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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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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先生想起故人,心绪涌动,也未隐瞒,徐徐道:“从前诚太子身边有位太傅姓冯,殿下可还记得?”

    “冯太傅仙逝时我年纪还太小,记得不深。只是父皇曾多次提及,说他是博学鸿儒,文赋精湛,当年曾与先生齐名。”

    “他的才华,远胜于我。”季先生摇了摇头,“他四十岁就担任太子太傅,论学识之渊博、诗文书画之精通,都胜于我,他的幼女更是天赋甚高,人所难及。今日见你那侍卫,容貌倒与她有些像。只是可惜了,当年冯家被卷入诚太子案中,她也获罪流放,死在了途中。那是我所见晚辈中最有灵气之人,假以时日,虽未必能有她父亲的修为,却也会才情出众,着实可惜。更可叹我那旧友,满腹才华,却蒙冤而逝。”

    诚太子“谋逆”的事在景兴帝时,已成定案。永初帝即位之初因是承景兴帝禅让而得的皇位,也不曾多问过此事,不过这两年里却渐渐有言语流传,说当年诚太子其实并未谋反,而是景兴帝趁着睿宗皇帝重病时逼宫夺位,为免后患,才扣了个谋逆的罪名,将诚太子阖家上下及亲近臣子尽数清缴。这说法并无凭据,私下里流传了两三年,定王也有所耳闻。不过因代王和寿安公主曾痛斥这造谣之人,加之涉及皇家最隐秘的事,旁人便讳莫如深。

    季先生虽不问朝政,却也不会擅议,只有在这学生跟前,才肯谈及故人之事。

    定王闻言叹息,“斯人已逝,天妒英才,父皇说起时也屡屡叹息。”

    两人本是借着赏春商议事情,如今说完了,季先生也走得疲乏,定王便安排人送他回府。

    这半月时光忙于姜家之事,到得三月底,事情才有了定论。

    定王出宫回府,便直奔藤院而去。

    阿殷的伤此时已没大碍,只是姜家局势未定,所以还未搬回去。

    那御医是个谨慎的人,即便伤势已经无碍,然而毕竟是伤筋动骨,他每日还是过来瞧瞧,催着阿殷按时抹药,不留半点不妥。

    此时阿殷已经抹完药缚好腿,因御医嘱咐要过小半个时辰才能活动,便在罗汉床上斜靠着,捧了卷书来看。

    天色已近黄昏,西山顶上落日余晖斜洒入院中,透过那洞开的窗扇,落在这阔敞的床榻上。周围悬着的帷帐挑在金钩,余晖毫无阻滞的落在罗汉床的错金雕饰上,阿殷双腿平放,裙上飞鸟的彩线被夕阳映照,平白镀了昏黄之色。

    她的手里捏着一串珊瑚珠,深红的色泽衬着腻白的肌肤,妙丽分明。

    “又得了礼物?”定王挥手叫丫鬟们都退下,坐在床对侧的方椅中,目光落在阿殷脸颊。

    阿殷正看书入迷,闻言抬头,“殿下来了?唔,这珊瑚依旧是送来贺我升官的,这回蒙殿下提拔,真是沾了大光。”她双手撑着坐直了身子,顺手便把那珊瑚手串搁在枕头后面。

    ——那是冯远道今日特地送来贺她升官的,说他得了两串,分给阿殷和他家中的妹妹。表兄妹二人两度并肩作战生死托付,阿殷拿他当亲兄长来看,可惜定王不知情,先前在那巷中还流露醋意呢,还是别戳在他眼皮底下的好。

    她将书卷搁下,瞧着定王面色甚悦,便道:“殿下今日神色,似是有高兴的事?”

    “姜家的案子定了,明日即有分晓。父皇命我带禁卫军过去,将怀恩侯府查抄。”

    阿殷闻言甚喜,“果真是要抄了?殿下能不能带我去?”

    “你伤势还未痊愈,哪能骑马劳顿。”定王睇着阿殷那条伤腿,意有不许,然而瞧着阿殷那巴巴儿恳请的模样,到底没能硬下心肠,道:“非要去?”

