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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爱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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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小内侍,他说什么?

    李琛只觉得头晕目眩,耳边隆隆,他的心像被阳光逼退的阴影,恨不能躲进沟壑中去。

    内侍说皇帝知道自己同格桑梅朵勾结?

    说皇帝吐血昏倒,是因为自己?

    可是,可是在那之后,皇帝册封太子,让李策辅佐,并没有责罚过他。

    再后来,他同格桑梅朵策划出晋州弓弩案,皇帝幽禁太子,命李策去晋州查案,而整个皇城,都交到了他的手里。

    皇帝明明倚重他,让他监国理政,怎么是被他气病的呢?怎么会知道他和格桑梅朵……

    比李琛脸色更白的,是鲁逸。

    “吐蕃使团?格桑梅朵?”他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胸肺不至于因为气愤爆炸。

    禁军已经退到一边,禀告过这件事的小内侍脸色灰白,跪在地上。

    鲁逸紧盯李琛的眼睛,见他不答,问道:“这些事,淑妃娘娘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

    母亲说了,要他不择手段。

    既然不择手段,当然要利用所有能利用的力量,谋求皇位。

    可现在皇帝知道了,怎么办?更何况白泛兮去了晋州,万一查出弓弩案是栽赃陷害,进而查出杀囚也是他做的,查出他为了让晋州大乱,进一步诬陷太子……

    有很长时间,李琛都需要克制自己,才不会发抖。

    起风了。

    风吹动他的额头,清晨的凉意让李琛骤然清醒。

    “母妃知道,”他低声回答鲁逸,“母妃会协助本王。”

    “协助你做什么?”鲁逸胖嘟嘟的身子似乎一瞬间收缩,整个人矮小困惑,有些不甘,又绝望道,“你现在就进去,进去向圣上请罪,说你是被格桑梅朵迷惑,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李珑策划先陈王谋反案,圣上也只是把他幽禁起来。有族人为你求情,我们会求圣上给你个封地,离京就藩。”

    这是紧张混乱之时,鲁逸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他不能保证皇帝会饶了李琛,但他不希望李琛愚蠢地,拉着鲁氏一族,全部陪葬。

    “不。”

    李琛的身体不再摇晃,他站得很直,脸上的血色褪去,露出属于皇子的桀骜。

    “父皇饶恕李珑,是因为他原本就不在乎先陈王的死活。但是李璋不一样,父皇偏爱他!”他缓缓摇头,每摇一次,都更坚决,“我们距离成功,只差一步。事情已经败露,父皇不会再治罪太子。在这里跪地请罪然后被囚禁终身?鲁伯,我宁肯死。”

    他唤鲁逸鲁伯,按照族中的辈分。

    “鲁伯怎么选择,本王不会干涉。但是今日,我不会放弃。”李琛仿佛站在幽冥地狱中,唯一爬出煎熬的机会,便是拼死一搏。

    鲁逸上前一步,嘴唇颤抖双手去抓李琛,被他抬袖躲开。

    “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李琛扬声道,“来人!”

    禁军听命上前。

    “尔等把守南薰殿,保护圣上,无论是谁,一律禁止进出。”

    禁军略犹豫一瞬,便齐声领命,迅速向两边散去。

    李琛看一眼东宫的方向,迈步向前走。

    他的步速很快,鲁逸追上去。清晨的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红墙上,纠缠在一起,模糊不清。

    “殿下要做什么?”鲁逸问。

    “太子谋逆逼宫,”李琛发狂般道,“本王要带领禁军,传父皇命令,诛杀逆贼、定倾扶危、匡扶社稷!”

    “你……”鲁逸停下脚步,手掌按住胸口。

    他看着李琛的身影向前,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一刻无比漫长,漫长得像鲁氏数十年辅佐两朝皇帝,却迟迟无法进入权力核心的时光。

    如果李琛事败,鲁氏能独善其身吗?

    不能,这是诛族死罪。

    鲁逸的脚仿佛被钉在地板上,半步都挪不动。可他的魂魄却是激动的、跳跃的,像急于嗜血的蚂蝗,一点点,向李琛的方向贴去。

    终于,鲁逸开口道:“你等等!”

    他向前疾步走去,红墙上宽大浅淡的身影,再次同李琛的贴合在一起。

    “鲁伯,”李琛问道,“您不怕被本王连累吗?”

