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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搬离
祂想说的,不只是祂的存在。另一个世界,另一群野心,另一群迂腐,另一群可悲的,苟延残喘。
她借给我的力量,是渐渐地融入着我的,也像是我本就应该拥有着它,是处于一种重伤之下的恢复。
而现在,我像是恢复的如生前一般了。
所以请让我从这儿讲起吧。伴随着它,即使作为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幽灵,也变得逸趣横生!
地点:海牧城,大贫民窟
时间:楔791年,9月,9日,清晨
(私人长居旅馆,二楼的楼道里)
清晨,本该是万籁俱寂的,东边的地平线上泛起一丝丝的亮光,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新的一天从远方渐渐移来。
但哭嚎,还是如同鸡鸣般地响起,他们只是无法阻滞,而打扰了那本就轻微的脚步。
这一天,我从窗边醒来,游离在这个熟悉的,有着沉鱼落雁之貌的女孩身边。她是有着不可思议的美貌的,那美貌,是足以摇醒我那沉睡的青春的。
今天,她起的比往常要早上一些,我静静地看着她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解开窗户上的锁,打开窗,那吵闹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芬妮!你最好关掉那该死的窗户!”
发怒似的巨大声音让我不禁地转头,看向那紧闭着的房门。
“对不起,父亲。我正准备向一位先生打听舞会的事。”她用尽了气力才将那微弱的声音传进卧室。
“你难得对此这么上心,我劝你也最好如此。”
明明是严厉至极的声音,我却看见芬妮轻轻地吸了口气,像是早早地就开始等待着这样的声音似的。
“嘿,是迪夫先生吗?”女孩尽量地把头探向窗外,期待着他的停留。
“哈哈,不用这样严肃的称呼,我的成年礼还要过上好些日子呢。”他停留在了窗户前。
“早上好!芬妮‘小姐’今天有什么事吗?”他带着阳光般的笑声问到。
“早上好!我听说您要搬里这里了,是吗?”芬妮鼓起勇气。
“是的呢。”
他期待着芬妮的回应,而她却只是静静地仰望着,不再说话,粉红的气息在那稚嫩的脸颊上扩散开来。
看着她那羞红的脸颊,迪夫微微地笑了,我也微微地笑了。这让我回忆起了,如亘古般遥远的从前,那与我相爱的人儿,她也曾这样羞红过。可惜我的脑海早已渐次地模糊了她的模样。
“我还从不知道你平时这么早就起来练琴呢。”
“不,只是今天,想来和您告别!”
“我相信我们会再见的。比起这个,你的父亲依然强迫你参加那个为贵族巡行的舞会吗?”
“嗯。我从记事以来就毫无目的地为着这个准备着,可我从不喜欢这个,甚至……”
情感从她的身体里爆发,我想,她也不曾想到到自己真能表达出这些话来吧?尽管有些支支吾吾,对一个外人,或者说,一个真正走近她内心的人。近三年来的相处,即使是过了好久的一个雨天,才说上第一句话,但爱情的种子早已悄然在她的心底萌发。
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即使那时的我还没有比较完整的情感,但十多年来,逐渐的恢复,以及我与她的“相处”,也让我成为了能够了解她内心的人,即使她压根不知道我的存在。
但我不能想到的是,她竟能把这一切说出,说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我曾不知多少次看见她蒙在被子里,空空地对着自己哭诉,我本以为她以后也将如此,但今天,确实又出现了令我意料之外的事。
大概是因为“爱”吧?这个被我遗忘了好久的东西。
“巡行舞会的日子还是和往年一样吗?”
“是的。”
我看着迪夫思索了一阵子,多么希望这个男人能提供给她一些帮助,至少要比一个只能在暗中观察的幽灵要多做一些,那除了怜悯之外的事儿。
“芬妮,我想你应该参加那场舞会,而我会替你想办法的。”
“真的吗?您会帮我的吗?”芬妮露出期待而兴奋的神情,她那淡静的眼睛里,恍如是有着,海洋般深不见底的情感。
迪夫将手缩进袖子,为她搽拭眼泪,芬妮有些依赖地低下了头。
“我怎么会忍心欺骗你呢?”迪夫明明还想说些什么,可他却强忍着,转而露出了晴空般的笑容,而晴空有时也许不过掩盖乌云的伪装。
我努力地窥探着他内心,艰难,却也不是一无所获。
我并不喜欢他这样,不把话说完。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至少比我来的更加谨慎!因为即使是我,也还没能看到未来,而他更是不能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说出那些会对她造成怎么样的影响?
