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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京西城,荣国府。
大观园秋爽斋内,院外是悄悄露出嫩芽的梧桐,是经历一番冰雪后仍然绿色依旧的芭蕉,唯有小径上留有些残枝落叶,暗示着昨晚搜查后慌忙中残留的痕迹,稀稀疏疏,隐隐约约。
而院内是三间并不隔断的屋子。屋里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桌案几,案几上摆放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筒内插的笔如树木一般。另一侧设有一个斗大的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水晶白菊。西墙上挂有一幅《烟雨图》,左右又有一副颜氏对联,东侧是一架拔步床,上面悬着葱绿双绣纱帐。
屋里坐着三四个人,其中一人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唯一不足之处独独是脸上有几分忧郁之色。
这位便是蕉下客又称玫瑰花的贾探春是了。要说她为何与众丫鬟静坐在屋里,那还要从昨晚说起。
贾府里有一傻大姐,竟在大观园处捡到了一个“绣春囊”,王夫人和邢夫人等人以此做借口,来了个抄检大观园,以至于弄得到处乌烟瘴气。
探春因极力维护其丫鬟,竟打了王善保家的一巴掌,劝退凤姐等人,让府里婆子丫鬟明白了这个主子是不好惹的。
但昨晚的事到现在仍没有了事,众人便只好安安静静待在各自屋里。
侍书见探春看着众人沉思,她也知晓今日之事对自家小姐的冲击极大,便放下才绣到一半的玫瑰图,拿起扇子轻轻为探春扇了起来。
现是中秋八月十五,天气已渐凉,侍书又如此,反而弄得探春玉体冰凉,忽的就从沉思中醒了过来。
探春立即开口训道:“好呀!原来你巴不得把我扇死,好出府去,找个如意郎君呢!”
侍书知晓自家小姐是口是心非,嘴冷心热,便笑着说道:“我能独自出去吗?我呀,只盼着小姐快快寻个姑爷嫁了,以后还要跟着小姐呢!”
探春自然是说笑,但还是轻哼一声,不满地嘲笑,道:
“哦!那也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夫君若是个好的,自然是你我的幸运;若是遇到个像宝钗哥哥那样的人,你呀,还不如出府去呢!”
侍书装傻笑过,没有回探春的话。
探春自是个极聪明机智的人,奈何如今贾府渐渐衰落,纵是有奇谋妙计,手段不凡,也难以施展,更何况自身还是个庶女。
原本她极为自信要强,不轻易叹气,奈何如此,只好坐在屋里,暗自苦闷。
中秋夜,神京城到处灯火通明,极为热闹。
此时,城内的街道上人头涌涌,吃完月饼和晚饭的人从各家各户走了出来,各大街道上花灯如织,如同浩浩荡荡不灭的流火,舞龙舞狮的队伍络绎不绝,敲锣打鼓,渺渺歌声响彻全城。
城外是渭水八河,青楼十二房便坐落于此,只见各大舟船高高挂起大红灯笼,青楼女子吆喝声不绝于耳,才子佳人乘船游河,吟诗作对,好不快活,虽比不上唐宋时的秦淮河,但亦有一番趣味。
自从诗词之道从唐宋兴起,到余朝已有六七百年之久,李杜之诗,苏辛之词,早已唱响了大江南北。但时人依然愿效仿古人,吟诗作对,流连忘返于烟花柳巷,并以诗人、词人自居,虽无佳作,但略胜于无。
金霄这一日见过王妃李夫人及怜春等人后,带着雷鸣金九等七八个护卫小厮逛起了神京城,原本他准备带金碧婷等人出来,奈何李夫人不允许,他便只好作罢。
金霄一干人出了王府,朝着昆明池走去。
那里是整个神京城最大的湖,原本属于皇家,但建武帝上位后,大笔一挥,与民同乐,故而成了才子佳人,王孙公子一等一的去处。
据朝廷统计,每年中秋,那里流动人员往往多达十余万。
此时,在昆明池中,数条足足八九仗长的船上,各色灯笼应有具有,足足照亮了大半个池水,同时船上传来推杯碰盏之声,往来才子谈天说地,指点江山,佳人添酒作陪,自是不凡。
“世子,您为什么不上船去呢?那船上可好看了。”金九才十八九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见此忍不住问道。
闻言,雷鸣面色紧皱,扫了眼金九,故作正经。
金霄喝了杯酒,摇了摇头,道:“金九,要懂随机应变,看看就算了,无人做伴,上去也无聊的紧,再说了,我的身份也不方便。”
金九年纪虽比金霄大,但也是初识人事,懵懵懂懂的点了头,嘴里喃喃着“随机应变”几个字,猜想着这与上船的关系。
倒是雷鸣细心,猜到了此时的金霄是想某个佳人了,便暗自点头。
“世子爷,要不咱们沿着湖边走走,那里有唱戏的,还有民间的各种杂耍呢!”说话之人就是那次挨打了的张贵,此时的他一脸谄笑。
金霄虽不喜,依然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往明琴楼处走去。
张贵连忙扶着金霄起身,指着方向,嘴里不停介绍:
“世子爷,前面就是明琴楼了,那可是咱们大余的琴学宝地呀!多少古琴名曲都能在那儿找到。还有……”
雷鸣忍不住推了把张贵,严厉地说道:“张贵,话可以说,但不要忘记了身份,知道尊卑吗?”
