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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了顾望之的要求,顾云蕙的婚事办得风光体面,太子虽未亲自出面,却也遣人送了厚礼。京都之中又久逢喜事,便是布衣百姓来都竞相出街沾些喜气,一时间都城之内人头攒动,锣鼓喜鸣。
向遥深着了一身大红喜服,满面红光,左边是尚书左丞莫家嫡长子莫泽瑞,右侧是户部尚书蔺家嫡子蔺嘉彦。
顾望之倚着门栏撇了撇嘴,当真是物以类聚,可算是把她讨厌的人皆看了一遭。
被胁迫的婚事,顾家阖府上下自然摆不出好脸色,可今日来的全是满朝显贵,自家里的龌龊事如何也不能闹到外头去,面子上还是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地把这场婚事办完。
照着婚俗该在门口堵一堵门,多少将新郎官为难一番,顾望之瞧见他那副嘴脸就气得牙痒痒,哪里来的什么堵门的兴致,便由着远房的亲戚们顽闹,自个儿躲去了顾云蕙的闺阁内。
“哎呦我的哥儿,这出阁之日男子是进不得的,你怎的便跑来了?”做喜事的嬷嬷连忙挥着手帕,推搡着顾望之想将他赶出去。
“嬷嬷不急,我同阿弟有些话说,您先出去瞧瞧吧。”顾云蕙轻柔的声音传来,春心得了眼色,连忙塞了几两碎银予她,笑道:“好嬷嬷,姑爷在外面散着红包呢,您且出去堵着,莫叫他轻易便进了门才是。”
那嬷嬷收了银钱,便喜笑颜开地出了门去。
顾望之缓缓走到阿姊身旁,捡了桌上的珠钗斜斜插入她乌黑的鬓间,瘪着嘴也不说话,可心中越想着越酸楚,滚烫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感到肩头一湿,顾云蕙轻叹了口气,拉过顾望之的手,拿了帕子替她擦净,“过了年便是弱冠了,怎得还动辄便掉眼泪,合该学着稳重些,不要叫外头的小瞧了去。”
瞧着她不说话,顾云蕙替她理了理衣袖,又接着叮嘱道,“这几年阿爹年岁大了,不似以往那般专断独行,你同他说话且哄着些,他都是肯依着你的。周小娘那边经着三妹妹一遭,是彻底伤了阿爹的心,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可大哥哥那边你还是要小心着些,他行事莽撞,若是做出什么蠢笨的祸事来,难免不会殃及顾家。还有城哥儿,大婶婶对他多有为难,你若是能帮扶,便也帮扶着些,祖母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照看不来……”
顾望之听着,便愈发忍不住扑进顾云蕙怀中大哭起来,抽噎着道,“阿姊……阿姊……”
自从顾云蔓出嫁之后,她回到家中总觉得空落落的,如今连顾云蕙也走了,便当真就独留她一人了。
顾云蕙见她这般模样,也不由得红了眼眶哽咽起来。顾望之自出生起便一直都是她亲自照料着,几乎不曾离开过她半步,如今骤然分别,如何叫她不心碎神伤。
“娘子且快些吧,新郎官已经到门口了。”外头的嬷嬷催促道。
顾云蕙背过身去轻拭去眼泪,这才由盖了盖头由春心搀着出了去。
堂上顾怀宇着了一身石刻青的织锦,腰间烫金的带子,端坐在主位之上,一旁的王氏也难得穿了身宝蓝色暗纹褙,簪了点翠的八宝坠子,瞧着倒有几分华贵妇人的模样了。
向遥深嘴边噙着笑,叩首后便递上了敬茶,顾怀宇心中有气,却又不得不扯着嘴角接过。又转头瞧了眼一旁的顾云蕙,心中一酸,眼眶便红了半分,叩首拜别之际更是连着声音都哽咽了几分,覆着顾云蕙的手嗫嚅了半晌,道“好好的……莫要……莫要委屈了自个儿。”
说完便忍不住扭过头去兀自掩面。
顾云蕙顿时也忍不住泪水,她虽自小同顾怀宇不算亲近,可到底是血脉连心,如今见他心中当真是惦念着自己的,只觉得二十余年的父女之情此刻也算有个结果。
她拭了泪水,又向高堂拜道。
“孙女不孝,拜别祖母。尔后诸日,南山之寿,松柏之茂,福禄欢喜,长生无极。”
顾云蕙幼时也是在老太太身边养了几年的,膝下孙辈之中,除了顾望城便是同顾云蕙最亲近些,便是在她的嫁妆中也私心多添置了些,如今却不能欢欢喜喜得瞧着她得嫁良人,心中酸楚难当。
她这个嫡孙女儿,顾家的长女,端庄持重、蕙质兰心,是名满京都的闺秀,可偏偏命途多舛,所遇皆非良人。
老太太想来愈发伤心,红了眼眶道:“去吧。”
迎贺唱罢,锣鼓之鸣渐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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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蛮与楚接与柳、祁、禹三州,其地势崎岖复杂,我军所入如笼中困兽不得施展,楚曾派兵三战而两败,割祁、禹以求和。”
“故南蛮一役凶险异常,两次交锋亦接连败北,群攻不利,速攻不可,然我军已驻三月有余,战事尚处败局,可谓弹尽粮绝!”
