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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跟我来聊聊?”
声音在空旷街道上响起来,很是清晰,清晰地能够听见里面所蕴含的怒意。
过来的两道身影;
一道身穿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对于城内许多人来说,这道身影已经极为熟悉;
另一个道着黑底红边的紧身长袍,袖口位置绣了一只精巧的异兽,跟左边那人平齐走在一块儿。
几个守城卒愣了一下,顿时松开手中佩刀,整齐拱手行礼道:“见过县令大人!”
廖必会已经上任两月有余,在前任县令的辅助下,他也算是彻底在城内站稳了脚跟,其下各司公职人员也都知道他的长相。
再加上前一阵子闹得沸腾的断阴案,现如今许多普通留都城百姓家里面都会藏一副廖必会的画像,这是害怕自己哪天遭遇不幸了,能够认得人去抱屈。
老胡头也随守城卒一起行了一礼,但在他行完礼抬起头瞧见另一道身影后,立马又把脑袋埋了下去,两只手再次抬起拱手道:
“见过缉妖令大人!”
“缉妖令?”
余下几个守城卒呆立了一会儿,也立马弯腰行礼,“见过大人!”
从行政等级上来说,缉妖令和县令不是一个体系,但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品级的职位。
“起来吧。”
廖必会随手摆了摆。
“是!”
老胡头直起腰板,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位公子哥,嘴唇嗫嚅了几下,忍住没开口。
他开茶铺开了这么些年,也算是学了些察言观色的本领,这二位这架势一看就是来者不善,也不需要自己一个小老头在旁边多嘴。
那位公子哥从刚刚的行礼中晓得了来人身份,脸上的桀骜收敛了几分,主动抬了抬手,“见过二位!”
“呵...”廖必会冷笑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旁边那位缉妖令活动活动了肩膀,对廖必会道:“现在,还觉得他们无辜?”
两人很是默契的把那位公子哥当作了空气。
像是先前那位公子哥对于老胡头等人能够不屑一顾一般,在廖必会面前,这白衣公子哥也算不得什么东西。
那公子哥脸上隐约闪过一道羞愤,但对比了一下实际情况,还是把情绪压了下去,整个人沉默了起来。
廖必会摇了摇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话,还是他从南柯嘴里听来的;
其实等到南柯离开后,他在午夜自省时,才意识到了许多时候南柯随口所说的话语,都是那般精辟,那般有份量。
“那你可还有其他异议?”那位缉妖令问道。
“无。”
廖必会抬手指了指茶铺,对几个守城卒道:“帮忙收拾收拾,然后乖乖回去把城池给守好!”
其实按照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几位守城卒已经算是擅离职守;
若是平时被廖必会看见,是免不了一顿责罚的,但今儿情况特殊,他决定放过这几个守城卒。
但,有的人不能放过。
那位缉妖令朝公子哥走了过去。
而廖必会说完后,自己则是朝茶铺走了过去,随手掐一个法诀引来一道风把茶铺周围堆积地尘土吹走。
几个守城卒手脚利索,有的负责搬开杂物,有的负责帮忙重新把竹竿撑起来。
没让廖必会等多久,整个摊位又有了基本的茶铺框架,余下也就是些细枝末节处还需要老胡头自己收拾打扫。
“大人,我们先走了。”
伍长领头,一群守城卒过来又专门给廖必会行了一礼。
“去。”
廖必会摆手。
几人赶紧回了自己的位置。
老胡头这会儿在收拾茶铺,瞧了一眼火炉位置,松了口气,“好险好险,火炉没事就好。”
要是火炉被砸坏,他就得等明儿去找窑匠重新给造一个,耗时不说,这价格也不菲。
见廖必会站在茶铺前,老胡头连忙从附近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板凳搬过去,“大人,坐。”
廖必会坐下,目光看向城内。
“大人,喝茶吗?”老胡头眼眸里面有期待,他不是个没脾气的,也不是个没见过血的。
当了这么些年兵,他要是再不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真是都当到了狗身上去。
“水烧上吧,等那位解决了事儿,一块儿。”
“好的!”
