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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嫤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帮及时雨的援军是在如何艰难的环境下挤出来的。
相比于凉州城的兵临城下,幽州城虽然只有小股瓦剌军队。但依托于行宫下面的密道,他们与幽州守军打起了游击。敌暗我明,常常巡逻的西北军看到哪儿起了火,急匆匆赶过去只看到一地死尸,而始作俑者早已不知通过密道溜到了哪个角落。
这样的前提下,幽州防守难度可想而知。
尽管如此,坐镇幽州的袁总督还是与韦舅舅再三合计,尽量精简了守城兵力,而后派剩下的向凉州进发。且因为此次瓦剌人突然进犯,行踪中明显有泄密之人的影子,袁总督不敢大肆声张,西北军是绕小道秘密过来,连带着派出去的斥候也被瞒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凉州城最终守住,而幽州城却陷入了水深火热。
布置完救火工作,连续半个月没休息的晏衡甚至没来得及回家看一眼,马不停蹄带人前往幽州。
卫嫤一个人呆在凉州,恢复州学、生意之余,也负责了一部分赈灾工作。虽然瓦剌人攻城那晚,看到自家孩子被她训练成兵卒拿起刀抵抗时,城内百姓心里有些不舒服。然而当敌军退散,藏在地窖里的自家孩子平安回来时,所有人也都感激起了她的作为。
这一点也算是无心插柳,因为卫嫤强行规定州学招生,每家报名必须得是一男一女。龙凤胎的概率微乎其微,故而每家前来念书的孩子一般差那么两三岁。而这点年龄差,也就造成了两人中普遍有一个能躲进地窖。
在这种巧合下,基本上每户人家都受益。看到神色依旧天真,浑然不觉这些时日发生过什么的自家幼子,各家爹娘心中百感交集。明明有那么安全的地方,晏夫人自己却没躲进去,反倒跟晏指挥使站在一处共同迎敌。人家都这样了,咱们再指责是不是说不过去。
尤其当后来,卫嫤在州学前的粥铺支起来后。喝着她的粥、啃着她的馍,普通老百姓更是念着她的好。
“晏夫人是大好人。”
“对啊,州学还是她一手办的。我家儿子在那念了一年,整个人懂事了好多。”
“懂不懂事先别说,我家孩子身上的新棉袄还是人家送的。”
大难过后,亲自经历过瓦剌人的恶劣后,先前卫嫤那些严苛规定比起来已经不能再温柔。人是健忘的动物,忘记那些不愉快后,众人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晏夫人为他们做了那么多。
一直在忙活的卫嫤发现,她突然成了万人迷。
但凡她出门,迎面走过来的百姓总是一脸感激笑容。轻者朝她笑着打招呼,各种礼貌地问她吃饭了没;再进一步的,总会把手边拿着的青菜、鸡蛋、粗布手绢等物递给她,让她尝尝鲜;更要命的是,每次她出现在粥棚时都会引来众人围观,那些领好粥的人也不走,而是直接围在那边喝边朝她笑。
对着随身携带的小水银镜照照,她那张脸虽然好看,但还跟以前一样,脸上没开出一朵花。
“这是怎么回事?”她被这些人搞糊涂了。
捧着一满怀百姓送来的东西,其中不乏有浓郁凉州风情的小东西,谷雨笑道:“大家感激大人和夫人,如今大人去了幽州一般人感谢不着,这不就都对着夫人来了。”
她不说还好,说完卫嫤更是一头雾水。
“我有什么好感谢的?”
谷雨一脸惊讶:“夫人办州学、保护孩子、开设粥棚、组织凉州城的官员富商赈灾,大人更是半个月几乎不眠不休,在兵力绝对悬殊的情况下救下了凉州城,难道这不该感谢?”
“站在常人的角度,好像都挺值得感谢。”
然而卫嫤却完全不这样想,或许是她所受教育不同,看待许多事的角度也比较奇葩。如果非要详细说的话,在她心中人要常怀感恩之心,不要把别人的好当成理所当然。但感谢之情与感恩之心不同,想要感谢的话必须得别人真真正正多做了许多。
在她看来,晏衡与她皆是大越官员。官员无论是权利还是俸禄都来自于百姓,那为百姓办事、守一方安宁也是份内之事。换言之,在卫嫤所受教育中没有官老爷这一说,有的只是人民公仆。官与民是平等的,大家做好份内之事就好,没必要谁感谢谁,谁又送谁东西。
“这怎么可能?”
