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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友琪怔怔地看着林言。
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林老师,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疯狂。”
枷锁破碎。
周围散落的血肉,蠕动着,朝林言涌去。
许友琪一步步朝着林言走来。
林言对周围恐怖的变化视若无睹。
他只是看着许友琪,安静地看着许友琪。
然后道:“小琪。你该醒过来了。”
“池高卓没有资格对你作出审判。”
许友琪望着林言,她道:“林老师,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她停住了脚步,不再靠近林言,周围蠕动的血肉也停了下来,和她与林言的距离保持一致,围在方圆之外。
“大概猜到了一些。”林言很矜持地说,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某些猜测。
“所以我才会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许友琪对他的喜爱不似作假,如果一开始池高卓就联系上她了的话,她那时候该表现出来的,就应该是敌意,是试探,而不是喜爱。
对自己的敌人毫不掩饰的喜爱,并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
哪怕他实际上并不是她的敌人。
“……上周周四。”许友琪缓缓道。
她卸了力,有些疲惫地坐下,这时候的她看上去倒是像个真正的孩子了。
“许希炎说你胆小,许叔也说你胆小,”林言上前一步,脚下的泥土一片泥泞,他说,“但你表现出来的,已经比他们口中的你强太多了。”
“你很累了,违背自己的本心,去做那些事。”
“你的妈妈,在池高卓手里,对吗?”
许友琪抬头,笑道:“林老师,你真的太聪明了,怪不得池高卓这么怕你。”
林言有些诧异:“怕我?”
“对,怕你,”许友琪笃定地说,“他怕你身上的……朝气,和很多他没有的特质。以及你身上某些,和方老师、陈老师很相似的特质。”
明明心里很乱,很恐惧,她阴暗的一面被人看穿,有人走了进来。
看穿了她所有善良温和的伪装,看到了面具之下的丑恶。
只是和走进来的林言,说了这么几句话,她的心却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安定。
“你还能回头吗?”林言看了看周围,他说,“池高卓为什么选择让你和【办公室】融合?”
“不,我没有这个能力。”许友琪摇头,她说,“他只是做了一些小小的试探。不过显然,失败了。”
“林老师,我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但他嘴里的话,十句有八句都是骗人的。”
林言上前一步。
许友琪却像是受到了惊吓般,向后挪动,她盯着林言,警告道:“不要再上前了林老师!”
此时的她就像炸了毛的小猫,对着林言发出警惕的呼噜声。警告这个不知好歹的人,不要踏入她的领地。
林言长叹一声,道:“你知道他说的话,十句有八句是假的。”
“那为什么不选择相信我呢?”
“我更值得你信任,不是吗?”
许友琪一怔。
看林言还要靠近,她瞪圆了眼眸,道:“不可以!”
林言置若罔闻。
他向她走去。
一步步靠近。他们的距离缩短,旁边蠕动的血肉残肢愈发活跃,愈发兴奋,只等待他们接触到的瞬间,一拥而上,将林言吞没。
它们已经这样吞没了许多东西。
她能够触摸到的任何东西。
她已经不想再做出任何伤害自己喜爱的人的事情了。
这让她感到绝望。
于是她退,站起来,一步步后退。
却看到了,林言走向她的时候,每一步,似乎都担负了什么。步伐愈发沉重,脚下黏糊的血泥要将他吞噬。
林言却像没有发觉自己的异常一样,明明身躯渐渐崩碎,皮肤皲裂,血液渗透毛孔,将他的衣服浸润出血的颜色。
“……林老师,不要再靠近了。”许友琪的声音带了颤音,她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后退,怕林言走得太远,真的会死在这里。
她不想的,她并不想这样,不想发生这样恐怖的事儿。
“乖。”林言笑笑,却只是往前走,身上的痛楚已经快要将他淹没。
但他从来就是一个对自己够狠的人。
不然也不可能一个人苟活至今。
他站在了她的面前,周围的蠕动的怪物离他极近。
而他伸出手,摸了摸许友琪的头。
“辛苦了,回家吧。这些不该是这个年纪的你要思考的。是我们这些做大人的,做得不够好,竟然还让我们之中,最小的你,最需要保护的你,来承担这一切。”
五年级是多大呢?
林言很认真地想了想。
十岁。
无论在怪谈世界,还是蓝星,都太小了,小得可怜。
他怎能坐视不理。
许友琪抬起头。
看他,她嘴唇发白,被她自己咬破了,明明身上任何地方都疼,特别疼。
但这自己咬破的嘴唇,似乎才是真正的痛楚。
她鼻子一酸,骂道:“林老师你真是个自大狂!”
林言一怔,无奈笑道:“好吧,也可以是。”
他伸出手,抱小孩一样抱起了许友琪,道:“回家了。”
林言抱许友琪的时候,许友琪才恍惚地发现,周围的血不知何时褪去了。
她有些茫然,不解地看着周围。
林言声音压得很低,像在给她解惑,又像是告诉他自己。
“这里没有【血液】和【刑具】。审判之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作出‘处决’。”
“而现在的审判,是我。”
他的声音温柔,轻声安抚:“所以无需顾虑暴力,我说了,我是替许叔来接你回家的。”
他向来重诺,说到做到。
周围的血色彻底褪去的时候,许友琪已经睡着了。
她其实的确没有受什么伤,幻境里的一切可真可假,许友琪相信那是真的,痛楚就会无处不在。
而林言打破了虚幻,是该回归真实了。
只有她咬破的嘴唇,是货真价实的伤。
林言抱着昏睡的许友琪,走出校长办公室。
下楼,拐角。
张雨茉看到林言抱着许友琪,并没有表现出多惊讶的样子,只是朝林言摇摇头,说:“不在这儿。”
“不在吗?”林言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倒也释怀了,说,“那就走吧。”
“好。”
张雨茉没有和他一起进去,而是趁机在这里寻找可能被困在某些地方的许禾松和他的妻子。
虽然池烬那边提供了线索,但……终究还是不够的。
“这孩子没事吧?”张雨茉问道。
林言摇摇头:“没有大碍,但需要好好休息几天了。”
按许友琪说的,其实她被池高卓找上门也没有多少天。但是压力太大了,做的又是违背她自己的本意的事儿,哪怕身体上没有什么大碍,心里也终究是受不了的。
“你呢,你没事吧。”张雨茉不太放心地说,“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言失笑:“我能有什么事?”