雷鸣话音刚落,吓的张贵赶紧闭嘴。
金霄撇嘴一笑,他早已不是初世为人了,知道些许御人之道,于是拍了拍张贵的肩膀,道:“无妨,去去看吧!”于是摇着折扇,漫步而去。
雷鸣哼了声后,紧紧盯着过往人群,眼神狠辣,行人纷纷避让。
剩下的人也徐徐跟上,唯独金九依依不舍得望了几眼远处的楼船,恋恋而去。
金霄看着来往百姓穿的都是粗布麻衣,清一色的素服,偶尔看到一两个头戴方巾,青衣篮衫的读书人,回过头想了想,这古代的盛世,莫过于此了。当然,还有些小门小户的小姐丫鬟买个不停,一会儿拿着糖人,一会儿拿着各种零嘴,甚是欢快,弄得行人纷纷侧目而视。
金九早就将刚才的不舍丢掉了,望着形形色色的人,比自己的主子还要高兴几分。
“世子爷,瞧,那边有人正看您呢?是位小姐。”张贵近日算是摸准了金霄的心思,只要是不犯他的不是,说些溜须拍马的话,他还是极为爱听的。
“甚好呀,可惜,家里姊妹不能出来,不然……就更好了,哦,小姐,看来我是有福喽。”金霄惋惜了半句,调侃了半句。
张贵一听,马上又道:“世子爷,要是喜欢,也是有办法的。”
金霄莞尔一笑,转过身子,轻飘飘地说了句“张贵呀!做人得讲武德,若是三心二意,对自己,对家人都不好呀。”
张贵知道金霄不是说着玩的,急忙道:“小人,受教,下次再也不敢了。”
“知道为什么选你做我的长随吗?”
“请世子爷明示。”
金霄哼了一声,摇了摇头,轻声道:“因为你足够聪明,也足够忠诚。”
说完继续往前边去了。
张贵愣了半晌,忽拍了下脑袋,赶忙跟上。
这样闲走着,金霄等人来到了个挂满灯笼的杂货铺,只见五颜六色灯笼虽晚风摇个不停,加上风铃的响声和远处明琴楼传来的琴音,让终日不闻丝竹声的金霄也不禁挺住脚步。
杂货铺旁,一个拖着残躯,穿着破破烂烂,嘴里喊着“过来看看,中秋的菊花,上好的菊花”的老人,手中提着小筐菊花,摇手招呼着往来行人,与昆明池外的景象极为不符。
金霄缓缓停下,模模糊糊的看到了前世奶奶的身影,便朝着嘴里说个不停的张贵吩咐道:“看见了吗?去给那老妇人几两银子,中秋了,让她早些回去吧!免得家人担心。”
张贵诧异的眼神一晃而过,暗想:以前的金霄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赶忙过去。
雷鸣摇了摇头,不阻止,也不赞同。
“驾……驾……”
一阵马车声从远及近传来,越来越大。虽是夜晚,灯光下,仍然是尘土飞扬,往来百姓手忙脚乱的收拾着货物,往来之人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有些地位的小门小户,都纷纷避让,倒地的孩子哭个不停,声音凄惨。
“杨叔,再快点儿,蒋子宁他们还等着呢。”马车中的人自是吴启,只见他慵懒的趴在马车里,身旁的两三个丫鬟给他捏腰捶背,极为享受。
“二爷,今日中秋,人太多,我也没办法呀,”杨叔苦笑而无奈的回道。
看着越来越近的马车,金霄忍不住笑了笑,自己终究是主角,这样的事,又让他遇上了,遥记得半年前才救了个丫头,今天又要化身当捕快了。
“雷鸣,拦住那几辆车,我想看看车里的人。”
“诺。”
雷鸣人狠话不多,做事老辣,朝着马车踏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