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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锦衣语声温柔,段凌烟面上的楚楚可怜姿态不由得淡了两分,可怜是做个凤钦和宫中人看的,到了段锦衣这里,一切的假装都是徒劳空然,她们之间也无需假装。
段凌烟挺直了腰背,语气郑重了两分,“没有让姐姐失望便可,只是凌烟如今位分贬降,族中还请姐姐美言几句,接下来宫中无人相助姐姐,姐姐可要当心。”
段锦衣起身,拂开帷帐,走到段凌烟身前来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这一点你放心,吾会和叔父说,无人敢真的怪你,至于宫中这些事,你也无需担忧,吾不会出事,不仅如此,吾也会保全你,用不了两月,你自然会重回夫人之位。”
段凌烟轻呼出口气,“姐姐,凌烟位分之事说到底也无需着急,你我姐妹二人在宫中锋芒太露也并非好事,不如趁此机会让旁人以为我们已有颓势......”
段锦衣站定,抬手轻抚段凌烟的脸,拂了拂她的散发,又替她整理了一番衣襟,而后才摇摇头,“宫中人的性子你还不知道?惯会迎高踩低的,此番你的位分被贬降不知有多少人见风使舵,两月已经是极限,你尽管放心便是。”
微微一顿,段锦衣又道,“何况,即便是吾不管,王上也必定不会真的不管你。”
段凌烟神态平静,并不因为段锦衣这话现出喜悦,段锦衣又拍了拍她的手背,“王上对你大抵真的用了两分心,你的禁足之地已经为你安排妥当,如此也好,叫她们看看我们段氏之人并非真的被王上厌弃,宫外的事就更不足为惧了。”
段锦衣返身回去主位,段凌烟便有些犹豫起来,“姐姐,我初初回来便听闻段氏的族业被王上查封,族中长老还因此入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锦衣将目光落在案角的香炉上,香炉之上袅袅青烟升起,白雾蒙蒙,转眼又逝而不见,她唇角微弯,“是因为摇光公主此前遭了劫,人正是被关在我们的族业之中,王上认定此事与我们脱不开关系,虽找不到直接证据,却还是将族业查封了。”
段锦衣看了眼身边的侍奴,那侍奴忙上前在香炉中添了些香粉,檀香味儿一时更浓了些,段锦衣见段凌烟面生忧色摇了摇头,“此事你无须放在心上,王上不会动段氏。”
段凌烟眉头微皱,眼底波光明灭,似乎有话要说。
段锦衣便道,“你想说什么便说,这里没有外人。”
站在一旁的侍奴正是朱砂,闻言神态更为恭敬,段凌烟便上前一步道,“姐姐,坊间的言论您可听过?段氏势大已经不是一日,王上哪怕表面上不敢动段氏,却......却只怕心中已有了忌惮,一旦如此,段氏行事只怕不得不小心翼翼。”
段锦衣以为段凌烟在担心什么,闻言轻笑一声,“君臣之道本就是如此,段氏势大,却是忠君侍主并无二心,王上心中或许有些猜疑,可他绝不会真的做什么,段氏不会让王上抓到任何不利的把柄,王上也不敢轻易动段氏,如此便可相安无事。”
段凌烟面上的沉凝微微消散,这才呼出口气道,“大抵是我想得太多了。”
段锦衣宽慰一笑,“你这一趟想必累极,对此事过于担忧也是正常,无事,有吾在,你先休息几日,王上可是让你早些回去歇着了?”
段凌烟点点头,段锦衣便放心的颔首,“那你且歇着去。”
段凌烟行的一礼转身要走,段锦衣却又道,“那两个孩子呢?”
“已经送回内宫中了,三公主有些不太好。”
段锦衣沉吟一瞬,却是站起了身,“吾还是去看看吧......再不好,也比老五好。”
段凌烟敛眸让路让段锦衣走在前面,凤念清当然比凤念景好了......
