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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啊,堂屋暖瓶里有热水,缸里还有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干净水,你洗洗弄弄的就休息吧。”何大娘叮嘱着丫头,怕她不放心又接着说道:“哦,对了,你娘的病要治需要等到晚上,你稍微休息休息,我就给你安排住处。”
何大娘的话很明显是逐客令,她不希望丫头住在她家,倒不是因为这丫头怎么样,而是因为她不想他儿子阿方怎么样。
“大娘,我不走……我就住在这里行不行?”那丫头明知这样不礼貌,但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娘亲,只好恳求道,看到何大娘不动声色,赶紧又补充道:“大娘,您放心!我不会给您添乱的!我可以干活,我可以干很多活,什么活都行!”
说罢,这丫头竟是左右寻摸着找到一柄斧头,抓住一根树枝就要劈下去。
“哎哎哎……丫头丫头……”何大娘赶紧拦住了丫头,她抿了抿嘴,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但实在又拗不过丫头的固执和孝顺,左右思量一番之后,只好闷着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你留下住吧。”
那丫头听到何大娘这样说,高兴地“哎”了一声,又多拿了几根木柴,还是要劈。
“我的傻丫头啊!”何大娘乐了,笑道:“哪里用得着让你干这些粗活啊!”
丫头怔了一下,脸红了一红,把斧头轻轻放在了地上,又将地上的柴火重新摆好,看了看院子里,实在是没什么别的活,只好站在了原地。
“丫头啊,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何大娘怕丫头尴尬,拉着她坐在了院子里的小板凳上,也是越看这丫头越喜欢。
“大娘,我叫小慧……”
“哦哦,小慧啊,好名字好名字!”何大娘很矛盾,她很喜欢阿慧这丫头,如果不是阿方二十六岁有情劫,这小慧温婉淑慧,还真是儿媳妇的好人选。
“嘿嘿嘿,好名字好名字!”阿方也在后面傻笑着应和。
何大娘听见阿方的声音,这才想起这个小兔崽子,赶紧回过身,呵斥道:“有你什么事!还不赶紧做饭去!”
“哎哎,好好好!”阿方连连答应,乐呵呵地跑到院子角落的厨房里去准备做饭了。阿方心里盘算得很好,得此佳人,还要什么骆苗啊,这小慧长得多招人疼,又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还不得好好表现表现。
小慧看见阿方忙活,赶紧也站了起来,撸撸袖子准备去干活,又想起应该先跟何大娘说上一句,于是回转过身,有些拘谨地说道:“大娘……我去帮哥的忙……”
“小慧……”何大娘拉住了小慧的衣襟,示意她坐下,慈爱地说道:“你是客人,就让他去忙活吧,你歇着。”
小慧感觉很不好意思,赶紧红着脸推脱道:“大娘,我是来求您救命的,帮忙是我应该的……”
“嗨!你这孩子,赶这么远的路拉着你娘过来,多不容易啊,怎么还能让你去做饭!”何大娘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小慧却是坐立不安地看着厨房方向,她那颗勤劳的心蠢蠢欲动。
何大娘知道小慧这丫头很勤快,而且是一眼就看出来的。人的气质是写在脸上的,一个懒人和一个勤快人,看外表看表情就能看出来,这就是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气质。何大娘怕小慧老想着干活,又怕她和阿方因为干活一来二去擦出什么火花来,赶紧转移话题,说道:“小慧啊,有个问题大娘我不该问的,但是不问又治不好你娘的病。”
小慧微微凝眉,她已经做好了被问到“不该问的问题”的心理准备。
“大娘,您说就是,我……没关系的!”
小慧的好说话又让何大娘很暖心,她拉着小慧的手,尽可能委婉地问道:“小慧啊,大娘刚才听你说,你爹……去得早,你能跟大娘说说你爹……是什么时候去的吗?”
