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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三间房,分别是一间正房、一间偏房和一处客厅。
晨起的孟小婉,换了一身素色的布衣,用一方蓝色锦帕包了头发,宽袖也用一条白色练索十字交叉系起,正在清理正房内那几张许久都没用过的空书架,将她带来的书,一本本的仔细放到了书架之上。
白鹭也包了头用抹布围着书架擦拭着,不一会就有些咋舌:“秦娘子将这正房打扫的真干净,我拿着一方布,在房子里转了半圈都只落过一回水。”
孟小婉将一本书合上,端正的摆在了书架最高处,淡淡的点点头:“秦娘子做事确实仔细,这上好的乌梨木书架被弃用了这些年,若非往日整理的勤,必有腐朽或虫蛀的地方。如今这三张书架不见一处不妥之处,可见她日常对这正房是十分用心的。”
转瞬女郎又摸着这书架叹气:“也不知公公当年都收藏了些什么书籍,用了这三副好架子?可惜,却被他与人赌气一把火都烧了。”
陈妈妈正在背着白鹭整理一本医书,她直接翻到书的后面,从书里翻出一张地契和两张银票来,仔细看了看,这才松了口气。
陈妈妈看了一眼正在低头做事的白鹭,又低声问孟小婉:“姑娘可真是心大,这本书是我们的老底子,你居然拿它放在门口来试探姑爷?万一姑爷不慎毁了这书,我们以后的日子可真就难了。”
孟小婉平静的摆放着她的书,语气里没有多少波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既没有弃了我,我带来的东西便不会瞒着他。我放那书在门口桌上,只是做万一之想,想让他容我一年。这书中有记载,双九之前若有孕,于母子皆有艰险。”
说到这里,她的手不禁停在了一本书上:“我原本以为他不会看那书的,可他在门边看到此书的名字就转了身,分明是晓透了我的意思。我也一时糊了,他明明是不读书的一个人,怎么会知道这本极偏的书里记了些什么?”
陈妈妈有些发急的推了推孟小婉:“姑娘这事我是一直不赞成的,结了亲怎能不立即圆房?谁知道这书里说的是真是假。还有咱们姑爷也是个憨的,看了一眼那书的名字就笑了,还对我说什么‘便等两年’,天爷,两年!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孟小婉低头想了一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一松又自顾自的摆放起她的书来,对于陈妈妈在一边的唠叨恍若未闻。
早晨的沾天湖水泛着阵阵滟光,与晨风一起轻拂着堤岸。
换了一身单薄青衫的张哲正在堤岸上漫无目的的散步。一时告别了城市的社畜日子,这个世界的生活虽然不如现代方便,但却有一股难得的惬意在里面。
结婚三天,他就在偏房住了三天,正房让给了新婚妻子主仆三人。
那本《妇脉真方》,他只看名字就知道那是本什么书。这位十七岁的女郎与这个时代的其他女性很不一般,既富学识又有主见。
只不过那种高冷的劝退方式让人有些不爽,导致张哲这几天都不大爱往孟小婉的跟前凑。
孟女郎那边有陈妈妈在急,张哲这边也有些受不住乳母秦娘子的念叨,这天一大早就跑出来遛湖。
一个人来湖边走走,有很多事情都可以放松的思考一下。例如,张哲之前一直不敢去思考的问题:他是不是真的就永远被困在这方天地,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里去了。
在结亲的当天晚上,他曾经不死心的又正三圈反三圈的揉了好几次脸颊,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烦闷失落的心绪,也是他面对如此可人的小妻子还能放在一边不大理会的原因之一。
若是真的回不去了,那他带着这一家人,又该如何过接下来的日子?仅靠张五六两父子种的那十亩地,只能保证大家不被饿死罢了。
就张哲现在所知道的,这个世界也不太平,天灾兵祸时有发生,他所在的这个大郑朝前几月就对南方的南吴发动过战争。
不积攒些财货在手中,这个家很难撑过任何一次大环境的波动。他该如何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是个极为紧要的问题。
这里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个朝代,却是一群五胡乱华时,向南逃亡的人被一场神奇的大雾卷到了这个世界。千载以降,方有了这天下五国之地和芸芸众生。
“奴破长安,晋帝没。数万众南徙于江岸,逢大雾。雾尽不见人烟,不见归途,后知此为方外万里之遥,众不得归故土。”
孟家女郎借给他的那本史书上,第一行字就说明了为何这个世界的众生也知“孟子”、“宋玉”、“巫山”和“西湖”。
“要是当时袖袋里多放一点东西就好了!”张哲摇摇头,有些后悔就带了一只钗子过来,手机什么的全放在床头了。
在湖边溜达了几公里,肚中有了四分饿意,他就准备返身回家去吃早饭。
谁知此时从湖面上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呼唤:“岸上可是张信之?桃林霍炳成这厢有礼了!”
一艘偌大的画舫正沿着湖岸缓缓驶来,甲板上一位书生正遥遥对着张哲一拱手,正是那日参加孟家婚宴的霍姓蓝袍书生。
张哲微微一笑,也拱手回了一礼。
这个霍炳成是孟传生的好友,又是县中主簿的公子,张哲正好有些事想向他打听一二。比如,岳父岳母和舅哥夫妻现在的情况如何。
“适才这船入了沾天湖,某就在想会不会巧遇信之老弟,果然天随人愿,巧,真是太巧了!霍某冒昧,敢情信之移步上船一叙如何?”
张哲正有些踌躇,却见几个婢子托着各色糕点瓜果从下仓走上来,送入了主舱之内。
这几日吃的确实有些寡淡,张信的目光随着那些糕点移动了几秒,又不着痕迹的摸了下自己有些饿意的肚子。
“承蒙相邀,敢不应命!”
画舫靠了岸,两个艄公和一个青衣仆人扶着张哲上了船,还没等他站稳好好看看这画舫。霍炳成就大笑着抓住他的手,将他往主舱内引。
“今日是宋家二公子做东,包了这郡中数一数二的轻烟舫,更有一班郡中知名的俊才在此文会,信之来的是极巧!”
霍炳成真诚的笑声,差点没让张哲后悔跳湖游回去。
那日在孟家他借着酒劲装了好大一个逼,可其实他肚子里的诗词文赋就那么多,还都是些与婚庆有关的或者教书法用得到的。
文会这东西,他从来只在小说里看到过,亲身参与却是万万不敢想。就他那真实的古文水平,委实见不得真人。更别说还是一班“郡中才俊”!
张哲正要找借口开溜,谁知霍炳成已经高兴的对着舱内大叫了一声:“诸位,快看!这位便是那‘别亦难’的张信之!”
热闹的舱室顿时一静,所有人都惊讶的朝着张哲看了过来。
一位穿着半旧青衫、身材挺拔的年轻人立在霍衙内的身边,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不卑不亢的对着众人微微一礼:“张某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