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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丈晴空之下的太极殿金顶耀耀生辉,烫金琉璃瓦上仙人乘鹤,淡然俯视着层层琼台、白玉栏杆。太极殿九门大开,御座前仍旧燃着檀香,袅袅婷婷让人间添了几分仙气。
朝堂上左右两班,左首司徒王戎,次之是左光禄大夫何劭,再次是尚书令王衍,右首则是孙秀,次之右光禄大夫刘寔,再次是中书令陈准,其下左右文武分列,众人垂手恭听太监宣读圣旨。
“陛下有旨,废皇后贾南风,暂羁押金庸城。司空张华、尚书仆射裴危、卫将军郭彬、侍中贾谧、中护军赵俊党同贾南风,祸乱朝纲,皆除三族。黄门孙虑、黄门董猛、治书御史刘振、太医令程据、攀附贾南风,毒害忠良,一并抄斩满门!”
百官之首的司徒王戎低着眉头侧耳听着黄门宣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朝局走势。也不知这位新贵黄门何时去追随孙虑、董猛两位前辈?王戎心里暗自笑笑。
“陛下诏令,赵王司马伦英武超群、德嶷卓然,朕之叔祖,授司马伦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任相国兼侍中以佐朕治天下。”黄门继续宣旨。
司马伦任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这一番安排算是权倾朝野了,也在预料之中。王戎心里点点头,眼中余光扫一眼高坐台上的皇帝司马衷,只见司马衷还是一副白痴的老样子。
“赵王世子司马华授散骑常侍、亢从仆射。司马馥授前将军,封济阳王。司马虔授黄门侍郎,封汝阴王。司马诩授散骑常侍,封霸城侯。”
“一门皆贵嘛,不过只有亢从仆射一职拿了禁军兵权”,王戎默默筹算,带着耳朵接着听黄门宣旨。
“孙秀授同平中书令、侍中,张林授中书侍郎、侍中,张衡授尚书左仆射、散骑常侍,钦此。”
孙秀自居朝臣右班首列,一脸得色,虽然只是同平中书令,与原中书令陈准并列,头顶上还有中书监,但谁不知道这不过是免得升迁太过的权宜之计,中书省难道还能漫过了赵王去?
黄门退下一边候着,群臣也默然不语。都是朝堂上的老油条了,一系列人事任免赵王一党所获并不足够。赵王掌控朝廷的人事安排绝不止此,所以下面还有得大戏等着张罗。
赵王一当中首先出班的是新任中书令孙秀,孙秀执着笏板脸色傲然,他先是对着皇帝司马衷施礼,然后对着相国司马伦施礼说道:“张华勾结庶人贾氏,已经捕拿下狱,如今中书监一职空缺,臣以为当以光禄勋傅祗接任中书监。”
司马伦看向傅袛,傅祗出班施礼对奏说道:“自古非德者不能配位,赵括不擅将,鲍叔牙不擅相,臣的才具不足以担当中书监重任,还请另择贤能。”
话音刚落,只听司徒王戎出列说:“傅光禄德行操守俱佳,如今满朝文武堪当中书监之任的,非傅祗莫属,傅光禄就不要推辞了吧。”
尚书令王衍随即也出班奏道:“傅光禄为官数十年凡事从典按章,出任中书监再合适不过了。”
傅祗再次开口:“臣实在不足以任中书监一职,还请陛下另选他人。”
光禄大夫何劭出班奏道:“中书监一职掌诏书,责任非比寻常。所任之人当不贪图富贵,不畏惧权势,能够尽职尽责的辅佐陛下。这样的人舍傅袛还有谁呢?臣以为当由傅袛出任中书监一职。”
吏部尚书刘颂:“臣附议。”
黄门侍郎潘岳:“臣附议。”
散骑常侍张轨:“臣附议。”
兵曹尚书刘弘:“臣附议。”
眼见傅祗出任中书监一事已经是众望所归,孙秀向傅祗笑道:“这朝中还有谁比你更有资格出任中书监?傅大人不必再推辞了。”
殿上右首第三位的中书令陈准捏着笏板不说话,耳中听着众人一致举荐傅祗担当中书监一职,心中忍不住就有些恼火,怎么老夫就没资格出任中书监?老夫以中书令迁中书监才是名正言顺!罢了,国事为重,傅祗也是正人君子。
中书监的人选就这么定下来,选傅祗出任中书监唯一的作用就是借助傅祗的声望稳定朝野内外的人心,这在孙秀的谋划之中。
孙秀再次出班上奏:“启奏陛下,罢黜贾庶人一党之后宿卫诸军长官多有缺额,臣举荐前抚军大将军、东平王司马楙为卫将军,都督诸军事物。”
贾党卫将军郭彬受死,空缺的卫将军如此要职,非资历深厚人物难以服众,东平王司马楙也是宗室重臣,皇帝的叔辈,正是赵王司马伦这样的司马家老骨头才能使唤的动。王戎忍心中不住为之击节,孙秀提议启用司马楙确是妙手。
孙秀接着上奏:“臣举荐光禄大夫刘寔继任司空,吏部尚书刘颂升任光禄大夫。”
刘寔八旬老翁,一头华发用委貌冠束起,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年轮,他施施然出班拱手道:“臣领旨。”
于刘宴而言,不论光禄大夫还是司空,反正都是不任事务的虚职,司空的品位又远在光禄大夫之上,真是无可无不可。
让刘寔升迁司空,空下来光禄大夫留给刘颂,然后夺下管理人事任免的吏部,这一番算计堂而皇之,让人说不出话来。
