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网 www.qqxiaoshuo.cc,最快更新杀死那个白月光 !
之后便是萧衍被官府的人抓走,被判了凌迟处死,他在死牢中等待死亡,他不觉得可怕,反而心中只剩下了平静,那是在他的母亲死后,他第一次得到这样的平静。
他在死牢中等待着狱卒在某一日将他带到东街口,死在那里,可他最后等到的是流霜,他被流霜带回了魔渊中来。
萧衍说完后,就静静地站在原地,低着头,这些往事他曾以为自己不会再对谁说出口了,现在说出来好像也没有什么。
闻灯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了两下,如今萧衍的仇人似乎只剩下了皇宫中的那位帝王,不知道萧衍这些日子在暗地里谋划了什么,打算怎么报复那人。
只是闻灯觉得这个时候还是有必要提点一下这个少年,她对萧衍说:“人间的帝皇都有天命加身,稍有不慎,便会遭到反噬,你自己小心些。”
萧衍的脸上露出一抹带着深意的微笑来,他对闻灯说:“我知道。”
像是皇帝与萧家的那些畜生都得不到报应,可见天道也不是那么的公平,所以只能他自己来。
流霜在边上听了几句,大概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等到萧衍离开后,流霜上前问闻灯:“夫人不拦着他吗?”
“为什么要拦?”闻灯道,“他既然决定了要这么做,他可以为自己负责。”
流霜动了动唇,她确实是有些担心萧衍的,但诚如闻灯所说,既然萧衍自己已经决定了,她们便也不好插手。
今天的日头落的好像比昨日晚了一些,直到天色完全暗下,闻灯依旧坐在树下,她想着三百年前的旧事,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近来京城也是格外的热闹,却并不是为了沈萤萤的大婚,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皇帝向来最宠爱的公主要成亲了,却格外的低调起来,也怪不得魔渊里的魔族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们的陛下要在人间成亲了。
两日后,冬月初三,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早上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雪,将街道、房屋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太阳出来后明晃晃地一照,也都化了。
宫城中却安静得有些诡异了,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却连一点鼓乐之声都听不到的,闻灯觉得奇怪,找了好久才找到他们举行大婚典礼的宫殿。
奇怪的是到场的人并不多,只有了了可见的几个宫人,闻灯不敢靠前,只是坐在西边那座宫殿的房顶上。
这场大婚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实在不像是皇家能办出来的,难不成是皇帝嫌弃苍衡的身份不够显贵,觉得将沈萤萤嫁给他,是委屈了?
闻灯托着下巴,想想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苍衡如今在人间算是无权无势,背景家世与沈萤萤这个公主确实是不大匹配,他也不早点说,他若是说了,魔渊中的那些魔族们应当很愿意帮他在人间伪造出一个显赫的身份来。
他们待在这里距离举行大婚的承天殿有些远,为了避免被苍衡发现,闻灯也不敢动用那些法器,好在她的目力勉强还算可以,虽然看得不是太仔细,但也大致能想象出苍衡如今的样子来,只是苦了流霜了,她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那些人群就像是小小的蚂蚁一样,怎么也看不清楚,她问闻灯:“夫人我们要往前一些吗?”
“不用了,”闻灯坐在屋顶的一角,对流霜说,“我只在这里看看就好。”
流霜抿着唇没有再开口,她原以为闻灯今日前来,就算不是来阻止陛下这场大婚的,也要亲自过去问一问陛下的,可现在她这样只是坐在这里,悄悄看着他们,委实让流霜看不明白了。
苍衡穿上这一身的喜服,又看了一眼盛装打扮的沈萤萤,他今日在这里只要陪着沈萤萤走了过场,就算是结束了,只是苍衡心中始终有些隐秘的忧虑。
这场大婚办的实在不像话,冷冷清清也就罢了,当苍衡与沈萤萤刚一踏进大殿中央,一群穿着玄色道袍的道士从四周涌上前来,将苍衡围在中央。
苍衡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他今天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大婚的喜悦。
沈萤萤听到声音,将头上的盖头一把扯去,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道士们,她皱着眉向皇帝问道:“父皇你这是做什么?”