“就是吃定了他不敢出手,我才敢来。”
“他找你做什么?”张雨茉侧目,询问。
林言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他们被池高卓偷袭的事儿。但池高卓对林言的态度一直很微妙,突然让林言去找他,能有什么好事?
而且看林言的态度,大概率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儿,不然林言不会这么……
张雨茉其实说不上来,林言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隐隐感觉林言情绪不太好。
“他让我帮他上劳动课。说得倒是轻巧。”林言讥讽道,“……今天是周五,他逼得够紧的。”
【横矢中学】周末不上课,如果他想要早点完成这个交易的话,那就不得不把课程安排在今天。
没人知道拖延的后果。
但也没有人知道,去上劳动课又是什么后果。
“就这样?”张雨茉疑惑道,“他就为了这件事,把你找到办公室去?”
“不止。但重点是这个。”林言摇摇头,没有详细解释,只是道,“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儿,不重要。”
张雨茉道:“好吧。”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林言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十点。
他道:“先把这孩子送回去休息吧。”
“送去哪儿?”张雨茉没找到许禾松之后,就在这儿等了,等的期间自然拿出了手机,看到了林言发的消息。
“……”林言沉默了一会儿,道,“送去陈老师那儿吧,陈老师那儿安全点,我也放心一点。”
学生宿舍楼,他总会不太放心,毕竟池高卓身为校长,想要蛊惑几个天真的学生为他办事,那可太简单了。
“行。”张雨茉和林言并排走着,看了看林言怀里咬破了嘴唇的许友琪,从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血。
“她怎么了?”张雨茉道。
“池高卓虐待儿童。”林言认真道。
张雨茉一愣,失笑:“倒也不意外是怎么回事呢。”
“送她去休息之后呢,劳动课,你打算怎么办,就听池高卓的,去帮他上?”
“你似乎和我一样,欠了好几节【第九节】了吧?”
林言幽幽叹气:“没时间啊,要是真有空就好了,区区【第九节】,真不是什么难事。”
但要做的事儿太多了,有时候他自己都有点忙昏头了,几乎是沾床就睡,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也是。”张雨茉道。
“我倒是不担心【第九节】,你现在应该也不用担心吧?”
身为【审判】,林言应该是有点特权的。
林言点头,算是肯定了张雨茉的猜想。
他说:“劳动课不好上,我需要先去……救一个人。”
张雨茉挑眉:“谁?”
“池烬。”
……
……
水声,滴滴答答。
一点一点落下。
少年低垂着脑袋,没有抬头,昏暗的烛火,微风吹过,摇曳得厉害。
“死了?”有人推门进来,惊讶道。
“说什么晦气话呢,他就这个死人样,命硬着呢,死不了。”
“哦哦哦这样啊。”进来的人穿着白大褂,身上的酒精味儿浓郁得像是被腌入味儿了。
他懵懵懂懂地点头,然后伸手,碰了碰少年。
少年的身子一歪,倒向一边。
“卧槽!”他吓得后退了两步,道,“老师,你确定他真的没有死吗?!”
“他要是死了,你能推动?”他老师恨铁不成钢道,“别一惊一乍的,丢人。好了,赶紧收集完样品,看看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宽大的地下室,地面铺满了解剖好的器官,浸泡在不知深浅的血池里。
从门口到最中间的床,只有他们走过的这一条路,狭窄得只能供两个人并肩行走,还要小心不被挤下去。
他“哦”了一声,蹲下来,用胶头滴管从池子里吸取液体。
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寒芒。
“……开饭了。”老师满手鲜血,切开新鲜的肉体,摆在少年面前。
少年一动不动。
老师也不惊讶他的不理不睬,幽幽地说:“你看啊,这多新鲜,还是热的呢。刀也是干净的。”
“他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食物】,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这么说着,拿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开组织,血液喷溅。
像是供奉给神明的,他庄重地捧起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赞叹道:“多么新鲜啊……多么有活力。这是只属于你的。”
少年眼神死寂,看不见任何光彩。
微弱的烛火照不透他眼底的阴霾。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最后,他伸出手。
将那颗跳动的心脏打了个稀巴烂。
他哑声道:“滚出去,别在我这里炫技。”
“每天都来,每天都是重复的话,重复的炫技,很有意思吗?”
“但你也渴望着,不是吗?”老师并不生气,很有耐心地说,“你的血,流了太多了。需要一些新鲜的【食材】。”
“我为你准备了【食材】,足够的新鲜。你为什么对我,这个态度?”
少年讥讽道:“够新鲜。他上一秒,还叫你老师。你只把他当【食材】。畜生。”
“呵呵呵……”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轻声说,“他的命是我给的,我收回了,又能怎么样呢?至少,他死得其所,直到死,在我身边的时候,都是幸福的。”
“而不像你那所谓的父亲……”
——
晚安!今天没有欠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