羞涩的感觉不由地侵袭了她,她涨红着脸,慢慢地垂下睫毛,像是在与睡眠对抗着似的。
“现在,我该走了,芬妮小姐。”
她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压抑着自己的不舍,抬起头,两人静静地对视着,就像初次见面时那样,像话剧少了声音,像电影忘写了结局,像老歌空无了台词,像我幻想着,你喜欢我……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向他们反抗,向命运反抗。可即使我对此表现着的异常的坚定,却也始终不能确定,事实的确如此。被蒙蔽的是现在的人们?塑造美好未来的是现在的我们?如果我确定这些,这一切不会将你带入糟糕的境界,也许这些话,就不会暗藏心底。”
这是我听见的,他隐藏于内心的声音,但也可能只是我那过于激进以至于出现幻觉的猜测。我不禁嘲笑自己起来,能够轻松窥探着遥远的未来,却又常常无法成功窥探一个人的内心,甚至无法理解他们那已如同搁浅般的情感。
(房东“阿婶”的住处里)
“早上好!阿婶。我该走了,这是这段时间的租金。这段时间,承蒙您的照顾了。”
“你还是那么礼貌,是那样的年轻有为,真希望我那个在外地工作的坏小子能像你这样。以后我可希望你常来!”阿婶放下手中搽拭着的玻璃杯和蔼可亲的回答到。
突然,一个脏兮兮的小孩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求…求你给予我们一点食物吧。哪怕是一点残渣,我的父亲快要……”
迪夫把手放进口袋里摸索,他是想帮点什么的。可还没等到孩子把话说完。
“滚出去!谁让你进到这里来的!”
她的反差把我吓得哆嗦,迪夫也被吓到了,急忙把手抽出。
好在,我们也都不约而同地,渐渐明白了这些。
看门的男人追了过来。
“抱歉,抱歉!我没有拦住他。”
阿婶向男人眨了眨眼,男人好像了解到了什么,任凭孩子怎么哭闹,他只是不予理会的拖走。
从她那表面凶狠却又暗藏善心的眼神里,我越来越敢肯定自己的猜测,我想,她不过是想“吹动更多的风车”罢了。
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吹动更多的风车”这样的比喻?也许我曾在那被遗忘了很久很久的人生中,听过这句话吧?
“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态了。让我送送你吧?或者帮你拿拿行李?”她的话断断续续,和那些真正冷漠的人不同的是,她很明显是受到了波动的,而且现在的我敢肯定,那是一种向善的波动。
“不用了,谢谢您。”
迪夫转身离开了,却又在不远处轻轻念叨着:“有的风,不过是为了吹动更多的风车罢了。”
我震惊了!呆站在原地,以至于没能在第一时间里跟上他。
他怎么说了,和我一样的话?我没能得到答案,只得先把这当做是一场机缘巧合。
阿婶像是也听见了,却不知这是对着谁说的,也许,她能想到是自己吧?
二楼的拐角处,男人悄悄地在孩子的口袋里放下了五个硬币。我欣慰地看着,在那恍惚间,恢复了一些悠远的记忆,即使依然是那样的模糊不堪……
“怎么样?”
“钱给他了。”
“人呢?”
“他的父亲死了,我看着他死的。”男人的话夹杂着悲伤的气息,但神情却平静的像是习以为常了一样。
“哎……他几岁了?”
“8岁,不会有孤儿院后会收留他的。”
“再去给他一点钱吧。”
“这样的事我们常见,总不能每次都……”男人是这样说着的,可后来,他又是那样慷慨地给着。
“他们总认为我们很富有。当然,这诺大的房屋,炫彩的玻璃,犹如春天本身的绿化……撇开我们同为尘民的身份,总会带给他们这样的错觉。但我们的生活却也与他们没什么两样!”