皇帝没有回答沈萤萤的问题,他坐在九层高阶上,只是向她招招手,笑着唤道:“萤萤过来,”
“父皇——”沈萤萤沉下脸。
皇帝脸上的笑容也都收敛起来,他对沈萤萤道:“这些以后父皇再与你解释。”
沈萤萤咬了咬唇,她今日同苍衡在这里大婚,只是想要看看柳惊眠究竟会不会来,现在发生的这一切似乎正在脱离她的掌控。
皇帝催促她说:“快过来。”
沈萤萤根本不明白皇帝的意图,她让苍衡在这里陪着自己演这一出戏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如果现在还弃下苍衡……沈萤萤看看皇帝,又看看苍衡。
“过去吧。”苍衡对沈萤萤点头说。
沈萤萤是不太愿意把苍衡一个人留在这群道士里面,虽然说苍衡如今是魔君,这人间应该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得到他的,但是这件事是因她而起,她肯定是不束手旁观的,她对苍衡说:“我问问父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苍衡嗯了一声,沈萤萤向皇帝走去,她快步登上那一层层的台阶,来到皇帝的面前,她皱着眉头,向皇帝质问道:“父皇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皇帝对沈萤萤说:“萤萤,父皇都是为了你好。”
而后他冷着脸,对廷下之人道:“动手。”
这些道士们双手掐诀,数道白光从他们的指尖蔓延而出,将苍衡困在这片白色的光域之中。
苍衡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廷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的皇帝,他收回目光,又看了看四周道士们的站位,似有阴风阵阵在他的身后穿过,如今苍衡倒是明白为什么皇帝根本不在乎谁与沈萤萤成亲,为什么他这么急着要将这场大婚给举办了。
皇帝本来就没有打算将沈萤萤真的嫁出去,只不过是想要借驸马的一条命,来解除他们身上所背负的诅咒罢了。
而且不仅仅是为了沈萤萤,也是为了皇帝他自己。
皇帝这些年来恐怕也不好过。
这诅咒如此阴毒,故而想要破解,也只能以极为亲密之人的性命来偿,如果是个凡人来做驸马,定然要死在当场,即便是凡间的那些个修炼之人,恐怕也不能在这里讨着好去。
皇帝不知道他的身份,以为他是个被沈萤萤随手拉来的凡人,所以对他的性命用起来是毫无顾忌。
眼前的这道阵法对苍衡来说算不得什么,他想要出去,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只不过此刻他倒是有些想要看看这位人间帝王的秘密。
闻灯在第一时间察觉到那大殿中的异常,她猛地站起身来,从檐上飞下,来到苍衡所在的宫殿的外面,隐去身形,望着苍衡。
她的双手紧紧握拳,手背上青筋凸起,今日是苍衡大喜的日子,她不希望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可现在意外还是发生了,她却只能停在这里,不能再上前去,她不知道苍衡如今的打算,她怕自己的出现会搅了今日的这场大婚。
她与李浮白此生大概是没有缘分了,她希望苍衡至少可以过得幸福。
“萧衍呢?”闻灯低声向跟在自己身边的流霜问道。
“他刚刚还在这儿呢,”流霜转头向四周看了看,没有见到萧衍的身影,“要不我去找找他吧?”
“不用了。”闻灯大概知道这个少年现在会去什么地方。
他的仇人也在眼前的这座宫殿中,现在正是他志得意满地时候,萧衍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让他从云端跌落到深渊,应该是让人觉得很快意的一件事。
沈萤萤不确定苍衡被困在阵中的情况,她从廷上跑下去对那些道士们大声喊道:“都给我住手!都住手——”
然而没有人愿意听她的,他们只听皇帝一个人的。
皇帝在上面语重心长地劝着沈萤萤说:“萤萤,反正你又不是真心喜欢这个人,现在以后你想要嫁给谁,父皇都不会阻拦了。”
这本来应该是让沈萤萤开心的承诺,现在她终于听到了,却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她应该相信苍衡的能力的,可是苍衡被困在阵中,什么反应也没有,让沈萤萤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中。
“父皇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一声?”
皇帝笑着问她:“如果朕对你说了,你会同意吗?”
沈萤萤当然不会同意,她怯懦又善良,她怎么能够让另外一个人因为自己而死在这里?
沈萤萤急得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苍衡从四周缭绕的黑雾中抽取那些关于那个可怜女子的记忆,而对方也似乎是想让苍衡感受到她当年的痛苦,将那些记忆在一瞬间全部都灌入苍衡的识海中,对方好整以暇地等着苍衡沦落到和自己当年同样的境地当中,可是等了很久,苍衡似乎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当年他在十方州的那面虚华镜中,人世间的最惨痛的事他都已经尝过了,这些对他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
苍衡正要离开此处,突然听到耳边有一道缥缈的女声问道:“你不爱你的新娘吗?”
