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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二十二号星期六,一大早,文生农场大门前围满看热闹的人,周二姐早上起来开服装厂大门,最先发现门口池塘里飘着个小木船,船舱里有渔网和几条鱼。喊包大林去看,发现马路边的岸边树丛里趴着个人,浑身湿透,右小腿露着骨头,好像被什么咬了。木器厂现在有十几个人,正在加班生产家具,早上起床较晚,听说死了人,一窝蜂出来看稀罕。
南边的范店是包文春班主任刘旭容所住的村子,离文春农场较近,这边路上围了一群人,加上早起来打米打面的人过来,也往这边跑,还有路西的回民村,都是爱趁热闹,一看这边许多人聚集,就不断有更多人赶过来。
人们认出了那个人,来偷鱼的是本村村部西边小王庄的王小明,他还在昏迷状态,落水冻的半死,右小腿被什么咬了,裤腿衣服和肉都被撕掉半边,血肉模糊露着白白的骨头。有人把包文春叫起来,他踢拉着鞋子睡意懵懂的过来看看,说:“偷鱼的啊!摸摸死没有,大林哥,去他家通知派人拉医院去,快过年了,可别死在咱这里。另外,你骑三轮车去派出所说一声,就说偷鱼的被鱼咬伤了!”
什么鱼能咬伤人?人们纷纷议论起来,包大林也表示不能相信。
包文春看看白森森的骨头,见他自己很聪明地用腰带系住止血,放下心来,说:“猪和狗肯定咬不出来这么深的伤口,难道是鳄鱼咬的?”
“啊!这里面有鳄鱼?”所有人都不能相信啊!有人说:“那就把水抽干,看看里面有什么鬼玩意?”
包文春心里狂笑,嘴上说:“现在又不抽水栽秧,这塘水这么多,不是浪费了么?唉!你们愿意抽就抽吧!反正我家没有抽水机,你们多找几部抽水机来,把鱼逮上来,给工厂加餐吧!”
王小明躺在岸边荒草地上,冻得苏醒过来,凄惨极了!他呜咽着喊叫:“快救救我!”
可惜,人们的关注点都在鳄鱼身上,没有了关心这个偷鱼贼。
派出所的人到来现场,看到水面漂着一只小船,上面的渔网和十几条鱼都在。王小明的老爹还想把小船装上架子车,包大林说:“这是赃物,要交给派出所的,你想拿走,没门!你儿子出来偷鱼,你每天吃鱼,恐怕吃的很得劲吧!这次你儿子要吃枪子了,以后想吃鱼,就得掏钱卖了吧!”
王老汉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拉着惨叫不止的儿子,恨恨地走了。
在派出所组织下,四部八寸泵抽水机一起工作,把水抽到大路沟里,到了中午时分,塘水只剩一小半,包文春拿起赃物鱼网,撒了一网,捞上来十五六条五六斤的白鲢,对陈副所长说:“这是同案犯吧!等饭后带回去好好审问一下哈!这鱼网,就不用审了吧!”
陈副所长明白包文春的意思,哈哈大笑起来。他守了这么久,可不是等着吃午饭,他要亲自看着,水里到底有什么怪物。
四个抽水机司机和他们的村民组长在这里吃饭,包文春叫煮了几脸盆子豆腐炖鱼,拿出来几瓶酒,由着他们热闹一会儿。陈所和一个协警简单吃点饭,蹲在塘边看着包文春一下下撒鱼网。
周小粒是一个司机,此刻,他和二叔包大林几个正往三轮车车厢里装鱼,活鱼要送到北边水塘里,半死不活的就留着吃。周二姐叫来木器厂的金侨力和服装厂的两个女工帮着剖鱼,包文春还想吃咸鱼干,起码要吃到夏天,至少得晒百十条吧!
初春放的鱼苗,一分钱三个,鱼苗只有三厘米长,经过近一年的养育,主要的靠着随鸡鹅鸭粪猪粪漂流进来的浮游动物,还有冲洗地面带进来的饲料和杂草成车子倒进去,鲢鱼普遍都在四斤左右,个别大的,有六斤多,白花花地扔了一地。
陈所等到池塘水抽得只剩中间两道深沟了,也没有看见什么怪物,那道沟里,是沸腾的小鱼在争夺空间,连个树枝树杈都没有。二叔和几个人下去,拿着网兜一下下的捞。这些鲫鱼鲶鱼之类的算是野鱼,所有不是放养的鱼类都算是野鱼。
给二婶三爷留下一些野鱼,给几个抽水机司机每人几条鲢鱼,野鱼也给一部分,人家来义务抽水,还得再给二十块钱柴油钱吧!包大林老婆在街上商店住,他家不开伙,也不用给他鱼了。他和周小粒开车给村部厂子和街上丁家、祝崇尚伙房送鱼去了。
陈所长也带着半麻袋鱼回所里去审问,他这一走,一场偷鱼风波就算过去了,至于王小明以后会不会改行,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包文春终于完成了英文小说的写作,看着四大摞近尺高的稿纸,他有些疑虑,这要是交给邮局寄往美国,万一遗失了,或者淋水了,那都是不可挽回的损失。想了下,还是觉得给对方打个电话说明情况。今晚无论如何要去学校了,过两天就要考试,不做些准备怎么能行?起码也得做个样子吧!
