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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带着憧憬。
她走了,带着坚毅。
如今已是盛夏,阳光变得不留情面起来,没有了往日的柔和。宁韶影被一阵燥热催促着离开了那如梦似幻的地方,再次睁眼,她独自一人躺在床上,下午时分意外的清醒让她感受到如同被世界抛弃的失落。刚刚的分别不论是真是梦,都好像预示着她再也无法回到那个她熟悉的过去。
天命如此吧。或许正因为她和她是同一个人,上天才要把他们的世界连接一起,这样才能让宁韶影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人都只有一个父母,那个存在于原本世界的父母,陪伴宁韶影度过半生,而这个世界的宁韶影却孤独生活满是辛酸。她从小带着夸赞,她从小满是谩骂。经历未经历过的,才更能体会生命的完整。
或许?如今你的苦,就是另一个你的甜,如今你的甜,都在让另一个你苦。
或许?曾经那些被认为是迷信的一切,其实都是真的,有些人困苦一生,上天终会让他幸福;而有些人一生平坦,但他也终将会走向崎岖。
可是宁韶影一直相信她的成功,是她近三十年刻苦学习得来的,谁也不能否定她那么多年的努力,而把成功归于她的家庭、出身。人的价值,绝不是遵循天的旨意。
“幸福一定是靠自己得来的,不是老天分配的。既然我已创造过三十年那般美妙人生,再创造一次又有何妨。姜太公暮年还能辅佐武王姬发,廉颇老矣,尚可‘饭斗米,酒十斤’,我最大的资本,就是现在还年轻。”
宁韶影暗暗攥紧小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
“韶影姐姐,你可终于醒了。”
宁韶影只顾自己心中所想,还没注意到灵儿已经推门而入。
宁韶影刚要下床迎接灵儿,却是感受到全身酸痛,如同散了架一般站立不稳。这次的疼痛和上次被容毒妇在小黑屋暴打完全是高出几个量级。宁韶影心底又是无数脏话冒了出来。
“韶影姐姐不要乱动了,涂了药你现在虽然伤势已经有所好转,但是还须涂抹几次,修养一番。”
灵儿看着眼前的宁韶影极为心疼,赶忙扶宁韶影躺下便要帮她擦药。
宁韶影想起那日灵儿替自己出头也是被打,现如今灵儿还给自己擦药,心中极为感动。
“灵儿,你别给我擦药了。你怎么样了?身体可有恙?”
“韶影姐姐,你别担心我了,我那不算什么,我胆子小,当时是有些紧张害怕,晕过去了,并无大碍,大概也是何姑姑求情,容监头也并未为难我。”
灵儿边说边笑,还跳起来给宁韶影看。
看到灵儿还能活蹦乱跳,宁韶影心中稍稍放下了沉重的包袱。梦中那宁韶影也是经常被那老毒妇欺负,想必也是灵儿时常陪伴。又想起第一次被老毒妇殴打,是灵儿送来食物药物;宁韶影不会刺绣,灵儿每日加班加点帮宁韶影刺绣交差;又在刺绣考核上不顾自己安危替自己出头,又被打了两记耳光。
刚刚预感自己要永远和那个世界的亲人离开时,宁韶影也默默流下眼泪,但是她知道不能再软弱,在这里,她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或许“死”已经是退让的最好结局。她从来没有走出过校园,乐观开朗的她被老师同学喜欢,从小到大没有人想过害他,一时间经受如此艰难,个中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看着灵儿对自己的好,就如同亲人一般。原来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真正在乎她。这一瞬间的情绪让宁韶影终于是无法再维持那份强装的虚伪。
她一把抱住灵儿,把头埋进灵儿怀中,放声大哭起来。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哭喊声撕心裂肺,细长的脖子上青筋凸起,呜呜声也嘶哑起来,眼泪把灵儿的衣衫渐渐打湿。宁韶影记不清已经多少年没有流过眼泪,但是现在她只想哭,她被扼住了咽喉,若不放声大喊,她会死,她知道,她一定会死。
“到底为什么,要拿走我的一切!我再也见不到父母,再也见不到我的爱人,彤柔也生死未卜,我所热爱的学习,工作,事业,为信念奋斗的一切努力,都毁灭了。如果再活一世就是如此这般情景,我宁愿死在那车轮之下,原以为至少活着就可以创造未来,现在看来死才是最好的归宿。”
宁韶影嘶哑着喊叫,喊出自己心中的一切。苦楚,郁闷,伤心,一切都要释放。
灵儿看到那个总是讲俏皮话,讲有趣的故事,笑对人生的韶影姐姐不见了,如今的韶影姐姐扑在自己怀中,如孩提一般痛哭。仿佛看到了曾经的韶影姐姐的影子。韶影姐姐自从进王府以来的境遇让她极为难过,鼻头一酸,眼泪便是在眼眶中打转。但她不能哭出来,她现在需要做的是坚强,是陪伴。她哭出来,一定会让韶影姐姐更加难过。
