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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复扬唇,“也罢,你开心就好。”
荀钊双手合十,冲他弯了弯身,猝然转身离开。
萧复满意的看他走出去,渐行渐远,可能往后余生他都会安分的呆在浮屠寺,这是萧复最想看到的,诚然卑劣,但好过让他在虞媗跟前晃悠,萧复没有信心能叫虞媗回心转意,但也不想让他们旧情复燃。
盥室门拉开,虞媗飞快跑出来,一眼瞪着萧复,萧复怀里有圆圆,她再愤怒,也不能吓着圆圆,萧复把圆圆给了嬷嬷,示意她进去。
等所有人都不在了,虞媗才道,“我道你有半分悔改的心,原来是做给他看,你得逞了!”
萧复顿住眸,克制着声道,“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再信我。”
虞媗不想再跟他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下了台阶,要出门追荀钊。
萧复上前一步,猛地扣住她肩膀,迫她回头,“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你不想我当皇帝,我已经退位了,你怪我当初待你不好,我以后……不会再伤你的心,我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为什么不能给我个机会?”
虞媗使劲掰他的手,掰了好几次他抓得越发紧,“萧复,你能不能不要得寸进尺,你自己要退位,你曾答应不再纠缠我,我给了你机会,让你留在宫中陪圆圆长大,是你要来道观修行,我说了我们之间只有一个圆圆,我来看你也是因为圆圆想你,松手!”
萧复目中泛起阴戾,他以前很喜欢养些宠物,宠物不听话了,想跑了,他便会折断它们的腿,然后看它们奄奄一息死去,他那时觉得,养不熟的玩意儿,死了便死了,可直到有了虞媗,他把虞媗也当成那些小玩意儿养,她逃跑,他还是用那些招数对待她,他以为能磨平她的棱角,让她安安分分的跟着他,可换来的是她越来越狡猾,也越来越恨他。
她爱他的时候他做错了,现在他悔改,将那些错误全部改正,为什么她还是这样,他明明看到了希望,可一转眼又被打回原形。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女人,他肖想了很多日,知道她害怕,所以一直逼着自己忍耐,不能吓到她,他想着只要让她感受到他的诚意,她一定会原谅他,他们还能回到过去。
他忽然一口吻住她,辗转缠绵,痴心妄想着能唤醒她。
“啪!”蓦然脸侧一疼,他的脸被打偏,他垂着头,被虞媗猛地推开,虞媗狠狠地抹着唇,扭身毫不留恋的去追荀钊。
萧复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到底要如何你才会回头。”
虞媗站住脚,心口一下一下的跳,她很生气,脑子却很乱,让她没法冷静下来思考这个问题,只被气愤冲昏了头。
“你死了我不就不气了,”她说。
萧复想笑,但笑露出来一点就笑不下去了,只应道,“好。”
虞媗已没心思辨别这声好是什么意思,她急切的追出了门,一直跑远。
萧复看着她的身影慢慢变成了黑点,最后瞧不见,他摸了摸面颊,弯腰坐到台阶上,他在台阶上坐了会,又站起来推开门。
门里的圆圆还被嬷嬷抱着,瞧他顶着巴掌印进来,咯咯笑,“你又气母亲,母亲打你了!母亲从来不打我!”
萧复也笑,“你比我厉害。”
圆圆瘪嘴,“那你不能不气母亲吗?”
萧复摸他的头,轻声道,“回吧。”
嬷嬷便抱着圆圆退出门,圆圆一直瞅着他,他站在门里,日头照在他脸上,白的瘆人。
圆圆眨一下眼,“你怎么了?”
萧复温笑,“叫声爹来听听。”
圆圆哼一声,当即转头,催着嬷嬷道,“快走快走。”
萧复嗤地笑起,抬手关上门。
圆圆被嬷嬷抱着走出去,哼唧唧着,“小气鬼。”
——
虞媗很快追上了荀钊,她跑的急,追过来就有些喘气,“阿钊哥哥你等等。”
荀钊停住身,回头便见她气喘吁吁奔来。
虞媗走近,两人互相打量着,这是三年后他们见得第一面,虞媗不再是那个柔弱可依的女人,她成了一国太后,她的眉眼俱是风情和冷俏,带着上位者气势,她身上的气韵和萧复竟有些相似,只不过她比萧复更温和。
“太后娘娘,”他叫了一声。
虞媗从他光秃秃的脑门上移开视线,轻柔道,“阿钊哥哥,如今朝中大臣少了许多,圆圆刚登基,正是用人之际,你回来吧,我不会让萧复伤你。”
荀钊道,“天下一统,来年便会科考,朝中会有更多新人涌入。”
他跟她浅浅笑起,“其实不一定非要贫僧回朝。”
虞媗哑然。
荀钊转开目光,眺望着不远处的山峦,“陛下先前来找贫僧,跟贫僧承诺,只要贫僧回朝,御史台就会交到贫僧手中,贫僧当时有点迷茫,并不清楚自己愿不愿意回去,贫僧想了很久。”
这几年修佛,他身上已然没了烟火气,谈笑间自带着舒意,能看出来他在浮屠寺过的很好。
虞媗喉咙里干涩,“阿钊哥哥是皇兄最为倚重的人,你当初也想着辅佐皇兄,现在只是从皇兄变做圆圆,阿钊哥哥便不愿了吗?”