吏部尚书刘颂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光禄大夫品位虽高却并无实职,而他刘颂手里的吏部确是安插人手绕不过的衙门,想来也是赵王一党的必得之物了。
不管怎么说老夫升官了不是么?刘颂心里自嘲一句,然后也持着笏板奏道:“臣领旨。”
眼见卫将军、吏部尚书两个实权要职落入囊中,司马伦心中大悦,他与孙秀对视一眼,然后向傻皇帝司马衷说:“臣以为卫尉荀辑年事颇高,不妨换一个人来担此要职。”
卫尉卿荀辑卸任本就是题中之义,如果说右军兵变是因为赵王司马伦领右军将军尚且情有可原,那么他的卫尉府被梁王司马彤轻易占据就不那么说的过去了。更何况颍川荀氏向来是贾氏盟党,荀贾两家执掌礼法派牛耳多年,司马伦不会把卫尉这么重要位置放在给荀氏一派手中。
黄门侍郎潘岳突然一步跨出班次,向司马衷上奏:“陛下,臣以为廷尉石崇可以接任卫尉一职。石廷尉在任清廉,依法断案,朝野民间皆有美誉。其品行才干双全,足以执掌南北宫卫士。”
潘岳上奏皇帝的时候,孙秀目视着他那张倾国倾城如玉似圭的脸,昔日的百般折辱殴打的仇恨早就深入骨髓,何况潘岳还是贾谧一党。潘岳话音刚落之际,孙秀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就要开口驳斥,却有人在他之前开口了。
“此议甚佳,卫尉一职责任重大,确实需要石崇这样的才俊来担当。”尚书令王衍进言的时机把握却是微妙,若晚上一分待赵王的人表态反对石崇接任卫尉,则未必这么好开口了。
这位王令君言毕扫了对面的中书令陈准一眼,眼中目光高深莫测,然后退回班次里。陈中书呀,你就甘心让人摘了中书监的乌纱帽去?机会给你了,你可要果断。
中书令陈凖对于王衍的意思心下了然,中书监的位置丢了,也许他陈某人一生就止步于中书令,说不在意怎么可能?他随即接上王衍出班上奏,一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留给赵王一党,只见他慨然说道:“廷尉石崇,故乐陵郡武公、大司徒石苞之子,历任显职,政绩卓然,其人深学笃行,斐声耀于士林,且石崇现任廷尉,转卫尉也是平迁,并无不妥之处。臣以为石崇可以担当卫尉。”
孙秀本想反驳尚书令王衍,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中书令陈凖顶了下来,眼看着陈中书一阵慷慨陈词,心底忍不住骂道:姓陈的你这老货,不就是中书监没给你,至于吗?
眼见陈凖退回班次,孙秀一边咒骂一边酝酿词句准备提出自家赵王一党的卫尉人选,却又被人抢了先手。
光禄大夫刘颂紧接着陈准出列上奏道:“臣附议。”
孙秀定定的看着光禄大夫刘颂,心道:好家伙,这是不满意升迁,刘大夫你还念旧是吧。
黄门侍郎提案,尚书令、中书监、光禄大夫三人先后表态支持,而赵王一党尚未能置一词,于是朝堂上众人纷纷出列赞同此议。
刑部尚书裴宪上奏:“臣附议。”
孙秀看向裴宪,闻喜裴氏当世名阀、玄流显门,在贾党中占有重要地位,尚书右仆射裴危与司空张华同为贾党朝堂上的领袖人物,如今裴危已经下狱,裴氏一脉却尤然大树根深不可轻侮,这举荐石崇一事便能见一二分端倪。
司隶校尉满奋出列上奏:“臣附议。”
孙秀看向满奋,满奋圆滚滚的身材,当初这位满司隶奉贾南风的命令逮捕给太子送行的官员,时人多鄙夷其人品,不管怎么说满奋也是攀附贾南风的一号人物,力挺同样与贾党有牵连的石崇也有几分自保的心思在。然而赵王司马伦还真不好寒了这些伪贾党的心,毕竟贾氏乱国十年,这大晋上下也不知有多少阿谀奉承之徒幸进贾党。
御史中丞解结出列上奏:“臣附议。”
孙秀看向解结,眼底是忍不住的恨意:姓解的你别得意,当初在关中的账也该算算了。本官早晚收拾了你,先把首级寄在你脖子上。
孙秀只是目视御史中丞解结,并没有真要发作出来的打算,毕竟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现在还稳定局势为先,清洗朝廷算旧账却不急于一时。
看着火候也差不多了,司徒王戎心中估算着胜负,悠悠然的出列,捧着笏板奏道:“臣附议。”
孙秀本来已经犹豫是否还要再争一争卫尉,看到满头华发的司徒王戎也表态后终于是绝了再争的心思。
赵王司马伦环视下方群臣,石崇出任卫尉一事附议者众,多半都是和贾党有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
看样子人心未定,罢了,卫尉这位置就当是安抚人心吧。司马伦心中摇摇头,也放弃了再争一争的打算,开口向石崇问道:“石卿意下如何?”
石崇面露惶恐的神色下拜说道:“臣必然兢兢业业,不负所托。”老戏骨演忠臣像忠臣,演惶恐像惶恐。
司马伦侧身去询问呆坐的司马衷,司马衷露出努力思考的样子,想了一阵子然后一摆手,示意就这样好了。于是黄门太监高声唱起了戏腔:“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