚互怼完,李师师什么曲子不好弹,弹十面埋伏?
你这是搞事情啊。
杨峥面色尴尬又无奈的看着李师师,一个头两个大。
而陈岚又如何不明白李师师这是什么意思,方才刚刚被压下的心火,再次喷涌而出,那被涂黑了三个色号的脸,已是一片铁青。
“陈公子,你觉得奴的曲子弹的可好?”
火上浇油,李师师一开口,便是老阴阳师了。
“哼,不过尔尔,比我表妹那是差远了。”
“哦?”
“拿来。”陈岚摊手,示意李师师将琴给他。
李师师只是淡笑,却不反应。
陈岚皱了皱眉,拿眼瞥了杨峥一眼。
杨峥顿时会意,心中无奈,却不得不从,起身将李师师身前的古琴,搬到了陈岚面前。
陈岚挽起袖子,拨弄两下,试了试音。
紧接着便弹奏起来,琴声起初颇为轻扬,舒缓而不急切,不似方才十面埋伏那般杀气腾腾,只是如丝般萦绕,一层一层将人包裹,不觉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紧接着,琴声一转,杀伐之气跃然而出,如一把利剑,劈开层层包裹,突出重重围堵,让人本要凝滞的呼吸,豁然一畅,仿若干涸的土地,突逢骤雨,让人甘之如饴。
一曲《秦王破阵子》,在陈岚的指尖弹奏而出。
这《秦王破阵子》最初本是鼓谱,乃是唐太宗李世民,在做秦王的时候,大破刘武周时,与阵前鼓舞士气所做,后来更是一度成为了大唐的军曲,唐军每战,比闻此鼓。
杨峥不禁捂脸,两位姑奶奶,我谢谢你们。
李师师那边弹了一首,以琵琶曲改成琴曲的《十面埋伏》,暗指陈岚是项羽,刚愎自用,终究是垓下被围,自刎乌江的下场。
陈岚这边不甘示弱,立刻回赠一首,以鼓曲改成的《秦王破阵子》。旗帜鲜明的反驳,我可不是项羽,我是秦王李世民,无所畏惧,来一个杀一个,管你什么十面埋伏,没有我破不了的阵,胜利终将是我的。
“师师小姐,以为我这曲如何?我表妹琴技胜我十倍。”
喂喂,出家人不打诳语呢?
李师师闻言确实不以为意,反而淡淡一笑,眼睛盯着陈岚抚在琴上的手,微微挑眉。
“公子这双手,让奴家看的都要妒忌呢!”
陈岚顺着李师师的目光,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方才为了弹琴,将袖子微微挽起,而露出了自己一截玉璧,那皮肤白皙,手腕纤细,怎么看也不似一双男人的手。
陈岚顿时脸上一红,方才还要与李师师一争高下的火气,顿时消失大半,剩下的只是羞恼。
杨峥再次捂脸,感觉自己今天出门一定是忘了看黄历,这都是什么事啊。
起身,拉起陈岚,想李师师告辞。
李师师还要挽留,杨峥哪敢再多呆,拉上陈岚便走。
让这场针锋相对,仓促的落下了帷幕。
李师师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一道曲意哀怨的琴声淡淡响起,如泣如诉,传到了转身离开的杨峥和陈岚耳中。
那琴声仿佛一位被丈夫抛弃的妇人,在低声呢喃哭诉,听得杨峥直起鸡皮疙瘩,陈岚咬牙切齿。
杨峥脚下加快两步,拉着陈岚迅速下了楼。
等到杨峥拉着陈岚逃也似的,出了风月醉花楼,杨峥才松了一口气。
转头看向陈岚,却发现陈岚再次回复了清心寡欲的冰块脸,沉默不语。感受到杨峥看过来的目光,陈岚低声说了一句,“回去吧。”
陈岚明显想着心事,杨峥也不去打扰,两人就这般沉默的默默往回走。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沉默是今晚的汴京!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陈府的门口,陈岚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了,抬头看向杨峥。
杨峥也顿住脚步,与陈岚相对而立,注视着对方,等着对方开口。
陈岚和杨峥就这般对视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岚悠悠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原来你才是老虎。”
言罢,陈岚转身便回了陈府,只留下杨峥独自在风中凌乱。
我才是老虎?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成老虎了?
今夜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