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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说起来的话,虽然才上初一,但现在算岁数都是算周岁,回到古代,还能虚出一岁来。在两百多年前,这帮子十四岁的少男少女,已经要遵守男女大防不说,其中应该有一半以上已经定亲了呢。
含光端详了一下座位表,想到从前的自己,不免有点怀念地笑了笑。一旁刘德瑜有点好奇,斜着眼看了看,便低声道,“喂,那一行字写了什么?”
“你自己看吧。”她随手就把纸张给刘德瑜递了过去。
刘德瑜拿过看了,不免冲含光吐了吐舌头,笑道,“哎哟,这下该怎么办?”
含光翻开校规手册给刘德瑜看,“白纸黑字写着呢,我能怎么办?”
桂树中学显然无意充当早恋的温床,虽然没有男女分班,但也明文规定了在校期间不许恋爱,一经发现,双方必须劝退。含光当然不至于冒这个风险,再说,她现在也没心思恋爱。和前世不同,现在大秦男女合法结婚年龄是十八岁,过了十八岁才算是成年人。大部分大秦子民都是二十五岁后再结婚,她还有大把时间去寻找合适的对象,现在当然要把宝贵的时间用在读书上才好。
刘德瑜见含光是这个态度,方才一下笑开了,“那就好,我还担心呢多半也是逗你的,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现在,搭理也不是,不搭理也不是。”
确实,三十多个人里,除了最开始填写表格的几个女生以外,多数人都是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含光身上,虽然班规严谨,但含光还是听到了几声零星隐约的笑声:看了这留言以后,她要是脸红了一下,又或者四处张望了,还不知要被议论成什么样呢。
她虽还不知恼怒,但也有淡淡的不快:门户之见,竟至于此。
忽然间就想起她和她七妹小时候在家塾的摩擦来了,当时她仗着身份骄人,话里话外地挤兑庶出的七妹,她妹妹还是头天上学,她便想给她个下马威。
……其结果不必说了,自然是被她七妹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不过,头一次便出师不利,后来她也就没有了再为难七妹的心思。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含光考虑了一下,便蓦地站起身来,拿起座位表上了讲台。自然,一下就把全班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她身上。
“刚才的座位表上,有同学为了和我开玩笑,写了一些不恰当的话。”含光现在好歹也是见过些世面的,要压住几十个同龄人的场子,那是绰绰有余,她环视了同学们一圈,淡然道,“违反了第一百二十二条校规。”
教室里顿时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哄笑:到底都还是孩子,虽然家教都挺好,但八卦的心思却是少不了的,而且,在这个时代,人们心智成熟得晚,也都还比较幼稚,这样的事,如何能不激起他们的兴致?
“这样做有两点失当,第一,污染纸面,闹得全班人全体都要重填座位表。让全班人为你一人麻烦,很自私。”含光抬手压了压,信口雌黄地续道,“二,我发座位表时是以班长身份出面,公私不分,不尊重职务。不论这位同学是谁,谢谢你的好意,还请你以后考虑清楚,不要再犯这两点错误。”
从前她家里下人数百,含光帮着母亲管家时也曾弹压过婆子媳妇,哪次不是当着几十人的面说话?边说边想都不带打磕巴的,轻轻松松,就把笑声给镇住了,她方才在寂静中好整以暇道,“自然,我出身低微,名声不著。靠着老师的厚爱才做了这个班长,虽说只是一个月,但同学们不服也是自然的。老师拣选我,是因为我成绩好。但不过一次考试,也说明不了什么。不如这样,我便出一题给大家,能解出来的,可以写上答案。若此题回答无误,我便即刻找班主任请辞不干。请他任选贤明,若解不出,则这一个月内,还请大家给些面子,不要无故为难。”
话说到此,众人都静了下来眼底也都闪烁着感兴趣的光芒。能靠近桂树,都是家世与学习都拿得上手,也有特长的学生,对于解题的热情是不会差过谁的。即使自己不想当班长,可能解出个那题也不错。再说,自己不想当班长,也不意味着他们就乐见一个孤女站在讲台上挥斥方遒。
含光见众人都不言语,遂转身在黑板上写了题目。‘二十株树,每行四株,最多几行。’
