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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妈妈正哄这几个孩子哄得头疼,还不知道已经被实况转播了出去,更不知道还有人色胆包天,竟拿他异想天开地妄念了一些有的没的。
好在胡老师见周玉拍够了“素材”,上前来劝退了孩子们:“要发水果零食了,该怎么坐呀?”
小朋友们不太整齐地回答:“排、排、坐!”接着就陆续坐回到了自己的小板凳上。
只剩下已被尚扬抱起来的五岁小男孩,尚扬没放下他,他就也心安理得地趴在尚扬肩上,捏着尚扬衬衣领口的扣子玩。
因为刚才一堆小孩儿都来闹,尚扬还没大看得出来,现在就抱着这一个,也察觉到这孩子身体上有点小毛病,极可能是个脑瘫儿,白白净净的小脸蛋,留着小蘑菇头,但左手向内勾着,眼睛有些斜视,说话大舌头,勉强能说得让人听懂七七八八,含含糊糊的字都要靠猜。
生活老师来发水果零食,尚扬替小男孩接了,喂了瓣苹果给他吃,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含糊发音,还要反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尚扬说了自己的名字,小男孩说他叫“泡泡”,明显是个小名。
“真可爱,”尚扬也用小朋友的语气,笑着说,“谁给你起的名字呀?”
泡泡说:“郝爸爸,郝爸爸喜欢泡茶,泡泡喜欢帮郝爸爸泡茶,就叫泡泡。”
周玉在那边帮生活老师发零食,并和其他小朋友聊上了天。
胡老师也跟在她身边,多少有点想指导孩子们回答“采访”的意思。
“不要调皮,要认真回答姐姐的问题。”胡老师道。
最大的孩子问:“胡老师,郝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另外几个孩子也七嘴八舌:“郝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周玉道:“你们就不想黎妈妈吗?”
最先问的那个孩子说:“也想,可是黎妈妈爱骂人。”
胡老师忙道:“批评都是为了大家好,大家还是想念黎妈妈的,对不对?”
小朋友们互相看看,才答道:“对!”
胡老师略有尴尬,向周玉解释说:“都是慈父严母,我们是反着来了,副院长脾气好,院长就只能严格点,孩子也不能太惯着。”
周玉点头表示理解,远远看到尚扬冲她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自己要出去看看,她立刻会意,拉着胡老师继续问别的问题。
尚扬抱着泡泡,假作到室外透气躲清静,从教室里出来,看到刚才送水果零食的生活老师推着小车进了一间屋子,他便也走了过去。
生活老师在屋内看见他在门口,道:“这是厨房,我们是有卫生证的,每天按时消毒,外人不要随便进来。”
尚扬忙道:“不进去。大姐,您在这福利院多长时间了啊?”
生活老师和黎艳红岁数差不多大,很可能在这里工作的时间比胡老师还长。
果然对方答道:“十几年了,我家就在旁边村子里,来这儿做工很方便。我有健康证,会按时体检,我们这里很正规。”
大概从前来过所谓“暗访”的媒体自媒体,试图“深挖”福利院的边边角角来博眼球。
“我们不会乱写。这次来其实主要是想了解下郝小兵副院长的生平事迹,”尚扬忖度着说道,“想给他写一篇人物专题。”
那生活老师一听,放下东西出来到门口,说:“副院长那可是个好人,他……”说着眼圈就红了,看看尚扬怀里抱着的懵懂小孩儿,又抹了眼泪。
好在泡泡年纪太小了,也没听懂,还在玩尚扬的衬衣扣子,倒是很乖,知道大人说话,也不打岔或捣乱。
生活老师把郝小兵一顿夸,心善,待人好,待孩子们更好,最后结论是:“副院长就是吃了长相的亏,长得不像好人,以前电视台来采访,都故意不拍他,说他形象不好,发出去叫别人误会,说会毁坏院长的名声。”
尚扬:“……”
“还知道心疼老婆,”生活老师看了泡泡一眼,说,“出事前天晚上,他还窜稀嘞,难受得慌,我们和院长都说,叫他第二天早上不要和院长一起出门了,在家休息。他也说行行行,第二天清早又起来去开车,不放心院长自己一个人出门。”
尚扬心下一动,道:“我见过副院长一次,感觉他体格不错,平常身体应该也还行,那天是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吗?”