老胡头利索转回了火炉面前,先把水烧上,随即又撅着屁股在火炉后面的一个厚木柜里面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木箱子。
他从木箱子里面取出茶叶,对廖必会‘呵呵’笑了一声,“大人,今儿心情好,给您尝尝我好不容易掏来的好茶叶!”
另一边。
那位缉妖令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借助月色看了眼公子哥服饰上面的刺绣。
“清一门?”他问道。
其实这问话是没必要的。
他们缉妖司办事儿,事先肯定是已经把所有信息都收集好了,目标的身份更是已经准确无误后,才会出现在目标面前。
这么一问,也算是出于人道主义,让你自己晓得自己是为什么死而已。
“正是!”
公子哥仰首挺胸承认。
他心里还抱有一丝幻想,他看一眼在茶铺里面坐下的廖必会,又看一眼面前的缉妖令,“二位过来,是有事儿要我问?在下定当知无不言。”
缉妖令笑了起来,“是,问个事儿。”
“请问!”
公子哥连忙放低姿态,跟先前的嚣张判若两人。
“你们清一门的人,是不是都想死?”
“......”
公子哥愣了一下,下意识认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您刚刚说......”
“我说...”缉妖令掏了掏耳朵,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你们,清一门,找死!”
随着话音渐落。
公子哥忽然觉得面前涌起一道气流,他下意识从袖口里面掏出两张符箓攥在手中。
‘嗡。’
公子哥感觉自己耳边出现了一道热气。
那位缉妖令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几乎是贴在他的耳边道:“你可知,我也是留都城人士?”
“噗...”
公子哥没能有回答的机会。
一截匕首从他胸口穿透出来,银色的刀刃上有殷红的血在滴淌,月色照耀下来,有着一种异样的美感。
这位白衣公子哥应该也是入门不久的,堪堪进了个九品,应该新鲜劲儿都还没冷却下来,因此才有这个闲情逸致跑来欺负普通人。
真要是已经习惯了自己‘仙人’身份的那群老弟子,其实已经是不屑再去无缘无故拿普通百姓发泄打趣的,忒跌份,也太没意思。
缉妖令最低要求是七品;
七品对九品,其实在那位缉妖令出现的时候,其结果已经定了下来。
茶铺中;
廖必会接过老胡头递送过来的茶水,他能够感知到老胡头的手在轻微颤动。
抿一口茶叶,到底是私藏的好茶叶,不似平时用来招待顾客的普通茶叶,这茶香沁人心脾,轻轻嘬一口整个嘴里都有甘味回香。
廖必会抬头看一眼老胡头,“害怕了?”
老胡头咧嘴笑了起来,“老头子也是年轻过的,当年在战场也沾染了不少血,这杀人倒是不害怕,就是......”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先前听那位大人说,这人是清一门的人?”
他这时候是有点担心了,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为廖必会这位县令担心。
这大宗门的弟子要是在哪一座城里面出了什么事儿,背后宗门肯定是会派人下来问问情况的。
而清一门在整个锦江郡,几乎就是土皇帝的存在。
“清一门的人,难道不是人?”廖必会反问他一句。
他不奇怪老胡头的想法,甚至于他自己在刚刚得知锦江郡城里面发生的事情后,脑子里都有片刻的空白。
毕竟他自己也是仙门中人,这种感触可能比其他人要更加深刻些。
“是,是,是。”
老胡头不敢随意接话,连忙点了点头。
恰巧看见那位缉妖令提着染血的匕首往茶铺走过来,忙又洗出了一个茶碗,倒上了一壶好茶,双手送给了那位缉妖令。
“多谢大人为小老儿出气!”