“若有答案,可在黑板上写出,署名不署名都是随便的。”含光拍了拍手,回身笑道。“现在,请同学们再填一遍座位表。”
和有廉耻、懂规矩的人玩游戏还是比较让人愉快的。含光既然已经划下道来,这一次上交的座位表,便是规规矩矩的,没有一丝不妥。
转眼便到了下课时分,含光到办公室上交了座位表,遂和刘德瑜一道往校门口走去。一时于元正也走过来和她们招呼了一下,兴奋道,“不愧是桂树,老师上课都挺有趣的,比小学要好玩得多了。”
他神态兴致盎然,看起来精神十足,和刘德瑜、含光的隐隐疲惫形成鲜明对比,刘德瑜笑了一下没有吭气,含光道,“是吗?我觉得老师上课速度好快,物理和化学都好跳跃哦。”
化学虽然不列入必考,但也是必修科目,至于生物,今天还没上过,但含光已有感觉这不会是她太擅长的科目。虽然现在还不至于跟不上,但要取得优秀成绩,课下看来是得十分努力了。而反观于元正,如此轻松愉快的,便不免让人有些羡慕妒忌:天分在哪里,真是一眼就看得出来,再也瞒不了人的。
“那些都很简单啊。”于元正好容易在含光身上找到了一点自信,“大概看一眼就懂了。算学也是差不多含光你不会不懂吧?”
这个倒是不至于,含光在算学上还是有点天分的,起码足以应付现在这个阶段的学习,再说许多内容提高班也有涉猎,算是提前预习过了。“那还不至于,我翻了一下,这一册都没说什么新鲜的。”
刘德瑜在于元正这个陌生人跟前,没有安芳芳那么善于言谈,说话间,三人已走到校门外,她便同含光话别,去找自己家的座驾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放学期间,桂树门口可是豪车展览大会,基本都没有外国牌子的,全是造价昂贵的国产车,光看外形便是金光熠熠的不同寻常。各色学生来回穿梭寻找自家车驾,也算是一景了。
含光和于元正相视一笑,走出路口去等公车,在站牌下一站,两人的校服却是都引来了路人的瞩目。
“桂树的学生啊?”有大娘便搭话。
也没什么好否认的,含光和于元正都微笑点头,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欣羡的低吟。那大娘也赞叹了一番,“好争气,我们家那孩子想上来着呢,可惜分差了老远。”
旋又好心道,“不过你们这校服金贵啊,一会公车上蹭脏划破了怎么办?还是别挤公车了。”
这也的确是个问题,高峰时期的公车那都是很多人的,还有些人买了菜带回家,并不是穿着绫罗绸缎可以方便出入的地方,就算不蹭上什么,单单是这皮草就挺累赘的,脱了拿着沉,穿着又太庞大。含光和于元正对视了一眼,均有些为难桂树这样学校,还真不是为他们这样的平民准备的,就是考上了,读起来也是处处都感觉到了自己的窘迫。
两个人身上都没带钱,就是想打车也不可得,正为难时,一辆国威开过来,滴滴两声,含光认得车牌号,忙就拉了于元正上了车。
“在桂树第一天觉得怎么样啊?”杨老师透过后视镜,很轻松地问。
含光和于元正对视了一眼,却都是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苦笑。
这,该怎么说呢,直是苦乐参半啊……
世上任何事,只要有心去做,那便没有不能解决的办法。既然身穿校服不好挤公车,于屠夫便开着宝马接送含光和于元正上下学也不能每天都麻烦杨老师不是?只是他要开肉铺,每天早上只能赶在早高峰之前把含光等人送去,这样才能压缩通勤时间,而晚上却要等到关门才能来接。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差,使得含光和于元正成了全校到校最早,离校最晚的学生。再加上含光和于元正又没有亲戚关系,一时间,倒是激起了一些风言风语。
“张老师。”便有同僚和张老师闲聊。“你们班那个李含光,作风很高调啊。”
在桂树,作风高调,往往便是轻浮的同义词。这是在提醒张老师要注意含光的品德了。
“是吗?”张老师还是一贯的不苟言笑,“她在校期间,倒是遵守校规,一板一眼从不出错,堪为同侪表率。”
“这倒是的,本来还觉得张老师做法冒险,一班小霸王未必服气,不过没想到私下议论归议论,面上却都挺服管的。”也有老师加入谈论道,“我几次巡视,自习课上张老师班纪律确实都是最好的。”
“嗯。”张老师点了点头,“看第一次月考吧,若是月考她成绩还是不错,班长我也不愿换人了。毕竟是慈幼局长大的,比较早熟,当孩子王可能也是多年了,管理同学倒是有一手。”
“听说是拿算学难题来立威的。”老师也是人,当然都喜欢八卦的。“刘老师看了那道题没有,难不难啊?”