“韶影姐姐,你怎会一无所有呢?灵儿会一直陪伴你的,就算全世界都欺负你,我也会一直站在你身边。自从来到这,你对我最好,陪我聊天,还会哄我睡觉,给我讲故事解闷,我是最离不开韶影姐姐的。”
灵儿声音哽咽了,眼眶中掉下一串,潮湿地划过她稚嫩的脸颊,留下一道曲折的线。
“韶影姐姐向来坚强,不会刺绣也没有放弃,认真练习,被那容监头打骂也没有哭出来,在刺绣考核上姐姐敢于当面质问容监头,以前从来没人敢像姐姐这般和她对抗。在灵儿心中,你就是大英雄,你就是我最崇拜的人。现在看到姐姐如此伤心难过,我的心也好痛。”
灵儿年纪还小,并没有多少安慰人的话语,她只是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但是这种情真意切才是最打动人心。
宁韶影听到灵儿对她说这番话,缓缓抬起头。整张脸憋得通红,泪水已经打湿衣领,眼睛里满是血丝,刘海及两鬓的头发被泪水打湿,三三两两结成一缕贴在额头脸颊,显得凌乱不堪。
看到如此憔悴可怜的韶影姐姐,灵儿满是心疼,她温柔的把手放在宁韶影脸上,替她擦去眼泪,整理头发。
“灵儿。这个世界,也只有你对我最好。你放心,姐姐说过,一定不会把你忘了,以后我就算倾尽一切,都一定不要你再受苦,不要你再做这什么狗屁丫鬟!每日寄人篱下,身份低微,看别人脸色行事,要杀要剐只能听天由命,任人鱼肉。我不服,不论我宁韶影在哪,总有一天,我也会有属于我的天!”
宁韶影不仅为灵儿的话感动,更是为心中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灵儿相信韶影姐姐,姐姐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敢做别人不敢做的,姐姐一定可以如愿。”灵儿与这“新”的韶影姐姐相处一月有余,她鉴定地认为韶影姐姐一定可以做到。
灵儿总是无条件支持宁韶影,在她单纯的世界中,既然作为朋友,就该奉献一切。她真心的把宁韶影当做最亲密的朋友,当做这深宫大院之中唯一值得依靠和信任的人。宁韶影感受到这份真挚的友情,真的好像她那生死未卜的闺蜜李彤柔。
情已至此,宁韶影呆呆的看着灵儿的脸庞,她从灵儿眼中完全看不出杂质,有的只是纯粹的清澈。这份凝视让灵儿有点不自然起来,害羞的躲避宁韶影的目光。
这时,宁韶影突然道:“灵儿,你如今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值得信任的人了。你就是我的亲人,我最爱的人。我想,和你结拜为亲姐妹……”
听到这话,灵儿愣了。她从小在村里长大,从不懂外面的花花世界,灵儿从小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孤女寡母生活十几年,母亲少言寡语,每日只是做做农活。村里人思想封闭,都嫌晦气,不愿意和寡妇接触,风言风语也是时常传来,久而久之,灵儿身边再无一个朋友,村里孩子把她当做瘟疫,个个避而远之。
后来,灵儿也已长大,应母亲要求,来到宁王府,遇见宁韶影,两个苦命姑娘相见恨晚,是无话不谈,同吃同住同工,早就把彼此当做至亲之人。但是他们不懂何为结拜,却也从未走到这一步。
“灵儿,你愿意吗?我们虽无血缘关系,但是胜似亲人。我和你结为亲姐妹,从此我们生死与共,荣辱与共。互不相忘,永结同心。我想假如我母亲在这,她一定也会喜欢你,认可你。”
一旁的宁韶影看着出神的灵儿,小声提醒道。
“愿意!”
“韶影姐姐,我愿意,能做你的亲妹妹,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韶影姐姐不同于寻常女子,灵儿跟随韶影姐姐一定会吃香的喝辣的。”
说罢灵儿高兴地笑了起来,抱住宁韶影的腰肢,把头埋进她的怀中。
宁韶影听到灵儿这番话,也是破涕为笑,宠溺地摸摸灵儿的小脑袋。
灵儿松开抱住宁韶影的手臂,跳了起来,那种喜悦由内而外的散发。
“我有亲姐姐了!我终于有亲姐姐了!我再也不孤独了。我的姐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她是全天下最不寻常的奇女子。”
宁韶影也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笑道。“我哪有那么厉害,灵儿你可是夸得有点过头了啊。别人听到可是要笑话你吹牛。”
看着高兴的灵儿,宁韶影却有些神情落寞起来。灵儿一定会是个好妹妹,可如今的自己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小丫鬟,自己真的能是个好姐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