“哎。”男人把手缓缓伸向柜台上的酸梅罐子,无力的手像是枯树的枝桠。
“早没了,上个月的事。”
“我去给他……”
“等等,钱拿走!整理整理东西,过几天他们就要收回这里了。”阿婶拿出一袋用小袋子装的钱,放在桌上,转身走进阴暗的房间。
“多了……”
我没有跟着她进去,但隔着厚厚的墙壁,我仿佛听见了,她内心的,压抑的唏嘘。
“保重……”悲伤刺痛了他的眼眸,仿佛想要把一切都看透。
男人背着行李,看着陆续离开的人群,走进他们之中,一起,彻底的离开了。
可搬离了这里,你们又该何去何从啊?
第二节.预言
溪水在阳光下闪动着稀碎的磷纹,如铺抖绸缎一般,温柔而欢快地流淌着,欣欣然奔向远方。但在这河水的歌声里,却蕴含着如同降落在黑暗森林之中的,那骤雨般的音韵,就像在欢乐的歌儿里,预示着谁的悲凉与孤寂……
地点:北水城
时间:楔775年,2月,13日,清晨
(接生婆,梅拉尼的家)
“艾勒先生,你醒了!”
“我的妻子呢?她还活着对吧?”这是艾勒醒来的第一句话,他急切地问到,瞪大着眼睛。
“很遗憾,艾勒先生,她去世了……但是她给你留下了两个健康的孩子!”
记忆在脑海里重演,妻子难产而死的画面,让艾勒悲痛不已,却没有哭嚎。他的眼眶中,突然掉下了什么,潮湿地划过他的脸颊。
梅拉尼也静静地留下眼泪。
听说人们悲伤至极的时候是不会发出声音的?我知道,那是因为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他们正在悲伤着,我也渐渐被感染着,渐渐想起了自己生前,那一样因难产而死的妻子,想起自己的孩子。
他们现在在哪?化作世间尘埃?还是早已经历了无数次新生?我意识到,自己也正在陷入悲伤,这可是我在来到这里之前少有的事儿。
梅拉尼不再说话,她也清楚,此时艾勒已经听不进去什么了。
一阵婴儿的啼哭……
“艾勒先生,您的家族对我们有恩,您可以尽管在这里休息,而我会为您照顾孩子的,倾尽我们的有……”
梅拉尼悲伤地望着躺在床上的艾勒,走出了房门。
艾勒感受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强忍着悲伤,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好像陷入了很深很深的梦境,我悄悄钻进他那毫无防备的大脑,在众多复杂的碎块之中,找到了他所沉溺着的。
(艾勒的梦境)
昏暗的密室里,即将燃尽的蜡烛依然发挥着自己微不足道的光芒。
他的意识处于不断的变换之中。他在那充满着恐惧的,阴森至极的房间里走动着,又有那么一瞬间,他像是成为了,多年前,墙上,那让他感到诡异的,难以琢磨的,渗人的壁画。
我研究般地看着。
应该只是人们毫无依据的想象,或是故弄玄虚的谎言的实体吧?
房门被轻轻地打开了,女人小心翼翼地探头查看,在确认安全后,拉着男人走了进来。我认出了他们,倒是艾勒还在迟疑,也可能是被这样的环境让他产生了因恐惧而来的迟疑。
黑袍的巫师就跟在他们的身后,几近遮盖全身的衣服,以及涂满脸部的,浓浓的血红色涂料,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巫师低头,站在角落里,念起咒语。
艾勒像是想起了一切。
他看见,自己和妻子虔诚地跪在燃着黑色火焰的火堆旁。
火焰不安地舞动着,接着那火舌不断升高!直冲房顶。
“滋滋滋……”被燃烧着的木柴发出声音,又或者说,是那有生命般的火焰所发出的声音。他感受到,那声音正逐渐与巫师的声音融入到了一起。
黑色的火焰渐渐变得光亮,但周围的环境却又反而变得更加暗淡了起来。
突然,巫师猛地挣扎起来,一声声痛苦的,压抑的唏嘘,仿佛那光亮是来源于他的灵魂深处,是从那儿,一丝,一丝地,艰难地抽取而来。
巫师浑身僵硬地颤抖,又缓慢地开起了口,就像是本能的与附身的恶灵争夺着肉体。
那时还有恶灵吗?不是早已被祂们消灭干净了吗?我惊愕了,恐惧笼罩着我。我也会感到害怕吗?还是不安吗?即使这次窥探未来,已经不算是我的工作了。我振作起来,作为一个神的本能,用尽全力进入他的记忆里,接着,我松下了一口气。
渐渐的,巫师不再抵抗,又或者是说,他无法抵抗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幽灵的身躯也随之抖动了起来,像在夏雨之后悄然绽放的睡莲,我是在形容自己吗?
