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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招惹更多瞩目,九郡主决定今晚就走,只是修补船只至少要一日的时间。
她原本琢磨着要不要再停留一日,谁知码头上和她混了个眼熟的船工们听说后主动提出要帮她修船,她感觉怪不好意思的,拿出从商户那坑来的一半银子分给大家,晚上又同他们一块儿修船。
大半夜,一群人不睡觉反而修船修得起劲,多的是人一边聊天一边干活。
“姑娘,听说你们是北域的人,你们北域那边是不是真的很冷啊?”
九郡主咳嗽一声“挺、挺冷的?”
船工手中活计不停,接着好奇“那你们是不是穿的很厚?平时生活会不方便吗?沐浴的时候会不会很冷?你们穿的是什么料子的衣裳啊?我也想看看能不能买到保暖料子的衣裳给我女儿做一套,她冬天可怕冷了。”
“哈哈,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吧我也不了解,我只负责穿不负责做衣裳。”九郡主干巴巴地说。
她感觉自己快要待不下去了,偏偏这些船工热情又爱聊天。
“我听从北域回来的朋友说北域的衣裳有羽毛,头发上也会戴羽毛的发饰,看着十分好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带,是不是真的很好看?”
九郡主也很想知道北域的人是不是真的这种打扮,随后想到无极岛上的玉琉原以及他侍卫们的衣裳。
“也有正常衣裳,有的和中原差不多,只是衣裳上会多些北域特有的装饰品。”她回忆着。
北域的发饰也许和西域那边差不多,都有各地的特色,比如说中原女子多数戴发簪,西域女子戴珠串、铃铛或是其他好看的饰品,北域女子就戴白羽之类的?
别说,戴小白羽好像怪好看的。
九郡主忽然来了兴趣,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要上船去找少年,一抬头却发现少年一直坐在船沿,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就这么单手托腮专心地看着她。
眼中看不见其他人,一直一直在看她,看得底下船工们都不由哄笑。
九郡主后知后觉地红了下脸,在船工们没有恶意的打趣声中难得使用轻功,轻巧跃至他身边,抱着他胳膊蹭啊蹭,波斯猫撒娇不过如此。
“阿月,周七两说你以前去过北域呢。”
周不醒说阿月小时候在北域遇见过一点不好的事情,所以他十分讨厌北域。
少年单手垫着她下巴,她压在他胳膊上,仰着头,睁着乌黑的眸子水灵灵地望着他“你讨厌北域吗?”
“讨厌。”他答得疏懒。
“哦。”她说,“那我不问你了,免得勾起你的心理阴影,我去问周七两,他知道的好像很多,他肯定知道北域的风俗人情。”
她撒手就要走,少年却拉住她手腕将她拽了回来。
他双腿悬空坐在船沿,她被拉着后腰抵着船沿,他侧眸对上她疑惑的双眼。
“我不仅讨厌北域,我也讨厌中原和西域。”他懒懒地说,“北域对我来说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讨厌而已,不算心理阴影。”
“那你有不讨厌的地方吗?”
他思考了一会,弯唇笑了下,没有答话。
不讨厌的地方自然有,勉强算是边关那片地儿,因为他是在那边遇见的她,爱屋及乌便也算是不讨厌。
于是九郡主翻身坐到船沿叭叭叭问个不停。
“北域的衣裳究竟是什么样子?真的有羽毛吗?”
“大部分有羽毛,北域比较冷,很多动物活不下来,有一种白鸟耐寒,羽毛织出来的衣裳保暖也轻巧。”
“那北域的姑娘们头发上的发饰是不是漂亮的白羽毛?”
“各种颜色的羽毛都有。”他摸了摸她头发上碎玉发饰,忽然想到,“阿九,你是不是很久没有换新发饰了?”
她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摸到他的手指,被他顺势攥住指尖,眨眨眼说“你也很久没有在衣裳上戴银饰了呀。”
因为怕抱她的时候银饰硌着她的脸,索性便全摘了,如此瞧着反倒像个正宗的中原人。
少年的眸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黑发上。
“阿月,北域的姑娘们好看吗?”