    “当年怀恩侯府仗势欺人,纵容临阳郡主拆散我家人,害死我娘亲。如今他阖府被查抄,我想亲眼去看看。”

    “伤势无碍?”

    “当然无碍!”阿殷已经坐了两炷香的功夫,便站起身在榻边来回走了两步,“哪怕殿下现在就叫我上阵杀敌,也是无妨的!”双眸粲然生笑,她原地转了半圈儿,顺手将旁边的腰刀握住,摆出平常值守时的姿态来,“殿下看看,哪里还有不妥。”

    定王忍不住笑了笑,“随你。先用饭。”

    这半月养病,虽然定王应阿殷之请绝口未提什么荒唐的事,然而每晚一处用饭说话,不叙职位尊卑,却将平常她那恭敬畏惧磨去了不少,显出自然亲近。虽则美人就在身边,他碍着最初的许诺亲不得碰不得,然而每晚看她笑语玲珑,也是极舒心的,便更爱在她这里一同用饭。

    待得饭罢,定王起身,瞧着外头暮色四合,“同我到园中走走。”带着阿殷徐徐散步消食。

    难免又说起姜家的事来,提及姜善如何负隅顽抗却徒劳无功,阿殷自是欢喜。又问临阳郡主如何处置,定王道:“姜家的罪名确凿,临阳郡主在突摩这事上涉足不深,所以父皇褫夺了她封号,查没府中一应财产奴仆。”

    “就只是如此?”阿殷诧异。

    临阳郡主那般恶行,居然只落个如此轻的处罚?

    “不然呢?”定王侧头觑着她,“她的罪名虽列了许多条,倒未有足以判处斩首的。”

    “可是殿下明知道……”阿殷情急之下加快脚步,转身拦在了定王跟前,知道府中防卫严密,便压低声音道:“殿下明知道他们心怀不轨,临阳郡主跟那两位往来亲密,必定难逃罪责!咱们在西洲的时候就查出屠十九在眉岭的山寨里藏有余孽,樊胜将军追查了这几个月,不可能毫无所得。更不用说咱们还有薛姬,捉住了突摩,查出了姜瑁在鸿胪寺的诸般行径。姜家与他们来往亲密,皇上难道还不知道这背后藏着什么,怎的如此轻判?”

    到底年纪还有限,这些天揣测结果,阿殷一直以为临阳郡主纵然未必斩首,至少也得入狱去吃牢饭,哪知道如今判下来,姜家的男丁皆斩首,临阳郡主却苟存了性命?

    结果与预期落差太大,阿殷难免不忿,语气稍有激动。

    定王低头看她,“父皇都知道。然而仅仅凭这些,却不能认定他们大逆不道。”

    “怎么不能呢。”阿殷强压情绪,发觉她几乎贴到了定王胸前,忙往后退了半步,“这些证据堆在一处,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的打算,还不够论罪吗?”

    “那也只是打算,并非确凿的证据。”两人正好行至阿殷初来那日钓鱼的池畔亭侧,定王带她进去,神情恢复了惯常的严肃,“若是旁人,仅凭这点证据,便能议定谋逆的罪名,定王和寿安公主却不同。父皇即位是因先帝的退位禅让,才能名正言顺。父皇登基之日,代王更是主动上表说自己才德不足,搬出了东宫,父皇也当着百官宣布,要善待代王和寿安公主。今时今日,仅凭这蛛丝马迹就认定他是谋逆,焉能服众?”