    “我已年过半百,”鲁逸紧咬牙齿,声音像是从咽喉中逼出来,“活够了。不如在死之前,赌一把。”

    “我敢打赌,”陪同叶娇一起参观楚王府的丫头水雯,兴高采烈举起手,“楚王这些桃树,是为小姐种的。”

    “没人跟你赌,”冯劫瘸着腿,却兴致勃勃陪着转悠,“这不是很明显吗?除了桃子,还有梨树、枣树、石榴树、枇杷树,这是要让小姐不出楚王府,就能吃遍时令鲜果。”

    “切,”叶娇负手向前,假装满不在乎道,“谁稀罕啊,我想吃果子,可以去集市上买。弄个果园,挤占练武场的位置,射箭打拳都没地方。”

    “这是殿下谨慎,”冯劫低声道,“楚王府又不像咱们,武学世家,锻炼筋骨必不可少。他在府邸弄个练武场,于理不合。”

    这个人,真是心细如发、考虑周全,半点错漏都不会有。

    楚王府还没有管家仆役,一些将作监的工匠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他们认出这是楚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各个毕恭毕敬,没多久,就惊动了将作大匠。

    将作大匠是将作监的长官,四十来岁,没有穿官服。他眼神不太好,以至于看人很专注,像是在盯着。从三品,官职比叶娇高出不少。

    他亲自带着叶娇观赏楚王府。

    “距离婚期还有十来日,楚王临走前,已经安排置办了许多器具摆件,叶郎中若有不喜欢的,本官差人换过。”

    叶娇忙说客气,并且夸赞他把楚王府修得典雅大气、花草繁盛。

    将作大匠谦虚几句,便引着叶娇,给她指假山从哪个方向观赏,是一只鹿的形状;去湖心桥最近的路是哪一条;如果想射箭,可以从湖的这边射到对岸,比校场有趣;这个门栏是按王府制式修的,不能改;前厅很宽敞,楚王把书房安排在正房旁边,距离寝殿很近;厨子前几日已经安排好,今日小姐可以在此试菜,若不喜欢,也可换过……

    林林总总,说了许多,直到叶娇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这个将作大匠,这么闲吗?

    按理说,三品大员是需要上朝的。但是这些日子叶娇上朝,从来没有见过他。今日叶娇缺勤溜达王府,将作大匠突然就出现了。

    叶娇想到什么,便会直接问。

    “看大匠准备得如此妥当,似乎在这里等着下官?”

    将作大匠有些意外地笑笑,坦诚道:“楚王殿下临走前交代本官,说是叶郎中或许会来。如果您来了,就在这里多留留,不必急着回去。”

    多留留,不必急着回去……这像是特意的嘱咐。

    叶娇抬头向外面看看。

    “今日早朝,”她试探着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早朝?”将作大匠疑惑道,“本官负责修缮楚王府,已有许久不去早朝了。早朝能有什么事?有魏王殿下事无巨细过问负责,没什么事。”

    叶娇跟着将作大匠向前几步,忽然又停下。

    她心里突然有些忐忑不安。

    圣上在宫中病着,也不知如何了。

    “饭菜不用尝了,”叶娇拱手对将作大匠施礼道,“下官还有别的事,暂且拜别。”

    她说着便向外走去,还未走到前厅,忽见一人在工匠的引路下急匆匆跑来。看穿着打扮,应该是禁军中末级卫士。

    扑面的风带来危险的气息。

    “出什么事了?”叶娇迈步出去。

    那小禁军单膝跪地道:“卑职是飞奴苑养鸽子的,收到副统领的飞鸽传讯,却找不到他。去严府问,被赶出来。卑职绕着严府围墙转了一圈,听到东厢房有打斗声,有副统领的声音。卑职……”小禁军气喘吁吁,急得顾不得抹去额头的汗珠,“卑职想要回去搬救兵,但没人听卑职的。遇到六殿下,殿下说,这种事,找叶郎中,准没错。”

    “什么六殿下?”叶娇一时没听出他说的是谁。

    “六皇子殿下。”小禁军道。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叶娇询问着,人已经迈步,步伐越来越快,最终跑起来。

    她红艳的衣裙在风中飘扬,像战场上的一面旌旗。

    显然,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严从铮。

    “叶郎中,您跑错了!”小禁军追着她道,“那不是严府的方向。”

    “谁说要去严府?”叶娇抬手抓住马匹的缰绳,“去禁军衙门,搬救兵!”

    小禁军的眼泪快掉下来了。

    六皇子说得果然没错。

    找叶娇,的确有用。她的焦急写在脸上,毫不掩饰对副统领的关切。

    有人传言说副统领和叶郎中闹翻了,那些人是放屁!

    可是,怎么去搬救兵?

    兵部库部郎中,能搬动皇帝亲卫兵马吗?

    小禁军一路担心忧虑,便见叶娇已经一脚踹开禁军府衙的门,唤道:“来人!”

    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令牌。

    那是一块玄铁腰牌,圆形,巴掌大小,正面雕刻猛虎,背面刻着十六个字:“凡遇直宿者悬带此牌,出皇城四门不用。”

    这里的每个禁军都认识,这是严从铮的腰牌。

    严副统领的腰牌,什么时候跑到叶娇手上了?

    叶娇自己也没想到,那时她在政事堂外的偏殿详查各地臂张弩数量,太子李璋故意为难她,让她宫门下钥还不能回去。后来还是李策的母亲拜托高福,送她出宫。

    严从铮听说了这件事,送来腰牌。

    他那时说,把这个交给禁军,他们就会带叶娇出去。

    那么,这些禁军能带她出宫,能不能,带她闯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