这是预言吗?但故事总要留下一些悬念与疑点。
巫师开口说起话,慢慢的,咬字越来越清晰,并开始不断重复着:
天赐之女即将降临,得失之间,应做正确选择。
天赐之女即将降临,得失之间,应做正确选择。
天赐之女即将降临,得失之间,应做正确选择。
……
梦境的尽头,巫师的预言一遍一遍,不可阻挡的回响着。
艾勒惊醒了,他好像顿悟似地坐起,抹去脸上干涸的泪水,走下床,扶着凹凸不平的墙壁,推开房门去。我也从中出来,毫无准备,只得急忙跟上去,可惜不能搀扶着,那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他。
“艾勒先生!让我扶着您!”梅拉尼的神情显得十分惊讶,我也很惊讶。
“谢谢!”
“这是我的荣幸,艾勒先生。看您的孩子们,多么可爱,健康……”
艾勒没有回话,他静静地打量着自己的孩子,带着那温柔的目光。
“艾勒先生,我的仆人们已经去镇上替孩子们找乳娘了,您不必太过担心。”
“谢谢!我得去办点事,这些钱就当做是这段时间的抚养费。”
“我是在替我的祖宗报答您……”
梅拉尼瞧见了艾勒那坚定的目光,稍感震惊之后,不再推辞,收下了钱。
艾勒的精神以神速般快速恢复着,身体开始变得有力,像是受到重创之后开始快速地生长。
从他的眼神里,开始透露出,莫名的,精悍的目光。
梅拉尼没想到艾勒能这么快地恢复神志,我也没能想到。
“女孩就取名为芬妮,至于男孩……杀了他。”他淡淡地把话说出口。
他要杀了自己的孩子吗?为什么!我再次震惊了,这句话太过令人诧异了!
“什么,您说什么?”梅拉尼太清楚自己听到了什么,但她无法理解也更不敢相信。
“杀了他,总比让他被人捡走,成为一个尘民好……”
“您可是上民!是他的父亲,上民……是不会挨饿的……”
“我没有能力抚养他了,比起那可悲的,最后被贬为尘民的一生,不如让他早点结束。”
(远离城门口的河岸上)
老妇人用毛绒绒的浴毯把怀里的男婴包裹着,小心翼翼地放入木盆中。
老妇人担忧的目光,好像化作了承载他的水流,一起漂向远方……
地点:海牧城,中心城镇
时间:楔775年,3月,2日
(中心城镇的某家咖啡馆)
“艾勒,你听我的。”
“这也不正是你所听见的,那再可靠也不过的预言吗?”
“艾勒,我们打小就最好!你不用对我有防备。”
艾伯纳洗脑似地,不停地劝说着,话语滔滔不绝,可艾勒却依然表现着犹豫。
“这可是上天赠予‘我们’家族的礼物。”
…………
艾伯纳倾吐着他满腹的“劝诫”,连我都感到十分的不耐烦了。
艾勒也有些不耐烦了,终于,我等到了他叫停艾伯纳的“演讲”。
“不用说了!我早已做好了选择,和你一样!”
“这就对啦!我早就知道,你比我聪明,不会做不出选择的。”
“那,说说你的计划?”
“啊?……”艾伯纳的回答有些闪烁其词了。
“那走吧。”
艾勒露出令人难以理解的,有些阴冷的笑容,像是暗藏着几分无奈,又更像是对着谁的嘲讽。
我想他可不会因为这样的回答而完全放松警惕,也许是他也有着什么阴谋吧?
艾伯纳本以为自己糟乱的回答搞砸了一切,但艾勒的反应又让他不由的高兴起来,以至于他也露出了笑容。
很显然,他也没能看透艾勒笑容,也许艾勒早知道他不能看透这些,所以才会有这样失控的,容易暴露内心的笑容。
但显而易见的是,他们的笑容背后,都隐藏着各自的野心。
“去房产管理局吗?”
“当然。”
“东西带了吗?”
“我说过,我早已做好选择了!”