    他极少这般详细的解释,阿殷对其中门道还摸得不够清楚,闻言依旧不忿。

    定王续道:“父皇登基九年,代王向来安分守己,对父皇所立的太子也是臣服之态,竭力帮扶。在百姓看来,他是文德兼备之人,不恋东宫荣华,主动退位让贤,这些年也做过许多有益百姓之事,是难得的贤王。即便寿安公主和姜家骄横,旁人也不会算到他头上。而在朝堂,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多是当年先帝赏识提拔起来,虽然对父皇并无二心,却也感念先帝的恩情,与代王常有往来。父皇除非愿意背负骂名,否则若无十足证据,便难对代王定罪。”

    这样一说,阿殷也明白过来,面上便添了黯然,“道理我明白了,可是……”

    定王见她还是不服,又解释道:“今日朝堂议事,父皇定下姜家罪名,便有御史上奏,说姜家居于侯位却藏匿逆犯,所谋不小,背后定是有人指使,言语提及代王。父皇尚未说话,便有老臣出来与他争执,提起当年先帝禅让和代王自请挪出东宫的贤德。”

    这倒是阿殷未料到的。

    她原以为君王令行禁止莫有不从,闻言倒是诧异,“所以皇上的试探也是点到即止,不曾发落?”

    “证据不足,只能静候时机。”

    阿殷吁了口气,往后靠着亭中漆柱,徐徐坐在那鹅颈靠椅中,声音愈来愈低——

    “既然代王和寿安公主无恙,临阳郡主自然更不会受处。”

    定王瞧她面露丧气之态,却是挑眉,“这就沮丧了?”

    “倒也不是沮丧。”阿殷缓了缓,重新站起身来,“只是一时间有些失望而已。”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处罚未必比斩首好过。”

    阿殷闻言稍诧,抬头看定王。此时夜色已降,临近朔日,月色晦岸,这亭外只有零星几盏灯笼随风而晃,将他侧脸衬得模糊。然而那神色却是冷峻的,眸中若有寒光,恍然叫阿殷明白过来——

    临阳郡主若就此死了,无非一了百了。然而她活着,却要眼睁睁看着父兄被斩首,亲眷遭流放,其痛苦煎熬,未必逊色于亲受其苦。且她自幼长在侯府,得景兴皇帝和孟皇后宠爱,享受与公主无异的荣宠,骄横了大半辈子,惯于富贵奢靡。如今一朝落入沉泥,没了银钱奴仆,背负家族被查抄的耻辱,对于心高气傲的郡主而言,岂非另一种惩罚折辱?

    这样算来,如今这惩罚,未必算是宽仁。

    阿殷郁气稍平,想起方才的激动言辞来,倒有些赧然,“卑职方才失态,还请殿下包涵。”

    她已有多日不曾自称卑职,定王陡然听了,却是将她斜睨一眼。

    时近初夏,夜风中已无凉意。她依旧是姑娘家的打扮,腰下柔纱长裙被风卷着起伏,青丝半挽发髻,珠钗在耳边微荡,垂落的青丝却随风扬起,丝丝缕缕的擦在定王肩上。

    他缓了语气,“明日抄了姜家,你就该回家报喜了?”

    “家父对姜家也是隐忍多年,这等喜事,自然该告诉他。”阿殷抬头,有些疑惑,“殿下有吩咐吗?”

    定王未语,看向身侧的玉立美人。

    她嘴上没说,然而想想也知道,如今她腿伤已愈,回了家便不会再来王府养伤。那座藤院还会跟从前般空置,往后处理完白日的机务,他依旧只能回静照堂独坐,也瞧不见藤院的烛光。孑然独居已有近十年,定王头一回发现这王府竟是如此空荡。

    是时候了,给这座府邸添个女主人。

    他就势在亭中靠椅坐下,“也没吩咐,只是近来听说陶将军当年的事,倒令人敬佩。”

    阿殷听了意外,笑道:“殿下居然会钦佩家父?”

    “皇家富贵,人人称羡。他这些年不为所动,实在难能可贵。”

    “郡主府上的荣华富贵,又怎能跟娘亲相比。”阿殷却不觉得意外,“父亲与娘亲结发,这些年念念不忘,分毫未改。想来他是宁可跟娘亲一起茅庐砍柴,也不愿同临阳郡主金殿华屋的。”这语气中的抑扬毫不掩饰,隐然藏着傲气——就像那回她在西洲,说她和陶靖再怎么不济,也不会到姜家摇尾乞怜。

    定王瞧着她侧脸,眼神渐渐柔和起来,“想来你那位娘亲,必定出类拔萃。”

    “至少在父亲心里,娘亲无可替代。”阿殷抬头,发现定王神色有异,微微一怔,“殿下怎么了?”