“记不得了。”
“哦,西域的姑娘们好看吗?”
“记不得了。”
“那匈奴的公主好看吗?”她低头撞了下他胳膊,“乌吉娜,她好看吗?”
少年垂下眼,神情疑惑“乌吉娜是谁?”
她笑得不行“你不记得乌吉娜了?”
少年懒洋洋地说“我只记得乌鸡,乌吉娜我真不记得。”
九郡主戳他脸“你不是故意哄我吧?”
少年是真不记得乌吉娜,听她这么说便也能猜得到自己以前大概是见过那个乌吉娜的,神色不动反问道“那你觉得京城小倌馆里的男子好看么?”
她张了下嘴,本想说好看的,注意到他危险的眼神,到嘴的好看瞬间机智变成“我也不记得了,反正阿月肯定最好看!”
少年冷笑“你骗我,如果你不记得只会老实说不记得,你没有这么说,反而试图用夸我来转移话题,你心虚,你觉得小倌馆里的男子的确好看。”
“……”
九郡主瞳孔震动。
不是说姑娘们才会在这方面观察细微吗?为什么阿月在这方面也如此聪明?
少年从船沿跳下来,转身就走。
九郡主追上去问“阿月你干什么去?”
少年头也不回说“调转船头回京城,我要去杀光小倌馆里的男人。”
九郡主兴致勃勃“好耶,那我给你磨刀,你少杀一个就算我刀磨得不到位。”
少年“……”
“你为什么不拦我?”他纳闷。
“我为什么要拦你?”她反问。
“因为我要去杀人呀。”少年笑吟吟道,“我可是杀过很多人的。”
“可你现在杀不掉那些人啊。”九郡主理直气壮,“我为什么要因为没有发生的事同你争论?”
她总是能从不同角度与他讲歪理。
少年无可奈何地笑了,捏了把她的脸“那算了,你还是先磨刀吧。”
船修好时正是月上梢头,船工们连夜赶船离开无忧镇,走的时候码头船工们恋恋不舍地同站在船尾的九郡主挥手。
“下次再来玩哦!”
“下次再来一定要带些北域的特产!”
九郡主大声说“等我下次回来一定带北域特产——”
直到看不见人她才回船舱,周不醒和宋长空对她的人缘感到不可思议。
“为什么短短一天的时间,你和他们就打成了一片?”
九郡主想也没想地说“因为大家都是很可爱的人啊。”
怀有赤子之心的人萍水相逢同样怀有赤子之心的陌生人,大部分都会这样吧?
周不醒扭头看向掰包子的少年“阿月,你不吃醋?”
“这有什么好吃醋的?”九郡主控诉周不醒,“你真小气。”
周不醒叫冤“我又没吃醋,我说的是阿月!”
九郡主转头看少年,自信问“阿月你吃醋吗?”
少年撩了下眼皮“给我递碟醋。”
九郡主“?”
少年抬了抬手中的包子“蘸醋。”
宋长空震惊“包子也能蘸醋吃吗?”
“他就是吃醋。”周不醒更自信,“故意用吃包子蘸醋的说法掩饰他阴暗的内心,啧啧啧,阴暗的内心。”
九郡主给少年递了碟醋,瞪向周不醒“周七两,我发现你真的好坏,坐着我的船,吃着我的饭,用着我的钱,你还想挑拨我和阿月的良好关系,你真是太坏了。”
宋长空终于找到和自己看法一致的人,一时激动,甚至没能维持住佯装少年老成的人设“兄嫂,我双手双脚赞同你的说法,他就是坏蛋,恶毒,歹毒,抠门精贪财鬼!”
周不醒无语“我就说了一句话,你们竟然全针对我,太过分了,到底谁恶毒啊?”
九郡主朝宋长空那边挪了挪椅子,却被少年一只手扯住椅背,挪不动,反而被他扯了回去,遂作罢,探着头同宋长空说“我觉着周七两也应该找个伴,不然他老想着挑拨我和阿月,这样不好。”
宋长空迟疑“会有人这么没眼光地看上他吗?”