闻听此言,小慧的眼睛一下子就含满了泪水,苦命的她从小就没了爹,和娘相依为命这么久,好不容易成了年可以找婆家了,娘又生了这种病,因为这病,娘这些年来好不容易为小慧攒下的嫁妆钱也都用得差不多了,甭管这病能不能治好,小慧的亲事算是耽误了。不过,小慧这孩子的确是孝顺善良,即使家里穷成了这样,她也没有丝毫埋怨她娘,只想着治好娘亲的病。
何大娘眼见小慧红了眼眶,呆呆愣愣似乎是在想什么,她也不好开口催,有点后悔上来就问了小慧这么严肃的问题。
良久,小慧的心情算是调整好了,这才含着泪跟何大娘讲起了自己的身世:“大娘,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我爹去的那年,我正好十岁,到现在,也有八个年头了。”
“那……你爹当时是怎么去世的?”何大娘追问道。
“我爹上山砍柴,遇上一群狼,被……被活生生地吃了啊!”小慧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胸口一阵剧痛,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纵是何大娘见惯了哭哭啼啼,看小慧这样哭也是心中发堵,她赶紧拍了拍小慧的后背,一边轻拍,一边温柔地劝道:“丫头啊,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回来治好你娘,再找个好婆家,就是享福的时候了……别哭了……啊……”
小慧懂事地憋住了眼泪,紧抿着嘴唇懂事地点了点头。
何大娘见小慧不哭了,继续说道:“小慧啊,你坚强一点,如果不是你娘治病需要知道这些,大娘我也不会问,既然问了,你为了你娘,也得坚强,明白吗?”
小慧“嗯”了一声,温柔似水的眼睛里透出了一股坚定。
何大娘点点头,问道:“你们怎么能知道你爹是遇见了狼的?”
小慧强忍着哭意,回答道:“这一片的山上,自古以来就没有老虎和熊,咬得那么碎,肯定就是狼了。”
“有没有可能,是人干的?”
“啊?”小慧愣了,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是狼以外的人干了这件事,毕竟,在她眼里,在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山村里的淳朴的人眼里,狼绝对是比最恶的恶人还要恶上几百倍。
“可……可是……村……村医……说过了,是狼干的啊……”小慧结巴了起来,她不敢相信何大娘说的话。
“小慧,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害怕了。”何大娘顿了顿,同情地看着小慧说道:“你娘的病,就是你爹的魂魄害的!”
“什么?!”小慧惊得从板凳上站了起来,又惊又怒又气,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会是爹的魂魄害娘成了这样。
“小慧啊,说出来你肯定不信,但大娘我在你娘的背上,看到了你死去的爹。”何大娘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非常郑重。
“不!不可能!”小慧还是不相信,她后退了几步,摇着头说道;“不对,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爹……”
何大娘很淡定,她曾经被无数病人家属怀疑过,用现在的话来说,医患关系也曾经闹得很僵过,但事后,这些病人家属没有一个不磕头下跪地感谢她的,所以,她早就习惯别人的怀疑了,小慧如此一问,何大娘就悠悠然地说道:“难道,没有人说过你和你爹很像吗?”
“喀拉”一声犹如晴天霹雳,小慧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一回,由不得她不信了。
“行了丫头,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喊你你就出来吃饭,剩下的事,就看今天夜里三点吧!”