荀钊说,“朝里已经肃清,有陛下在,不会出什么状况,贫僧在浮屠寺呆了这么几年,其实已经过惯了寺里的生活,再回朝不一定还能像以前那般。”
虞媗揪紧衣袖,“当年你是躲避表姑娘,她不会再回镐京,我皇兄都有了孩子,京里还有其他贵女,你一定也能找到自己的妻子,阿钊哥哥,你还俗吧。”
荀钊淡笑,没答话。
虞媗急道,“你若是担心萧复,萧复不会再插手朝中事,他答应了我不再管这些。”
荀钊摇摇头,“贫僧来这里,也是想跟陛下交代,贫僧真的不想入世了。”
虞媗瞪大眼,“为什么?”
荀钊敛住眼神,低下来脸,“太累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心顿时放松,确实太累了,他是荀家嫡子,外人看来风光,他父亲很严厉,母亲又对他寄予厚望,他要样样出挑,不能行差就错,更不能叫苦叫累,被杨连娇逼婚,他都要咬着牙娶她,母亲摁着他拜天地,只为了家族。
家族这两个字从他出生就伴随到他成年,他做任何事都要先考虑,会不会影响到家族声望,会不会让家族落败。
活了二十多年,最后竟然在佛门得到自由,如果还俗回去,他依然会像以前一样,像具行尸走肉。
虞媗身体微抖,没有萧复使的那些花招,荀钊照样不愿回到俗世,因为他受够了,他不想再过以前的日子,萧复与否,他根本不在乎。
他是真的一心想修佛。
荀钊冲她俯了俯身,徐徐下了山。
这头嬷嬷抱着圆圆跟来,圆圆叫了她一声,她转过头,跟圆圆笑,“舍得走了?”
圆圆担忧道,“母亲,他今天看起来很怪,我不放心。”
虞媗便回想着方才萧复发疯的模样,颇气道,“他什么时候不怪?他就是个只图自己感受的怪物。”
圆圆撅了撅嘴,难过道,“他让我喊他爹……”
虞媗一时抿声,圆圆从没叫过萧复,萧复也不会逼着他叫,萧复其实已经改了很多,他向来独断专横,如今却能妥协求她,除了今天被她激的失控。
“我没叫他,”圆圆道,忐忑不安的看着她,怕她因这事生气。
他这么小就会照顾虞媗的情绪,虞媗有些心酸,谁家孩子不是吃就是玩,他有什么错,不过是想要个父亲,萧复带他玩,带他闹,只有萧复在的时候,他才展露一些孩子气,他到底是个孩子。
虞媗笑了笑,“下回见着,他让你叫就叫,母亲不气。”
圆圆高兴了,“我我才不叫!什么时候母亲气消了,我才认他当爹。”
虞媗眼睫动了动,捏一下他的腮肉,“就知道讨我开心。”
说着便带一众宫女侍卫下山回宫去了。
——
夜深了,萧复坐在案前叠好信压在砚台下,收了书架上的话本,一张一张撕下来扔火盆里,直剩那本被他看皱了的,他停了半晌没舍得丢进去。
这话本是他叫人定做的,他和虞媗这几年纠葛不清,也没快活两日,他也只能看个话本聊以解慰,现在虞媗想他死,他连话本都看不下去。
烧是舍不得烧的,只能翻一遍揣怀里,环视一周,好像也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他起身转到内室换身衣服。
净室外有人鬼鬼祟祟探头,瞧里头没奴仆,才放心将手中火把扔到净室门前,霎然火起,噌的点燃了整个院子。
——
坤宁宫内,虞媗才哄了圆圆睡着,张怀从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哀哀得哭出声,“太后娘娘,陛下他去了……”
虞媗怔了下,没听明白,“他去哪儿了?”
张怀泣不成声,“陛下住的净室突然起火,火势异常迅猛,等那些道士把火扑灭,净室内陛下已经被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