“值此危急存亡之际,只见一人算得夜有东南风,身着金银甲,一杆长枪,一批亲卫,只身潜入敌营,乘风而行一把大火将那敌寇粮草烧了个干净!”
见那说书人愈发激昂,讲至关键处惊堂木一拍,台下中心皆屏了呼吸等待下文。
“神兵天降!众人定睛一看,那人鲜衣怒马不是宁国公府的小公爷又是哪个?还不等那南蛮贼人反应过来,只见寒光掠过,龙吟枪所及之处攻无不克,神佛难挡!那剑锋一指,敌寇将领首级应声落地,三日之内逼得蛮人连连败退!”
“好!”
“当真大快人心!”
“小公爷威武!”
台下连声叫好,街坊里巷,楼榭庭阁,无不传唱着神策大将军的威名。
“楚国的战神,勇冠三军的沈小公爷,怎的倒要向我一个人微言轻的小文官讨茶喝了?”顾望之轻啜了一口茶水,淡淡道。
这几日光是沈小公爷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曲目,她都快听了不下五个版本了,旁的不说,倒是愈发神乎其神了。
“旁人说便也罢了,你也拿我取笑,”沈景轩夺过顾望之的茶盏一饮而尽,“讨你杯茶而已,瞧你那小气的模样,明日你去我府上,看上什么直接拿走便是。”
“你……慢点喝……”顾望之皱了皱眉,上好的武夷红袍,被顾怀宇在阁楼里珍藏了多年都舍不得拿出来,她费尽心机才讨来半盒,便被这粗人囫囵吞枣般地牛饮了去。
“这几月在军营中待管了,粮草不够的那几日连树根都刨过,自然顾不得那些个繁文缛节,你且习惯习惯吧。”沈景轩伸手胡乱摸了摸嘴角,转而又笑道,“对了,你不是瞧着那些个说书先生说的天花乱,如今我本人便在你面前坐着,可要听听一手的消息,我保证不添油加醋。”
顾望之闻言,轻叹了口气,旁人只瞧见少年将军雄姿英发,只身便敢直闯敌营,却不知战场刀光剑影瞬息万变,若非被逼上绝路,弹尽粮绝之下三军不发,他又怎会用这种最冒险的法子?
想来他去时,便是抱着必死之心的。
顾望之从怀中掏了帕子,替他擦去茶渍,端详了片刻,方才道:“你黑了些,南面阴雨天气多,那些个刀伤剑伤,你平日里不仔细养着,而后留下了病根子,最是疼痛。“
沈景轩一怔,不知怎得眼眶便有些酸涩,只得干笑两声,”知晓了知晓了,阿望你怎的如今也啰嗦起来了。”
顾望之瞧了他一眼,留下帕子道:“吏部那边还有公事须处理,今日便不陪你了,过两日我得了空便去公国府寻你。”
“沈景轩,”顾望之顿住脚步,“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一件事,活着回来见我。”
沈景轩瞧着她离开的背影,攥了那方帕子放在怀中,心中不由笑道:顾望之,没有娶到你,我怎么会甘心死啊。
“倒是你,”沈景轩伸手支起脑袋,调笑着看了眼一旁一言不发的刘瑾禾,“从开始起就欲言又止的,怀里的东西掏了几次便又收了几次,若是想说什么便说,支支吾吾的哪有半点你在战场上的模样。”
刘瑾禾虽是文人出身,可这几年在勇毅侯的调教下武艺愈发精湛,又有天生神力加持,战场之上以一当十,虽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却隐隐携着霸王的风范,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见他长叹口气,最终还是将怀中那枚翠绿色的镯子掏了出来,叹道:“到底是晚了一步,多说多错,徒增烦恼罢了。”
沈景轩闻言,眼眸不由暗了几分。当日他夜袭敌营,为掩人耳目只带了数十人前去,他自知有去无回便将其中利害讲了个清楚,刘瑾禾是第一个站出来愿做先锋之人,而后为掩护他顺利火烧敌营暴露自身吸引火力,待沈景轩战后寻到他时,刘瑾禾已然奄奄一息。
他说自己父母双亡,身边除了方老侯爷之外再无亲人,却又一事心愿未了,说罢便将怀中玉镯交予沈景轩道,他有位心悦已久的姑娘,先前只觉门第有别不敢冒犯,如今既是临死之人想来倒也不怕了,只求那姑娘能记得他便好。
本是伤了根本的,来了许多医师都言回天乏术,偏这小子不知是天生神力庇护还是怎得,竟遇上一僧医,一路上养着如今竟也好了七八分。
沈景轩自然是大喜,他知晓刘瑾禾口中的姑娘便是顾家的嫡女顾云蕙,入朝册封时向皇帝讲述了刘瑾禾的种种功绩,皇帝大悦当即封了他四品的怀化中郎将,又赏赐了宅邸良田。
本想着待挑个吉日便向顾家上门游说,将顾家那蕙姐儿嫁于瑾禾,可谁知宫门还没迈出去,便听闻了顾家遭此变故,顾望之更是险些在牢狱中丢了性命。他一时间气愤难当,几乎立刻就要提了长剑杀到王府中去,众人再三阻拦方才将他拦了下来。
他在战场之上搏命厮杀,可他心爱之人却被奸人所害受尽屈辱,沈景轩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赫连玦,新仇旧账,他们总得好好算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