    定王注视着她,徐徐道:“你更无可替代。”

    夜色昏暗,灯笼朦胧,阿殷陡然陷入他的目光,一时怔然。

    次日清晨,阿殷早早便起身,神采奕奕的穿了右司马的官服,洗漱后无事可做,索性取了弯刀,在院中练手。

    她负伤至今已有将近二十天,起初几日自是战战兢兢的不敢动,其后虽也拄杖往来,到底怕留下病根,没敢乱动弹。今日想着要去查抄姜家,心中自是激动,言语难以表达,便握刀在手,虽不敢放开了腾挪,挥刀往来,却也觉出快意——若是能够,她真想亲自出手,取了姜善那恶首的性命!

    待得匆匆用了早饭,便随定王上马,直奔怀恩侯府而去。

    怀恩侯府坐落在皇城东侧,因为沿袭百年,占地极广。定王带着常荀和阿殷两位司马,身后是蔡高率右卫随行,再往后则点了左卫中三十余人,以壮声威。除此之外,便是永初帝派出的三百名禁卫军,各自执刀着甲,一路驱开行人,直奔姜家,在那两座京城有名的铜狮子跟前列队排开。

    这两座铜狮子是当初府邸落成时皇帝钦命监中造作,比别处的还要威风高大些,经百年风吹雨淋,上头痕迹斑驳。府邸三间红漆大门,黑底金字的牌匾更是威仪,两侧种植的桂树早已参天,遮下浓浓的阴翳。这原本是京城中令无数人羡慕仰望的府邸,朝堂官员成百上千,大半儿都曾来过这府门口,送礼或是求见,恭恭敬敬的从侧门进去,连在门前大声喧哗都不敢。

    而今府门紧闭,冷落凄清,定王一声令下,禁卫军便上前撞开大门,一拥而入。

    自姜善和姜瑁被免职后,这府中便已不似往常秩序井然,前两日皇帝下令将姜善兄弟三人和姜瑁兄弟拿入狱中,更是令人人自危,惶恐不安。如今禁卫军一哄而入,绕过那面富丽堂皇的影壁,径直冲向正中间屋脊高耸的客厅——

    那是怀恩侯府中最威仪端贵的所在,除了皇亲驾临,或是迎奉圣旨,平常连门都不开。

    禁卫军自两侧鱼贯而入,分作二十路,直冲往姜家各处院落。

    阿殷与常荀身为司马,自有督查之权,等那些禁卫军都涌入府中,才分了十名王府侍卫出来,前往各处巡查。

    阿殷虽是临阳郡主府中的人,却是头一回来这座威名赫赫的怀恩侯府,跟着常荀走过各处书房厅堂,里头诸般陈设已然被翻得凌乱不堪,侯府奴仆们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夹杂这禁卫军的厉声呵斥此起彼伏,一眼扫去,皆是凌乱。

    如同盛装的美人被人撕烂了头发、扯碎了衣裳,再不复那端庄贵丽,只余狼狈。

    想来景兴帝虽对姜善予以重用,这股怒气却是积攒了许久的。

    巡查过外面院落,便是后面内眷的住处。

    那一道垂花的矮墙之内,曾是当年姜皇后长大的地方,她居于中宫之后,因姜家扶持有功,所以格外器重尊荣,将这闲人难以踏足的内院修得精致华丽,处处风光。如今经禁卫军这一通乱翻,门扇歪斜,檐下灯笼鸟笼齐齐翻在地上,内眷皆用绳索缚在一处,由禁卫军带着往外走。

    阿殷对姜家怀恨已久,见此只觉得快意。

    倒是常荀也是世家出身,带着阿殷走过,感慨不已——

    当时的姜家与常家,乃是京城世家中的翘楚,在这些世家中极有威信。睿宗皇帝在位时两家平分秋色,后来姜家扶持景兴皇帝登基,仗着这独一份的从龙之功,威势更盛,甚至在永初皇帝登基时,都风头无两。谁知道那鼎盛煊赫之势,败落起来,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常荀亲眼目睹,便比旁人的感触更深。