听完她的一番见解,谷雨一脸活见鬼的模样。
“我们这些人怎么能跟大人和夫人相提并论。”
见她如真理般说出这句话,卫嫤心里全是无奈。虽然她本人想法奇葩,但她也没有太理想主义。别说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是这种想法,就是在往后好多年,她以前生活的民主年代,官僚主义不还是盛行么?
没办法,这事绝不是她一个人能改变。
心中没过分纠结,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百姓馈赠,得知她很受欢迎的卫嫤还是很高兴。
“明天的粥多熬些时候,多加点红枣枸杞给大家补补。”
东西她收下,但老百姓的钱都是辛苦钱,她绝不会白拿。虽然本质上她是生意人,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点深入她骨髓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变。
谷雨应下,神色间有些不满:“夫人,再这样下去家里那点银子可就空了。”
“没事儿,等这阵过去粮铺建起来,这会喝过咱们粥的百姓都会来这买米买面,用不了多久就能赚回来。”
见她一脸福气的模样,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的卫嫤笑得一脸暧昧:“真不容易,谷雨也学会精打细算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等过些时候幽州那边平定了,柱子回来,咱们也把你婚事办一办,到时候阿衡和我亲自给你们主婚。”
提到婚事谷雨跺跺脚,脸羞得通红。
“夫人……”
隔着院墙,不远处钱家的哭灵声传来,脸上喜气稍微散去些,卫嫤平静道:“凉州城如今这副模样,也该来点事添添喜气。”
赞同地点头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喜气是什么,谷雨脸上的红润瞬间染到耳根。
“哎呀不说了,大人的信应该也快到了,我先去给夫人取。”
听到信来卫嫤也没心思再调笑谷雨,整理好桌案上的账册,她托腮坐在窗前,期待地看向院外。晏衡离开已经有足足七日,算算日子这封信应该是他到幽州城时发出的。不知那边情况如何,也不知他有没有想出应对之策。
满心急切地拆开信,这次他似乎很忙,一贯认真的字迹有些潦草,信中内容也很短。
“我已到幽州,战事不日即可结束,阿嫤孤身在凉州要好生照料自己。”
短短一句话却让卫嫤惊疑不定的心安定下来。虽然没说幽州情况、也没说他想出什么办法,但既然他说用不了几天这仗就能打完,那肯定是有万全把握。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
眼睛晶亮,她展平信纸认真从中间对折,而后拉开床头取出一个小匣子。这个匣子还是初到幽州,在古玩店买玉环时附赠。先前一直空着的匣子,如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封封信。将新一封放在枕边,卫嫤拿出里面那几封,展开一封封读起来。
与这次的简短不同,前面那些可以说详细到啰嗦,啰嗦到甚至将她一日三餐要吃什么、今天天冷最好换那件衣服、梳哪样发髻与衣服更搭都霸道地定下来。并且一再言明,这时他询问过韦舅舅后的最佳食谱。按照这样只长力气不长胖,而且还能补充精气神。
若是以前卫嫤肯定受不了被一个人这么从头管到脚,可当那个人换成晏衡时,她却觉得由衷的幸福。
尤其当她打开衣橱,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衣裳被分类归置。随便拿出来襦裙、夹袄以及配饰都早已搭配好,穿上端庄大方又凸显身段时,心里那股甜味更是止不住往上涌。
“阿衡……”
乖乖听话换好衣裳,走到书桌前她提起笔。这次她没有先写回信,而是先往京城去了一封信。不是写给卫妈妈和阿昀,而是写去广源楼。
守城那日晏衡说出来的话始终留在他心里,他竟然早些好了休书?想甩了她?门都没有!留在陈伯安那里的邪物必须得彻底销毁,相信陈伯安也会支持她这一选择。
一封信讲明前因后果,封好发出去后,她又写一封回信,不厌其烦地将凉州城发生的一应事项告诉他,当然最重要的则是谷雨跟柱子的婚事。
后来据说这这封家书到后,得知此事的柱子作战格外英勇,整个地道里第一把火就是他点的。
忘记说一点,火攻就是晏衡想出的应对之策。瓦剌人不是如地底老鼠般,借着地道窜来窜去?那就把地道所有口的堵上,入口处堆上湿掉的柴火使劲往里面灌烟。这一招也不是没人想过,但前面都被以太过残忍、有伤天和之名给否了。
刚在凉州大开杀戒的晏衡压根没那顾忌,反正坑一次也是坑,坑两次也是坑。力排众议,他命人前去搬柴火,就一个字:烧!
而当战事结束,从幽州城地下抬出无数死相凄惨的干尸后,晏衡铁血之名彻底响彻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