生活老师马上道:“你说的这话!副院长也和娃娃们一起吃饭,我们卫生证,检疫证,健康证,都是齐全的,不会吃坏肚子的。”
尚扬又问了些别的,把话题拐到了:“大姐,您在这儿这么些年,肯定认识张自力吧?我跟自力是校友,我也是X大学毕业的,比他高几届,在学校见过。”
生活老师道:“怪道,就看你也像大学生嘞。”
泡泡却听懂了这句,抢话道:“自力哥哥,自力哥哥。”
尚扬道:“泡泡也知道他呀?”
“自力哥哥,糖。”泡泡比手画脚地说。大概意思是张自力回来会给小朋友们带糖吃。
生活老师也道:“自力对娃娃们很好,他是好娃,上了大学还常回来,上个周末还回来瞧我们了。”
尚扬抱着泡泡回到教室门口,把泡泡放下,让他回教室去和小朋友们玩,然后示意周玉带着胡老师出来。
到离教室和孩子们稍远的地方,两人向胡老师出示证件,亮明了身份。
胡老师短暂诧异后,对公安工作表示了理解和支持,也希望能尽快侦破这个案件,抓到真凶。
福利院包括胡老师等人在内,都已经接受过栖凤当地刑侦部门的询问,该说的其实都已经说过了,他们也认为院长夫妻俩没有跟人结过仇。
“唯一可能的就是院长的前夫,那个姓邹的,犯法坐了牢,不反省,还怪院长不救他。”胡老师道。
周玉道:“怪黎艳红不救他?这个说法是从哪儿来的?”
胡老师道:“他坐牢以后托律师来过,想让院长帮他找关系减刑。”
黎艳红当然是没有帮邹文元“找关系”。但除此以外,胡老师也不知道别的了。
“出去的孩子,还会给他们保留房间吗?回来的话,还住在福利院里?”尚扬问道。
“没有那么多地方,”胡老师道,“大部分孩子也很少回来,就去省会的三个大学生,三五不时回来一趟,住院长家里。”
她指了指福利院后方的一栋普通民宅,道:“那就是院长家。别的警察去过了。”
周玉对尚扬摇了下头,意思是当地刑侦部门反馈过,没在黎艳红家里发现和车祸案有关的可疑线索。
“我们去看看吧。”尚扬道。
黎艳红夫妻俩住的这栋二层房子,和镇上其他居民的房子规模差不多,外观上甚至还不如隔壁两家邻居,家里的装修和家具都非常朴素,家电款式也不新。
出事时的那辆车还算比较新,但也只是一辆十余万的家用型轿车。
问过胡老师以后,尚扬找到了张自力的房间,在二楼,房间不大,东西倒挺齐全,采光也不错。这房间的主人,分明是被当成这个家里正式一口人算的。
尚扬谨慎地在门口环顾了一圈,良久,视线落在了摆在书架夹缝不起眼处的一罐茶叶上。
与此同时,在旁边另一个房间窗外打量室内的周玉,接到了古飞的消息,她过来告诉尚扬:“金队和古指导忙完没了事,开车过来接咱们俩了。”
尚扬已进了张自力的房间,并戴上了手套,回头对她说:“让他们把警车停远点,别让孩子们看见。”
周玉回消息的时间,尚扬打开了那罐已开封的茶叶,看了看,又闻了闻。
他的眉头微皱,似乎有了什么发现。
“怎么了?”周玉道,“有问题?”
尚扬拿着那罐茶叶出来,给她看了眼,她也发现了不对:“这里面好像有两种不一样的茶叶。”
“绿茶,番泻叶。”尚扬问她要了个证物袋,把茶叶罐放了进去。
金旭和古飞把警车停在了外面路边,刚想步行走到福利院,就看到尚扬带着周玉,从福利院的围墙一侧绕了过来,远远地朝他们摆了下手,示意他们别过去了。
两人在车旁站定。
古飞刚才在路上就收到省里来的消息,开车没顾得细看,现在拿出来一瞧,便想与金旭同步下最新的案情资料。
却见金旭站在车那一边,不能说很奇怪,但也绝不是很正常。
他两手插裤兜里,又拿出来,背在身后,又垂在身侧。
从躯体到四肢,从头发丝到脚脖子,还有眉眼和唇角的微表情,这家伙都在微妙地调整着状态和姿态,力图进一步表现出自己的帅。
再顺着他几乎不动的专注视线看过去,顾问正与周玉一边交谈,一边朝他俩走过来。
古飞:“……”
待得尚扬和周玉走到近前。
“顾问,快看,”古飞道,“有人在开屏。”
尚扬心思还在案子上,没懂,一脸:“?”