多年后,我再想起这件事来。从万千琐事之中组合、切割以进行思考,终于也明白了他们的微笑。
“理解他们”这对于你们再简单不过的事,却让我认为自己已经拥有能够媲美某些祂们的智慧了。
地点:海牧城,大贫民窟
时间:楔780年,2月,27日
纤柔的月光与那从房间里透出的,温柔的灯光融合成一片昏暗的天地,不算黑暗,却是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男人穿着正式的服装,到来了。
(私人长居旅馆,艾勒房间的客厅)
“咚,咚。”
“来了,好久不见了老兄!”
“真是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艾勒。”
到来的人是艾伯纳。
“当然好。”
“芬妮,你出来一下。”艾勒转头像房间叫去。
刚满五岁的芬妮,从房间里轻轻地走了出来,躲在艾勒身后,探着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洁白的面容,淡色的眉毛,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薄薄的双唇如粉色玫瑰花一般娇艳欲滴,那温柔的眼神里仿佛有一阵阵暖流流过……我想,美丽不应该是这个世界其他事物的代名词,而是专属于她的,是只应该属于她的!
“芬妮,站出来。见过艾伯纳先生。”
“艾伯纳……先生好。”她的声音太过微小,轻轻盈,如同一阵的吹过,以至于艾伯纳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芬妮,以后,艾伯纳先生就是你的老师了。”
“艾勒。”
要让艾伯纳这个‘后天公子’教她吗?真是个错误的决定。这些年我的分身一直观察着他们,特别是艾伯纳,这也帮助我逐渐理解了他们。
艾伯纳和艾勒走到一边,说着什么。
“艾勒,我向天发誓!这肯定是我见过最令人心生怜爱的女孩!”
“那当然!她可是我的女儿!”
“我现在敢肯定!预言错不了!”
她真是太美了,我多想沉入她的心底,被那儿的鱼群包围着。
……
第三节.存岸
那天早上的雾散了,当然不止早上,也不止雾。
地点:海牧城,大贫民窟
时间:楔791年,9月,9日,上午
(大贫民窟的某条小巷)
我随着迪夫,穿过如同甬道般狭窄的小巷,43号,推开门,翻腾着的蒸汽涌动出来。
我是很期待着这样的雾气的,夹杂着淡淡粥香,穿透过我,不在我的身体上凝结成滴。
“迪夫!过来,车票我已经帮你定好了,不过你得提早一些,这几天的列车只剩下午的了!真是见鬼!”吉恩放下手里的汤勺,露出笑容,两人相互靠近。
“感谢!没关系。”
吉恩把手搭在迪夫的肩上,带着他朝二楼的休息室走去。透过浓浓的水汽,在迪夫眼中,吉恩那二三十岁却仿佛早衰般的脸庞显露了出来。
“真的不带走他吗?”
“没关系的,我过完成年礼就回来,相比于遥远的路途,这里可要安全多了。”迪夫看向庭院里,铁锅旁,一个男孩怀着仇恨似的摆弄着炊具。
我也看向他,笑着,也悲伤着,想起自己的孩子来,他也曾这样对我赌气过……
在我死后,他过得好吧?是否长成了一个有担当的大男孩?是否和我一样,找到了一个贤惠的,美丽的妻子?我猜测着,以至于忘记了观察。等我回去,得再尝试和掌管过去的祂商量商量,请求祂告诉我这些。
“这里可离不开你,不过就现在的情况你可以多待上一阵子。”吉恩拍了拍迪夫的肩膀。
“伊维先生呢?”
“伊维?说的是刚刚躲在外边角落的那个人吗?”我回想着。
“他生病了。组织上新派来的人,你熟吗?”
“不熟,我有些不放心。”
“他说不是大病。”
“不是这个……”迪夫放弃了说出他不安的原因,他无比的清楚,伊杰可几乎是最早加入到组织的那些人之一,以至于他会如此犹豫。
“那?”
“没事。对了,能把您的身勋借给我吗?”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哈哈。你要那垃圾干什么?”吉恩用着惊讶的语气,带着调侃般的笑容。
“大概是为了那场巡行的舞会。应该说,是为了我的一个朋友。”迪夫解释到。
“这就是迪夫帮助她的方式吗?”我想起了他的承诺。
“我当然会借给你!你随我来!”