新娘?
苍衡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刚才似乎是在跟沈萤萤大婚。
可要苍衡说他爱沈萤萤,他说不出来。
什么才是爱呢?
他的眼前渐渐浮现出另一张面孔。
那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好似是遗憾,她说:“原来又是一个负心薄幸的男人。”
苍衡没有开口反驳,他不打算再在这个地方停留,只是在刚要破阵而出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向他问道:“你最恐惧的是什么呢?”
他最恐惧的是什么?
最恐惧的……
他有什么要恐惧的吗?
然而他的眼前却在转眼之间变成一片漆黑,不见天日,身下是那千年都不会融化的冰雪。
苍衡站在这里,并没有觉得恐惧,只是心脏好像生生空了一块。
“有趣、有趣……”那声音在苍衡耳边道。
“故弄玄虚。”苍衡抬手,白光大盛,几乎要将眼前的魔障全部劈开,而就在此时,他猛地听到身后有人叫他,“李浮白?”
苍衡动作顿时,身体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映入眼中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他再低下头,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束开得极好的山茶。
而那人躺在塌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笑着问他:“你回来了?”
……
苍衡一直没有从阵中出来,闻灯心中实在担心,她正要上前去查看苍衡如今的情况,忽然察觉到有另一位熟人的气息,她继续将自己的身形隐去。
大殿中沈萤萤喊得嗓子都有些哑了,她跪在地上,她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苍衡今日若是在这里真的出了意外,她便是死了也难以偿还。
怎么会这样?她只不过是希望看清楚柳惊眠的心意罢了。
远方好像响起一道悠长的钟声,沈萤萤失魂落魄地抬起头,却见廷上的皇帝正惊讶地看向大殿之外,沈萤萤回过头去,一道修长的身影映入她的眼中。
是柳惊眠。
沈萤萤的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她像是一个一直在流浪的孩子,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故乡。
柳惊眠终究还是来了。
他到底还是放不下自己的。
沈萤萤一边哭,一边从地上爬起来,问他:“你来了?你怎么才来?”
柳惊眠闭了闭眼睛,确实如沈萤萤所想,他放不下她。
可是沈萤萤竟是真的找了苍衡来做她的新郎,这件事闻灯会知道吗,柳惊眠刚刚在十方州上经历了一场鏖战,此时再看着沈萤萤在这里胡闹,只觉得心力憔悴,他问沈萤萤:“萤萤,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沈萤萤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往下落,她一把抱住柳惊眠,对他说:“我喜欢你啊,”
柳惊眠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应声,沈萤萤趴在他的怀中哭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苍衡现在还被困在阵中,她后退了一步,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对柳惊眠说:“你快看看苍衡现在这么样了。”
柳惊眠一挥手,便将想要上前阻拦的道士们全部都送了出去,然后检查了一下这些道士的阵法,轻轻一抬手,阵法已破,只是苍衡闭眼站在原地,仍未清醒,柳惊眠对沈萤萤说:“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了。”
按理说,这种简单的阵法对苍衡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他在里面遇见了什么,才会让他不愿意醒来?
虽然很不应该,但是柳惊眠心中也的确会觉得庆幸,如今东皇剑即将出世,而苍衡作为魔渊的魔君,还是沉睡着比较好。
柳惊眠现在不便前往魔渊,只将苍衡安置在京城中的一座客栈中。
苍衡与沈萤萤的这场大婚到此算是彻底黄了,闻灯应该高兴才是,但是流霜在闻灯的脸上找不到任何类似喜悦的情绪来。
夫人她为什么不高兴?
“我们要回魔渊中去吗?”流霜在她耳边小声问道。
“先不回去了。”闻灯顿了一下,对沈萤萤道,“我去看看陛下怎么样了。”
闻灯找到柳惊眠,几乎没怎么动唇舌,便让柳惊眠将苍衡交到她的手上。
只是沈萤萤见到她来,心中忍不住冒出了酸水来,等到闻灯带着苍衡离开后,她抓了抓柳惊眠的袖子,问他:“你和那个闻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柳惊眠不说话,沈萤萤小声道:“其实我都知道了,你把我血送给闻灯了对不对?”