九郡主看了眼周不醒身上打着破补丁的衣裳,又看了看他那张经常说些不着边际之话的嘴,诡异地沉默了。
周不醒吱哇叫“喂喂喂你们这算是人身攻击了好吧?说别人坏话的时候能不能声音放小点,生怕我听不见吗?”
少年蘸完醋,不耐地抬了下眼“不想听就捂住你的耳朵。”
周不醒“不是,这不应该你们停止说坏话吗,为什么是我捂住我自己的耳朵……”
少年筷子尖点了点碗沿,一点清脆的响声落在周不醒耳中。
周不醒感觉刚接上的胳膊又开始隐隐作痛,立刻叼了个包子,两手捂住耳朵,一脸幽怨地盯着对面依旧在说他坏话的两人。
这日子没法过了。周不醒痛苦难当地想,顺便吧唧吧唧吃完嘴里的包子。
当夜,梦中也被所有人欺负的周不醒满脸抑郁地醒了,一边想着自己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些怪人,一边爬起床去上茅房。
回来的路上突然瞥见一抹黑影钻进少年的房间,心生奇怪便跟了过去,随后脖子上架了一柄剑。
蓝衣姑娘不紧不慢道“不想死的话,最好别动。”
周不醒冷静道“我觉得你们也许找错人了。”
蓝衣姑娘“你如何知道我们找谁?”
周不醒“反正肯定不是我。”
这句话刚说完,少年屋子里便传来重物落地的响声。
蓝衣姑娘嘀咕“这么快就得手了?”
周不醒怜悯地叹气“这位姑娘,天还没亮呢,不要白日做梦。”
蓝衣姑娘皱眉,长剑深入一分,划破他颈肩的皮肤“什么意思?”
周不醒感觉不到疼似的,两指夹住那柄剑,稍稍往旁边挪了挪。
蓝衣姑娘微微吃惊,这人看着一点也不着调,胳膊脱臼都要去镇子上找大夫看病,竟然也是会武功的?
周不醒屈指掸开她的剑,转身瞧着她,嬉皮笑脸“姑娘,我劝你还是进去看看你那位朋友死了没有,早点去的话说不定还能给他捡具全尸,再迟一点,怕是只能捡到个脑袋。”
话音未落,隔壁听见动静的九郡主霎时推开门,眨眼便到了少年门前,抬脚踹开门,她只顾着阿月,甚至没看见周不醒和他对面的蓝衣姑娘。
黑暗中,少年听见她的脚步声,立时收回扼住灰袍青年喉咙的手,长袖拢下,遮住他沾了血的指尖。
灰袍青年重重咳嗽,从窒息中捡回一条命,来不及多看,迅速撤身从窗口撤出,噗通跳入水中。
九郡主只来得及看见他的灰色衣袍,见他跑了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检查少年有没有受伤。
少年咳嗽一声,微微揽着她,低哑着嗓音说“阿九,我没事。”
可她明明嗅到了血腥味,点上油灯仔细查看,发现他只是脖子上有一点剑伤,手心也有几道划痕,不知是什么东西划出来的,约摸也是剑。
她气急,一面给他上药一面骂道“别让我再看见刚才那个人,下次我一定要把他揍成球捆起来挂在船上做船锚!”
少年没说话,低着眼睫专心看着她给自己处理这些可有可无的伤口。
片刻后,他慢吞吞地说“阿九,一次不成,也许会有下一次。”
“肯定会有下一次,可恶,下一次什么时候来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难道是我们身份暴露了?是下午那会太放肆了吗?可是不应该被发现真实身份啊。”
九郡主皱巴着两条秀眉,又气又急,一时没控制住摁在他脖子上的棉花团用的力气大了点,听见他细细吸了口气。
“阿月,我不是故意的,还疼吗?”她挨近他颈间轻轻呼了呼,温热的呼吸猫尾巴似的撩过他的颈和耳。
少年睫毛颤了颤,慢慢转过黑眸。
想要她一直一直这样对待他,即使无法将她变成他一个人的,只要她如此在意他,只要她最在意他。
他直勾勾盯着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阿九,接下来怎么办?”
她想了想,实在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给他的伤口缠上绷带后冷静道“我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们住一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