“那是现代算学三大难题啊。”刘老师有点啼笑皆非。“不靠电脑,手算最多给拉到20条。这得花费多少心力啊……希望不要有太多学生把精力耗费在这上面。”
电脑这还是军事管制品,网络也是一样,没有这两样东西,就没有搜索引擎,只靠报章杂志的话,一个人的阅读面终究是有限的。这个二十树难题,若是不请教行家的话,恐怕还真不知道它有多大的名气。
几个老师对了眼色,都是呵呵地笑了起来,连张老师也不禁失笑,摇头道,“看我说什么,毕竟是慈幼局长大的,有一套啊。”
“我倒听说,她虽然是慈幼局的人,但……”便有人压低了声音,“现在学生中都传言,她来历不一般。”
学生和老师天天在一起上课,老师内部谈话学生不知道很正常,但学生的八卦,老师却多少都有点数的。几个老师都是教过李含光的,闻言思忖了一番,均点头道,“确实是不像慈幼局的学生……”
刘老师自言自语道,“我们桂树教过的学生,出身最高的就是前年进来的桂思燕了,宗房正朔嫡长孙……你们看和她比如何?”
桂家的宗房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么大的桂氏集团,核心股权全握在宗房手里,天水市一大半的地都在他们家名下,这还是老师们了解到的,秘而不宣的隐形资产只怕是更多。按照大秦的继承规则,宗房嫡长孙将会继承高达九成以上的祖业。这祖业就包括了上述的核心股权和地权,虽然他不能变卖,对桂氏集团的经营方针直接影响也有限,但手握的依然是骇人的权势和财富。这样含着金汤匙的贵公子入读桂树,自然会受到各方的瞩目,不论有没有执教,老师们对桂思燕都是有了解的。
也因此,也就有了比较,有了共识说身份,天差地别,可说做派……桂思燕还是比不上李含光,和她比,依然差了那么一点说不出的安闲气质。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回答刘老师的问题,可大家都有了共识。刘老师喃喃道,“可你要说能和桂家比底蕴的,那全国上下也就是寥寥几家了啊,难道是……皇家?”
天恩慈幼局的局管,可就是天潢贵胄,这个联想好像十分合理,可几个老师思及此,面色却是都有几分扭曲了。说话那人道,“反正,现在都传言,她和桂花奶业那位太太的关系可不一般。”
张老师的眉头便不禁微微一皱,几个老师对了几眼,都是欲言又止。刘老师摇摇头叹了口气,“算了,东家的事,还是别多谈。”
虽然桂树中学现在的学生不止桂家人,但因为是桂家出资,老师们还是习惯把桂家叫做东家。听刘老师一说,也都点头散了,张老师拿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却是沉思了起来,过了一会,方才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不论是谁在传。”刘老师也没走呢,他有些遗憾地冲张老师摊了摊手,“用心很阴险啊,李含光可能是呆不久了……可惜了,这孩子又聪明又勤奋,我还指望她在算学竞赛上给我拿几个奖呢。”
张老师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老刘啊,上课的时候,说说这二十株树吧。我这边也好找个人把她换掉……能保还是保一下,闹到她转学的话,事情也不好看。”
刘老师嗯了一声,算是应承了下来,他若有所思地道,“话又说回来了,这事要是落实了,就算她留下来,怕是也不会有谁敢和她交朋友了。不过,真要是那位桂太太的亲戚,她也不至于表现得那么高调吧?”
“这谁知道。”张老师摇了摇头,“老刘,东家的事都别议论,皇家的事,当然也就更别议论了,是不是?”
“是、是。”刘老师略带仓皇地应了一句,过了一会,又吐了吐舌头,“其实也不是说都不能议论,就是闽越王那一系啊,现在确实是……”
说着,两个老师对视了一眼,却都是心照不宣地收住了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