老胡头说得诚恳。
可能这缉妖令出手并不是为了自己,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为了自己出了口气儿。
他老胡头虽是没本事儿,但也不至于厚脸皮到不愿意承认这种恩情。
“没必要谢的。”
缉妖令接过茶碗在廖必会旁边坐下。
他看起来大概三十来岁,稍稍比唐二要年长一点,但在缉妖令行列中,应该也算是年轻的存在。
“我小时候在留都城住过一段时间,你这茶铺,我来过。”
老胡头一愣,打量了一眼缉妖令,“那老头子倒是有眼无珠,没认出大人来。”
缉妖令摆摆手,“我当时才十岁出头,你不认得我也正常。”
“是,是,是。”
老胡头应和着退了下去,手中拿了一壶茶,往城门方向走去。
他还得去感激感激那几位守城卒。
这人情世故就是在这一来二去之间逐渐形成的。
廖必会把茶碗放下,问道:“你该走了吧。”
缉妖令也把茶一口喝干,反问:“怎么,担心我继续在你辖内杀人?”
他又指了指躺在街道上的尸体,“你是觉得杀他杀错啰?”
廖必会本能皱眉,“杀没杀错先不说,我不是很能理解你这般做的意义。”
“上面有令就行,哪里还需要有什么意义?”缉妖令手指点了点,“怎么,您是觉得心里不舒坦?”
“有何不舒坦?”
廖必会虽是仙门中人,但在进入仙门前,他首先是一个楚人。
对于自己的立场,他从来没有过任何的迟疑和犹豫。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您可是上面用来树立典型的,您要是心里有不舒坦,我们可就不好做啰。”
缉妖令站起来,用先前老胡头擦拭了板凳的抹布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
“您后面还有事吗?”
“没。”廖必会摇头。
“我今晚还有一个目标,就在留都城附近,您有没有兴趣一块去看看?”缉妖令邀请道。
“你的事儿,我为什么要去?”廖必会拒绝。
“呵。”缉妖令轻笑一声,“先前您不是担心我会滥杀无辜?这会儿,您就不担心我出去会杀死一个无辜的人?”
他顿了顿,又道:“还是说,您的善心只用在了留都城,而对于城外的一切,你都不在乎?”
“......”
廖必会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
.........
留都城附近,还是有些村镇存在的。
这些村镇依附于留都城而建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够算是留都城的下辖区域。
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们都是自己管理自己,村镇内也有一套完整的管理体系存在。
夜风微拂;
树梢和树叶摩擦发出了一道道声响。
廖必会站在一个客栈外。
这间客栈距离最近的乡镇也有一段距离,算是一个建立在商道上面,专做赶路人生意的客栈。
夜已深;
这回没什么戏码能够上演。
那位缉妖令找准了一个房间,从外面投掷了一块碎石进去。
过了一会儿。
一道身影直接破窗而出。
这位只穿了白色内衬,应该是出来匆忙,没来得及套上清一门的制式长袍。
没有过多话语,那位缉妖令甚至没像先前那般去确认一下身份,几乎是在对方出现的瞬间,便贴了上去。
但这位目标显然手底下是有本领的,他应该也是一个七品的练气士,手底下各种招式看得廖必会都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
两人陷入了僵持;
廖必会站在旁边没有任何想要插手的想法。
但好在这种你死我活的交手也持续不了太久时间,几分钟后,那位缉妖令在付出了一定代价的情况下成功斩下了目标的首级。
等尘埃落定。
廖必会缓缓走了上去。
那位缉妖令胸口处有一道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其他位置也有许多伤痕,但依旧是露出一抹笑容对廖必会道:“让你久等了。”
廖必会看了一眼尸首,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也干了什么恶事?”
缉妖令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自己伤口,抬头回答道:“在门内老老实实修行了二十多年,这应该是头一回下来。”
“头一回?”
廖必会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看向缉妖令的目光毫不掩饰得露出了愤怒,“你是在滥杀无辜?”
缉妖令又笑了出来,嘴角甚至渗出一道血迹,他缓缓摇了摇头,“廖大人,我之所以要您来,就是想要提前告诉您,这,是战争。
战争,是不允许有仁慈的。
您,最好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