    如今的常家亦是数代传承的世家,姐姐常兰芝身在东宫,父亲常钰位居中书令,家中父子兄弟,无不居于高位,若来日太子登基,岂非与今日的姜家相似?烈火烹油,簪缨繁华,以兄长和二叔对太子的奉承趋从,来日会否被权势恩宠蒙了心智,继而狂妄嚣张,步姜善之后尘?而假如太子不得皇帝欢心,东宫改换门庭,以兄长和二叔的行径,是否又会招来祸事?

    世家的清贵尊荣原本无罪,但若是卷入结党营私,难免便偏了道路,误入歧途。

    如同今日倾塌的怀恩侯府,亦如从前许多因党争而败落的名门之族。

    常荀目光扫过混乱慌张的姜家众人,神色愈来愈沉——今日之所见,定要禀于父亲!

    旁边阿殷习惯了常荀的嬉笑不羁,而今见他始终沉默不言,倒是有些诧异。徐徐走过侯府各处,经过临水的一处阁楼,就见禁卫军执刀在前,后面跟着十数位女眷,各自哭啼不止。见到常荀和阿殷,那领头的禁军忙侧身让路,容他二人先行。

    阿殷目光随意打量,掠过两个锦衣华服的丫鬟,不期然却碰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姜玉嬛!

    自年节里法源寺一会,阿殷就没再见过姜玉嬛。即便后来姜夫人往临阳郡主府上来了两回,姜玉嬛也未像从前那样跟来,二月的踏青赏花及马球赛中,她也不曾露面。如今陡然重逢,她比先前消瘦了许多,更显得面庞秀致,眼眸剪水,只是遭逢此事,有些黯淡灰败。

    四目相对,姜玉嬛显然有些惊诧,旋即将阿殷身上官袍打量,竟自停下了脚步,“陶殷,果然是你升官了。听说捉了突摩的人封赏四品官,当真是你?”

    那领头的禁军见她认识阿殷,倒也不催行,只在旁边候着。

    阿殷也停下脚步,道:“是我。”

    “忘恩负义!”姜玉嬛原本灰败的眸中忽然燃起了光,藏着怨毒,“你忘了是受谁的照拂长大的!郡主含辛茹苦,白白养着你们兄妹,供你们吃喝,享受富贵,却养出了你这样的白眼狼!”

    ——姜家会在此数日之间败落,固然是多年累积下来的根由,于姜玉嬛看来,却是因为突摩贸然被擒的缘故,而这源头,便是陶殷和冯远道。如今碰见,自然难免跬怒。

    姜玉嬛看向阿殷崭新的官服,深绯色的圆领襕袍修长磊落,中间束着十一銙金带,明丽而贵气。比起双手被缚的她,这官服如同讽刺与羞辱,愈发让姜玉嬛觉得刺眼。

    当日那个郡主府上卑微的庶女在临阳郡主膝下谨慎求存,今日竟会踩着姜家而爬上去,耀武扬威般来看侯府被抄,目含俾睨?

    身为临阳郡主府的人,受姜家恩泽庇佑长大,如今反插一刀,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姜玉嬛眼中的敌意那样明显,三月暖阳下却像是带着寒冰。

    阿殷不自觉将胸膛挺起,虽知姜玉嬛遭流放也是无辜,然而当日发生在外祖冯家的事今日如数还给姜家,还是让她生出报应不爽之慨。何况,当日缘由错综,临阳郡主于她有何恩情?

    她纤秀的手指抚在绯色的官袍袖口,徐徐道:“姜姑娘幼承家学,应知恶果自食,咎由自取几个字。路途遥远,慢慢琢磨吧,善自珍重。”

    “陶殷,我真后悔那日帮了你。”姜玉嬛却不肯放过,目光钉子般扎在阿殷身上,“别得意,咱们还会有相见之日!”

    “我倒没后悔救你。”阿殷再不驻留,轻飘飘挪开目光,从她身边走过,“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