不知道鲍守彦和包子福是怎么说的,中午的时候,包子福和周善武周善文兄弟来了。
周善武就是周二姐父亲的大名,他的亲兄弟周善文是本组的会计,负责村组的各种账目分拆,就是村里把各种需要分摊的任务数字下发到组里,再按人头按地亩数分摊到具体人头上,修水利筑路修水沟之类的活儿,计算分摊到每人每户几米的工作。
包文春看着包子福,想起他是个可怜人。包子福的老婆老王才四十多岁,是个干净利索又爱说笑话的敞快人,和包妈关系密切。前年秋后的下午,突然觉得发热伴有头晕恶心,她已经有六个孩子了,老大是女儿,高中毕业,如今在服装厂上班。最小儿子的也七八岁了,在小学读书。
那时就要做晚饭了,家里就她在家,她想自己不会怀孕了吧!觉得又不像,就想叫医生看看。
刚巧村里的老韩太太感冒了,派人找来本大队的赤脚医生本家的包子贵来打针。就被老王截住,来到家里。
包子贵那年三十六七岁,曾经上过卫校,又到郑州培训过,眼睛有点近视。以前在乡卫生院坐过门诊,手艺不错,凭着号脉和望闻问切,能诊查出周二姐的心脏病是瓣膜缺损,包文春很佩服!以前自家的孩子小时候多病,大都是背到他家打针吃药。
他还年轻,上门送医是家常便饭,几年后村卫生室解散,他回家开了个私人诊所,才不再出诊。他有句话很经典,包文春记得很清楚:生死两重天,医患各一边。我点子背,你点子也背,一针就能把你打死;咱俩运气都好,那就一针消除病患。
今天他和老王两个,就属于同时点子背了。包子福听说老婆病了,急匆匆回家的时候,遇到包子贵背着药箱正往村外走,他走得很急,连包子福喊他都没有听见。包子福回家一看,老婆已经牙关紧咬,人事不知了。
包文春那天回来就遇到村里办丧事,只得按照包妈要求无奈地去送丧礼。
现在没有医闹。包文春也知道这是一场失误,包子贵眼睛不好,打错针了,又没有带解药,针剂注射进去,他就知道无力回天了,连忙离开。
包子福有四子两女,是个和气善良的人,没有也很难续弦,现在子女都没有成家,他坚持为所有子女置办一份家业,到老了,独居在村外的小屋里,整天坐着竹篾编织小物件,嗜好喝一种五块钱三斤半的勾兑酒,终于在一个连阴雨天里,孤独地上吊自杀了。
此刻,三人拘束的看着光鉴照人的白瓷地板,包子福首先开口说:“小叔,昨天鲍守彦来找我,重提你曾经说过的话,你原本愿意给村子里修一条水泥路的,是对占用那片破窑荒地沟坎的补偿,后来包景福带头,领几个人来怂恿我,也怪我没有提前和你说明情况,就允许他找于登林来解决事情,这也是我的不对,看在咱们都是邻居的份上,你就不要计较这事儿了吧?我们几个今天来,就是和你商量一个解决办法,以前全体村民签字的那张纸就算作废了,我带来了,咱们当面撕掉,那块地你继续耕种,那原本就是你开荒的地,就由你种着吧!我们的意见是,你看还要个什么样的条件,才能继续在村里修建这条路?村子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下场雨就全是泥泞,晴了多少天,还不能走架子车,自行车都是扛着出去。还有,那条排水沟已经堵了几个月了,这是天气没有发大水,万一真的发水了,这村里的地全都淹了,咱的面子也不好看是不是?再说了,这一轮的半大截子年轻孩都是十七八岁了,这水泥路修到门前,对说媳妇谈对象也有好处不是?善文,你把合同拿出来啊!”
包文春想了下,说:“其实,修这条路,对我来说,也就是十万二十万的事儿,不算什么的。可这事儿叫你们办得实在闹心顶气,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我能拔你舌头?你非要惊官动府的闹大,再来说这话,一个和和美美的好事,变得讨价还价,传出去好听吗?唉!你和鲍守彦包景福说,我不要求他们道歉了!既然你们上门来说这话,这条路我修了!这张纸也别撕了,就交给我保管吧!咱们再写一份承包合同,我占用了小队的荒地,自然要交承包费,荒地还是写折合三人份吧!但这片地今后不参与小队的土地变动,就是你们重分地时,不包括这边的八十多亩地,因为我的投资太大,荒地变良田不假,粮食价格这么低,收回投资需要很长时间。这和大队林场不一样,至少得让我承包三五十年以上,这一点,咱们必须写下来。我家和二叔三爷的承包地,继续交原有的份额指标,这多出来的地,算是从小队里承包出来,承包费就是这条路的价值。怎么样?也就是说,三五十年以后,这八十多亩地,全部交给小队,和小队其它土地一样,参与打乱重分。”
三个人相视一眼,觉得这小子说得很宽容啊!哪有什么嚣张跋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