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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的天色黑得晚,比之京城要晚一个时辰,卓冷岳送走了李东桓老大人,就枯坐在凉亭里,这里是“八月即飞雪”的北地,夜风吹面,寒浸入体,他端起酒坛,大口喝着北地边**有的烈酒,酒一入喉,辛辣似一道火焰,一路灼烧。
渐渐的,时辰已晚,天色也彻底的黑了,这里的天色黑的纯粹,更显得夜空那轮下弦月明亮澄澈,卓冷岳喝着酒,望着天上的月亮,心头疑虑如月上的那些阴影,昭昭彰彰,再也无法忽视。
来历成谜,他遣人去查,户籍是假的,进安宁长公主府邸前的经历一片空白,仿佛是凭空而降,天生异禀,常人沾之即死的毒,她没事。
还有她亲口承认的“一梦千年”,喝的急了,**辣的酒液呛到了喉咙,卓冷岳拿出帕子擦掉下巴上的红色酒液,酒液浸湿了帕子,上面水墨的兰草越发显眼,喝了一大坛烈酒,眼里染上了醉意,清冷出尘的面容上,也熏染了几许狷狂。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化形的妖还是成精的魅?”卓冷岳是道家门徒,道门修的万法自然,对这些妖异之事,他们不会像世人那般惊诧俱怕,能自然的接受。
忽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却如惊雷一般炸开他混沌的思绪,酒坛落地,脆生脆裂,暗红酒液流了一地,卓冷岳僵了一瞬,突然起身,心如擂鼓,急急慌慌的又将李东桓老大人送来的书信打开,就着悬挂的灯笼的光,飞快的翻着,“身寒如沃冰雪,脉相无异样,弟子无能,诊不出病症。”
“萧娘娘筋脉似有异常之处,凡女子除非天生石女,纵然患有宫寒之疾,或子嗣艰难,但不会绝了癸水,但萧娘娘容貌娇美,并未受到影响,弟子半百思虑,毫无头绪”
卓冷岳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翻完后,书信上所有的内容已刻入脑海,再将遇到萧青蕤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回想一遍,他突然有了种荒诞至极的猜想。
这世间她的行踪是从安宁长公主府开始,他查到的消息是建昭五年夏天,安宁长公主府的总管太监奉命为长公主遴选美人,遇到了昏倒在草丛里的萧青蕤,那个太监见她生得极美,为了讨好长公主,将她带回公主府,而后又安排了一个清白身份,献给了皇帝。
安宁长公主跋扈骄横惯了,自信能掌控她的生死,随便查了查,查不到也不在意,反正她要的是讨好皇帝弟弟,只要皇帝弟弟记得她进献美人的功劳就够了,至于那美人的真实身份,她一点都不在。
可是,卓冷岳在乎。
若是萧青蕤当初是遇困晕倒在那片草丛里,又不幸被带走,以她的心智,定会想办法从安宁长公主别院里逃出,可是,卓冷岳想着查来的消息,深深拧眉,她心甘情愿的成为安宁长公主的舞姬,以出众的容貌和资质成为长公主重点培养的人,更在皇帝到安宁长公主的别院那日,一舞倾城,进宫入侍。
灌入肚腹的烈酒,刀子似的灼烧着,卓冷岳目中露出难受的神色。
天家富贵,无上权势,寻常女子自是不可抵抗,可是,卓冷岳知道萧青蕤不是那样的人,荣华富贵,她看得并不重,若是她在意的是这些,她不会甘愿做杨衍手里的刀得罪满朝勋贵。
毕竟她外无家族护庇,内无子嗣傍身,偏偏一进宫就处于风口浪尖,稍一失势,就死期将至,这些她不会想不到。
卓冷岳一手按着灼烧的难受的心口,一手紧紧攥着帕子,抽丝剥茧的猜想着萧青蕤的目的。
“若不是为了皇家的滔天权势,那她为什么入宫?”卓冷岳突然想到那次她在宫里遭受重罚,他不忍她受苦,想帮她逃出深宫,她怎么说的,“心悦陛下。”
“难道她是为了情,为了杨衍?”心口抽痛的厉害,卓冷岳忽然感觉吹到身上的寒风冷到了骨子里。
“不对。”卓冷岳绝不愿相信这个理由,他突然想起了求天梯上的那次相遇,深夜攀爬求天梯的人,只能是为了心里的大执念,他清楚的记得,她说的是要回家,而她的家在无路可回的远方
“难道入宫和她回家有关?”
卓冷岳层层抽丝,他又绝不肯相信萧青蕤执意入宫,为的对杨衍的情,这个念头一起,他染上酒意的眼眸便是一亮,为了坐实这个猜测,他又想到许多的小事,当时听得时候,不知何意,可和这个猜测牵扯在一起,一切都有了答案。
“入宫,回家,特殊的体质”
“癸水已绝,却容貌丰美”
卓冷岳反反复复的冥想,却又无法将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他痴了似的坐下又站起,在皓白月色下踱步,直到三更的梆子敲响,纵然裹着厚厚的狐裘,身子也冻透了,才回到房间睡下。
心中思虑重重,睡得极不安生,梦境重重,一时是茅庐里的换衣的旖旎,一时又是承德猎场的那场黑暗里折磨,最后所有的春情尽数消散,却是求天梯云雾缭绕的山崖,她目光哀戚飘渺,“我要回家。”
“不要。”
从噩梦中惊醒,卓冷岳一身冷汗,那么高的山崖,她怎能跳下去,除了一死,又怎会回家?除非她成仙了。
“成仙?”
似乎噩梦中的景象太过可怕,卓冷岳被深深的刺激到,他急促的喘息着,忽然掀开被子,奔到书房,将满书架的书的翻得乱七八糟,挑出道家的典籍扔了一地。
哗啦啦的翻着书页,一目十行的看着,直到翻出他印象中的那本,“女丹修炼,斩赤龙,六神通。”
“萧娘娘癸水已绝,却不影响容貌丰美”
脑海里划过一道闪电似的,将他诸多想不通的事情照的明了,卓冷岳怔了许久,他要立马回京,要亲口问她,她进宫的目的,是不是他猜测的这般。
两日后,凉州八百里加急急报摆在了杨衍的御案上,还没看完,阴郁多日的眉目暴怒,一脚踢翻了御案,“汪锦,着人封锁咸福宫,敢有擅闯之人,杀无赦。”
汪锦腿肚子转筋,领了旨意就要下去。
“慢着。”
杨衍撕着那封折子,纸张被撕裂的声音,传到汪锦耳里,让他一阵阵惊悸,“许出不许进,出来的人带到朕这里。”
他等着她求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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