书架的隐蔽处,布满灰尘的铁盒,装着吉恩做为贵族最后的标记。
“盗用贵族身勋可是重罪,你可得注意点。不过就凭那些,抓捕一个惯偷都得用上一两个月的废物警察们,我对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哈哈哈。”
吉恩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是因为今天的报纸。这样的效率确实好笑,但迪夫没有发笑,可也没有陷入沉思。
可报社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吉恩先生……”
“怎么了?”
“听说您的家人全都……不回去看看吗?”
“跟我一起走就不会死!一群死人还有什么贵族的荣誉可言!?”吉恩一拳打在了靠墙的书架上!爆裂开来的声音划破了空气,几本书散落在地,灰尘扬起,气氛像是被冻结般地宁静了下来。
吉恩的家人吗?应该就是前几天报纸上几乎被全灭的贵族们吧?我想起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些。
“抱歉!我不应该提到这些。”
“不不不,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有些……让我一个人静静吧!列车是下午四点的,抓紧走吧。也许,趁着这时候,还可以好好看看这个城市的风景吧。”
“那我走了,请节哀,吉恩先生。还是得注意那些警察,我们所做的事,都是足以杀头的‘罪过’!”
迪夫走下楼去。
“嘿,小鬼!我去不了多久的。切记别再去跟那些痞子打架了,待在这里,吉恩先生和他们会给你很好的保护。”迪夫用着再温柔不过的语气。
小鬼没有回答,只是假装埋头苦干。
迪夫轻微地笑着,提起行李,走出门去。
在小巷那不可见的尽头里,男人一遍又一遍的数着的钱袋里的钱,妄想以此抹去自己的不安。
“是的!他就是伊维!”我完全记起来了。
“我该怎么提醒他?”
“混蛋!没有办法吗?”
这便是我的无能……
(通往中心城镇的道路)
两个小贼,惊慌地躲在货箱后面。
“哥,出来吧,不是来抓咱们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年龄较大的小贼等了好久才把头探出来。
“抓我们两个小贼,用的着动用那么多警察吗?”
“哥,他们都带着枪!”
“废话,警察不带枪带什么!”
“哥,那我们今天还去领救济粥吗?”
“嘿,大哥。大哥!”
“他们的方向是……”大哥愣住了。
不远处,枪响响起!人们惊慌,四处躲藏,四处逃窜。
第四节.石碑
你走得那么急,
怎能是谁的凑巧?
是有着静默着的谁?
不,是错过着的谁。
第五章.站台(他的日记)
这不是一个好的行为,但这是遥远的未来,是不一定这样的故事,当然,我会将它扶上正轨的。我意识到,它马上也将成为我的当下了。
楔791年,9月10日,天晴
在这喧嚣而冷清的车站,川流不息的人群像鱼从四面八方游来,又匆匆忙向四面八方游去……
伸着懒腰的铁轨就卧在那儿,静静地卧在那儿,像是无精打采地数着身下的石子。
只有在列车通过之时,人们才能感受到小站的生机,我也才能明白过来,冷清不是属于它的形容词,而冷漠才更适合对这里,对这个世界,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的描述。
轰隆隆的火车声震耳欲聋,脚下的大地都陷入了有节奏的颤抖之中……
我看着对边的站台,无动于衷。如同往常一样,我们都快速地找到了在此刻不伸出援手的借口。
小女孩顾不上了那不成比例的斜挎包,报纸散落满地。她尽力躲闪着,奋力跑向那莫须有的目的地。
迎面的人群除了躲闪也不敢做出什么,但我相信他们也曾是想做出什么的吧?
曾经的我可也不是这样的!
“很可笑吧?先生。她会被抓回去的,如果……没人帮她的话。”声音来自我身旁一个陌生的老人。
我正想转头回应,他已然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我见过他一眼,刚站到这儿的时候。他是有着令人无法形容的面容的,因为那令人惶恐的苍老。
年幼的孩子要拼上命为报社做着毫无酬劳更毫无自由的工作,懵懂美丽的女孩从记事开始就被教导着如何讨得花花公子们的欢心,善良的人要花上全部心机把善心暗藏心底……
当然,还有出生于“天堂”之人……
也许这就是,我工作着的原因。
现在,我应去见见我多年未见的朋友们,我的家人们。
我是期待着他们的变化的,却也不期待,那样的变化。
第六节.买卖
我所观察的男人,叫做迪夫。有些英俊的外表,却又是那些“花瓶”们所能相提并论的人,甚至是我所期待而又不期待的继任者。
地点:通往水星城的列车上
时间:楔791年,9月,11日,下午
一个女孩和她的母亲就在他的邻座。
那是一个玲珑可爱,但有些微微瘦弱的女孩。
“妈妈,今天有点不一样诶。”小女孩抬着头深情的看着她的母亲。
女孩的母亲被这样的话给愣住了,显露出慌张的神情,像是亏欠的情感。
“这是我们第一次买坐票诶!我太开心了!”