小慧愣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夜里三点,何大娘已经在院子里摆好了道场,她的道场与佛道两教都不相同。
道场,是梵文Bodhimanda的意译,音译为菩提曼拏罗,如《大唐西域记》卷八称释迦牟尼成道之处为道场,后借指供佛祭祀或修行学道的处所,如中国佛教五大名山,分别为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地藏菩萨、观音菩萨、弥勒菩萨的道场,也泛指佛教、道教中规模较大的诵经礼拜仪式,如水陆道场、慈悲道场、天师道场等。其中,道教的道场又称法事,即道教宫观中一种为善男信女祈福消灾,超度亡灵而设坛祭祀神灵的宗教仪式。其方法主要由高功、经师诵经、掐诀、踏罡、存神,把信众的美好心愿传达给神灵,祈求神灵保佑人们实现一切美好的愿望。道场分为:“祈福道场”(阳事道场)和“度亡道场”(阴事道场)两大类。祈福道场大则祈祷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禳解灾疫;小则祈祷为人们祈福迎祥、驱邪伏魔、消灾解厄,保佑人们事业有成,生活幸福,财运亨通,灾消祸散,身体康健,运程改变……通过做这种道场,能够使人们的一切善良美好愿望得以实现。而度亡道场则是为去世的亲人所做的追思度亡道场。道教认为万物皆禀“阴阳二气”而生,一旦阴阳气衰,人则气散神衰而亡。人亡阳神上升阴魄滞地,魂飞魄散,各不相依,若有所滞,则魂被锁入丰都地狱,魄化为骷髅,沦于昏暗之中。于是设坛建醮,追摄亡灵,使已散之气得以凝聚,永离丰都地狱之苦,同时寄托阳眷哀思之情和孝敬之心。
而何大娘的道场,更倾向于道教的度亡道场,点烛上香念决踏步一个都不少,但又没有道教的道场那么复杂,他们讲究不祭不供不拜神不借力,用的全是自己的灵力,灵力有几分就出几分力,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有多大能力吃多少干饭。
“阿方,去把小慧她娘抬出来,用上红布单子裹着。”何大娘布好道场,吩咐阿方做事。
阿方不是第一次这样做,当然知道怎么配合何大娘,他应了一声,就奔着东边客房去了。
小慧打从半夜就没再睡着了,她惦记着娘的身体,想在床前伺候着,可是何大娘不同意,她也就跟着失眠了。
从何大娘开始布道场,小慧就一直趴在窗户角上看着,这会儿听见何大娘吩咐去抬她娘出来,小慧坐不住了,“吱呀”一声打开房门,窜了出去。
何大娘抬了下眉眼,淡淡然看了一眼小慧,说道:“小慧,你要想看就在这里看,不过,一会儿千万不能弄出动静,千万不能干扰做法,你能做到吗?”
小慧没有立刻回答,她噙着眼泪摇了摇头,她知道,如果娘身上的鬼魂真的是爹的话,她一定淡定不了,一定会冲动,甚至做出不该做的傻事。
“唉……”何大娘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丫头啊,倒是实诚!换做是谁也平静不了,这样吧,你回西屋,我把门锁上,你从窗子里看看也就罢了。”
小慧点了点头,垂着脑袋回西屋了。
何大娘摇摇头,走过去锁上了西屋的屋门。
“娘啊!还是把这大娘放在老位置吗?”阿方身强力壮,一边扛着小慧的娘,一边吆五喝六地喊着。
虽说是大半夜,可何大娘家的房子距离其他邻居都有些距离,这是她刚嫁过来那会儿刻意选的位置,当时还是跟着村子里一起建的,现在这房子也老得不成样子了。
何大娘点了点头,说道:“别忘了用红布包着全身,只留下头和脚底板!”
“诶!好嘞!”阿方应着,娴熟地照做了下来。他从小到大看过的这种场景已经不计其数了,如果不是何大娘不叫他学这一路子,估计他也早就成才了。
安置好了小慧她娘,何大娘准备开始做法事。
她目光一凛,脚下腾腾迈了几步,食指“唰唰”一点,左右一红一白两根蜡烛应声而燃,接着,那香炉里未曾点燃的三支香竟然自己冒出了白烟。
阿方坐在旁边打着哈欠等着看热闹,小慧在窗子跟前却是看得一愣一愣的,这院子本来就不大,院子四角又挂着油灯,小慧看得可是真真切切,她何曾见过这神奇的景象,现在已经是张着嘴巴合不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