金旭开屏未果,对象压根没注意到,还被古飞抢白,勃然而怒,脸上不动声色,低声用方言骂了古飞一句。
俩人很熟,一来一回,古飞只是笑,自然也不会生气。
但尚扬这时又懂了是什么开屏,脸皮薄,不好意思接这种茬,还装不懂,板起脸道:“不要说脏话,方言也不行。”
四人会和,先上了车,古飞和周玉前排,顾问和金队后排,先开了个小组讨论会。
尚扬把在福利院和黎艳红家的发现,简短地说了一遍。
最终结论是,张自力很可能给郝小兵的茶里混番泻叶,才导致郝小兵在案发前持续腹泻。
古飞疑惑道:“这个……和他在医院里朝黎艳红的鸡汤里吐口水,其实都只能说是恶作剧,不能说明他有作案嫌疑。”
“对,可是有一个巧合,”尚扬道,“腹泻会让郝小兵在案发当天,不能陪同黎艳红一起去省会,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这会真的只是个巧合?”
众人沉默数息。
金旭把事情串了起来,道:“张自力很可能知道,黎艳红的车,当天会出事。”
余下三人也都同意这一点推论。
但金旭提出了问题:“那不管他是行凶者还是知情者,他都希望郝小兵不被牵扯进去,他只是仇视黎艳红一个人?为什么?他进福利院的时候,黎艳红和邹文元都还没离婚,严格说起来,黎艳红才是他的再生父母。”
不远处,那座福利院矗立在阳光下,大门上清清楚楚写着名字:黎艳红福利院。
人尽皆知,黎艳红创办的温暖之家,给了包括张自力在内上百名儿童新生的机会。
“回省里,栖凤这边的事查得差不多了。”古飞道,“路上再慢慢说。”
开车上路,尚扬从前方后视镜朝后面看着渐渐远去的福利院,心里的感觉有点复杂。
忽而,他注意到金旭在看他的领口,顿时横眉立目,眼神里发出自以为极端可怖的威慑:工作时间,看什么看?
金旭没感受到这恐怖,轻声开口道:“领导,你扣子快掉了。”
前排古飞和周玉假装不知道不明了听不到也看不到。
尚扬狐疑地一摸衬衣领口,那颗扣子被刚才那个叫泡泡的小孩儿揪着玩了半天,还真的是松了。
金旭抱起胳膊,一脸“冤枉我了吧”的高冷表情。
“不关心案子,来关心扣子?”尚扬道。
金旭:“……”
就说天下领导一般黑,千错万错,领导不会错,是吧。
他与众人讲起了那个小孩儿,从隔壁市里农村家庭来的,父母都要去南方打工,没法带着他,把他送去了爷爷奶奶那里,和普通小孩不一样,老人年迈照顾不了,听说黎艳红福利院助养过同类小孩,才把他送来了这里。
还好在这里生活还算不错,听胡老师说,“副院长一直在帮助泡泡坚持康复训练,去年刚来福利院的时候,他都还不能独立行走,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副院长是指郝小兵?”古飞道。
“对。”周玉道,“我和顾问在福利院里了解到,郝爸爸是所有孩子都喜欢的好爸爸,黎艳红却不是所有人都爱戴的好妈妈。”
古飞推测道:“那张自力会那么做,可能也是因为对这两个人的感情不一样,他只仇视黎艳红,可是到底为什么?”
“张自力为什么会仇视黎艳红,现在还不得而知。”尚扬道,“不过这里面的工作人员提到福利院里的各项事宜,说的最多的,都是副院长如何承担起了管理责任,如何尽心尽力地照顾小孩子,而院长黎艳红……”
他想了想,是先有的黎艳红福利院,郝小兵是后来者,因而还是换了个更准确的说法:“至少现在的黎艳红,很像是只挂了个名。”
古飞愕然道:“也就是说……”
“真正的爱心人士,可能是死者郝小兵。”金旭道破了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