柳惊眠脸色一变,问沈萤萤:“你怎么知道的?”
沈萤萤直直地望着他:“你先别问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她?”
柳惊眠道:“我不喜欢她。”
沈萤萤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问柳惊眠:“真的吗?”
柳惊眠点头,“真的。”
沈萤萤的脸稍微红了一些,她又问道:“你不喜欢她,那你喜欢谁呢?”
“有些事,等我以后与你说,好吗?”柳惊眠实在再经受不起沈萤萤这样的折腾了,“我在十方州有要事要处理,你在皇宫里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沈萤萤点了点头:“好吧,你自己也小心些。”
将柳惊眠送走以后,沈萤萤拍拍自己的额头,苍衡如今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只是他如今被闻灯带去魔渊,她也没办法去看望他了。
待沈萤萤一回了宫去,便从宫人口中听到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魔渊中,苍衡仍旧是在沉睡,闻灯拿着润湿的帕子,帮他擦了擦脸,她坐在床边,低头看他,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唤醒他,或许只有沈萤萤才能救他。
可沈萤萤现在已经完全将他忘在脑后。
“你若是喜欢沈萤萤,我便将她送给你,”闻灯抬手,在苍衡的脸颊上轻轻戳了一下,“怎么样?”
苍衡沉默,过了一会儿,闻灯便自己替他做了回答:“你如果不说话,我只当你是同意了。”
她可以放手,但是苍衡被人这样轻视作贱,闻灯却是忍受不了的,她再也得不到的人,用来给沈萤萤利用也就算了,到最后沈萤萤跟其他男人跑了。
如今苍衡昏迷,柳惊眠前往了十方州,对她来说,确实是一个对沈萤萤出手的好机会。
到最后,竟不用闻灯来出手,萧衍又一次将沈萤萤抓到魔渊来,这回闻灯没有再让萧衍见她送走。
沈萤萤醒来,见到眼前陌生,又透着几分熟悉的摆设,她想了好久,才想起自己在什么时候到过这里。
她的父皇刚刚驾崩,如今正是伤心的时候,她的一双眼睛几乎都要哭瞎了。
她眨了眨眼睛,便又有眼泪落下。
闻灯见她醒了,缓步走来,她手指在沈萤萤的脸颊上轻轻地抚过,沈萤萤哑着嗓子问她:“你为什么要抓我?”
闻灯轻声对沈萤萤说,“沈姑娘,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她轻轻抬起沈萤萤的下巴,对她说:“我以为你是个好姑娘的,可你却在利用他,利用完了,连一点奖赏都吝啬给他。”
沈萤萤有些听不懂闻灯这是在说什么,她茫然地望着闻灯。
闻灯也不必再解释给她听,当日在浮水宫中,白衣女子曾偷偷与闻灯说过,当年李浮白恐怕是将自己的一部分情丝也留在了那颗魂珠当中,而如今魂珠已经彻底与沈萤萤融在一起。
闻灯翻了许多的古籍,才终于在里面找到了抽出情丝的办法,她不能再浪费时间,这些事尽早做完,她也能尽早放心,她柔声安慰沈萤萤说:“等会儿可能会疼一点,请沈姑娘稍微忍一下了。”
沈萤萤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反而觉得可怕。
“不过在开始前,我可能需要需要向沈姑娘借一点血来。”
沈萤萤死死瞪着闻灯,她向闻灯质问道:“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闻灯?
闻灯抿着唇,想了一想,轻轻笑了一声,沈萤萤的确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可是这一切也是因她而起的。
闻灯不知道将沈萤萤身体中的情丝抽出来还给苍衡,苍衡会变成什么样子,若那时候他还喜欢沈萤萤,或许她可以将沈萤萤炼成一只傀儡,送到他的身边。
从得知苍衡与沈萤萤大婚后,闻灯忽然觉得自己恐怕在这个世间撑不住太长时间了。
她开口对沈萤萤说:“沈姑娘,这些话你日后去问柳公子吧。”
她白皙修长的指尖落在沈萤萤的胸口上,“不过,沈姑娘可能没有机会了。”
闻灯的口中哼着沈萤萤从来都没有听过歌谣,她划开沈萤萤的手腕,鲜血从伤口淌下,落进白玉的碗中,她的声音在沈萤萤的耳边不断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