听到这里,这天真烂漫的,灿烂的笑声,她的母亲松了一口气,我想,她更应该油生积分愧疚,其实,她也正是如此的。
“今天……妈妈……要带你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玩。”
“好诶!但为什么我们不带上哥哥?”
“哥哥要看家……”女人像是再也编不下去了,眼角泛起了一滴泪珠。
………………
那个人叫迪夫,所有正在偷偷观察这些的人中,唯一不把这视做谎言的人。
但这并不能代表他有多愚笨,甚至他是清醒于世的少数人,也是能让我感到兴趣的少数人。
“花馨城到了,停站十五分钟。”列车员推着餐车走来了。
“孩子,你在座位上等着妈妈,妈妈去给你买点好吃的。”
“嗯。”
女人背着厚重的包下了车。
透过窗户,我看见她对着一个男人交谈着。我听不清他们具体所说的内容,但这显然不是为了食物而讲价,而是在烈日之下,做着黑暗肮脏的交易!
男人把钱袋放在女人的手里,女人看了看四周,又不舍地看向列车,拿着钱走开了。
列车即将启动,女人迟迟没有归来,小女孩有些害怕了,就连我也有些期待女人能回到这里,我想迪夫也是这样期待吧?
一个衣着体面的男人走了过来,坐在小女孩母亲的位置,小女孩看了一眼这个“叔叔”,害怕地低下了头。
“你叫,奥萝拉,对吗?”
“叔叔您怎么知道?叔叔,您知道我妈妈去哪里了吗?”我能感受她害怕极了。
“你的妈妈在后面的车厢,她正在和买食物阿姨讲价钱呢。我带你去找她吧。”
即使是再迟钝,不通情理的成年人,都能迅速辨别出,这拙劣的谎言,但列车里却比平时更加的安静,只剩下列车轮摩擦碰撞的声音。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叔叔怎么会骗你呢?”
男人已经迫不及待地站起了身,小女孩也站起了身,准备拉起小女孩的手。
迪夫伸出手了!
男人把小女孩挡在身后,用着凶恶的目光看向迪夫,像是在斥骂着他的“不知好歹”。我认为迪夫没有感到过分的恐惧,他不会的。
坐在他右边的,靠窗的老人,也伸出了手,只不过,他是用他那无力的手,把迪夫的手摁回腿上,我不知迪夫的心态是否发生了巨变。
他觉得自己十分软弱吗?抱怨着自己的不坚定吗?
“总之你不必这么想,因为你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做了点什么,除了缄默或是劝告他人缄默之外的事。”我想。
男人不再搭理他,转过身,吱叨了几声,带着小女孩,走向了下一节车厢。
迪夫显然是不甘心的,刚准备起身,老人开口了。
“还不明白吗?先生。她的母亲把她卖了。一切都合理合法,你无法阻挠的。”
他犹豫着,慢慢坐下了。
故事就这样结束,但也不会就这样结束。
这个老人给了我一种亲切感,就像日记里的老人一样。
他的话也是违心的?
他是想拯救什么的,对吧?
地点:途经水星城的某趟列车
时间:楔791年,9月,11日,晚
空荡荡的列车,像是无人问津的剧场。
乘务室里的女人将头悄悄探向车厢,寻找着希望是不存在的东西。
她松了口气,转头,关上门。
“列车长,你说这些人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
“会不会都死了?他们的灵魂不会就在这车上吧!”
“别乱说……”
女人轻轻坐下,紧紧靠向墙壁。
“见鬼!他们也这么说。”
“谁?说什么?”女人再次慌张起来,或者说,她的慌张从未停止过。
“所有负责途径水星城的列车的列车长们。”
“那说什么呢?”
“当然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