再怎么样,至少凤念清还活着。
走出殿门,因是段锦衣忽然要去看凤念景和凤念依,段凌烟想了想还是一路作陪,段锦衣邀其上了辇车,段凌烟便压低了声音的道,“姐姐,那秦美人......”
蜀国内宫嫔妾三千,虽然也时有因病殒命的,可是若秦美人这般的却是少之又少,而若段凌烟这般的自然不会相信秦美人是真的失足,她这么一问,段锦衣的眉头不由得轻皱,“都说她并非失足落井,可神机营查了这许久也不曾查出个什么来。”
虽然开了口,却是不曾回答段凌烟的问题。
段凌烟抿了抿唇,“听说王上只给了十日时间......”
段锦衣神态平静的点点头,目光却一下子悠远起来,“这宫里哪有那样多真相啊,别说十日了,便是百日千日,只怕也查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段凌烟不曾接话,只掀开车帘去看外面连绵起伏的宫闱,夜幕已至,整片内宫都被华彩笼罩,殿阁飞檐,阙楼廊桥,蜀王宫恢弘伫立在泼墨般的苍穹之下,段凌烟深切的知道段锦衣说的没错,这王宫之中,有多少荣华富贵,便有多少阴暗肮脏!
辇车一路从昭仁宫而出,一路向东到了毓秀宫,毓秀宫是内宫东面最大的一片宫阙,乃是未曾出阁的公主所居之地,如今宫内的所有公主都住在这边宫阙之中,辇车到毓秀宫门口之时,早有侍奴等候,段锦衣下了辇车,又批了件披风才进了门。
蜀王室向来公主众多,因此这毓秀宫极大,期间又分为许多殿阁,公主各个独居其中,凤念清便住在居左的瀚清殿,此刻的瀚清殿因为段锦衣的到来一片灯火通明,可相比迎接王后该有的肃穆安静,眼下的瀚清殿却有些吵闹嘈杂。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不要怕......”
“殿下......您快下来吧......没有人要害您......”
“公主殿下,咱们这是回家了啊......公主殿下......”
刚走到殿门口便听见侍奴苦苦的哀求,段锦衣当即眉头一皱,后面段凌烟跟上来将她一扶,低声解释,“三公主眼下神志不清,姐姐想必知道的。”
段锦衣点点头不做声,见着跪了一地的侍奴也只是挥了挥手。
待顺着庭院的小径走到了中庭,段锦衣一行这才看到了极其惊险的一幕!
瀚清殿布置华贵,庭院楼阁都十分精致秀雅,而此刻早早就接到了王后驾到消息的凤念清不仅不曾跪地迎接,她竟然半个身子都爬上了庭院左侧的围墙,十五六岁的少女,以一个危险又诡异的姿势吊在围墙之上,披头散发衣裙翻飞,双脚扑腾着,口中发出惊恐又无章法的低叫极力想从墙头爬出去,仿佛来的不是段锦衣而是什么无名鬼魂。
段锦衣在中庭站定望过去,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段凌烟看着这场景也跟着皱眉,随即低喝一旁早就跪着大气也不敢出的侍奴们,“这是怎么回事,让你们好生侍候公主,你们就是这样侍候的?!”
段凌烟虽然位分降了下去,余威却还在,一言落定,侍奴们都被吓得趴在了地上,而吊在墙头的凤念清听到了响动跟着看过来,大抵是看到了着明艳华服的段锦衣,她吓得双眼大睁叫声更为可怖,“走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不要杀我......走开走开......来人......”
“把她给我赶出去......她要杀我......要杀我......”
凤念清口齿不清,叫声却极为凄厉,她脚下踩着个放在墙边的巨大花盆,双手紧紧地抓着高墙上的石雕,这会儿一边喊一边松开一只手挥舞,大抵是一只手抓不住,整个身体摇摇欲坠,某一刻她脚下一滑,噗通一声便从那墙头掉了下来......
侍奴们吓得惊叫一声,当即有两个近身的扑了过去,段锦衣见这场面混乱不已无奈的摇了摇头,给了身边朱砂一个眼神,“去看看......”
跌下地的凤念清大抵受惊,口中无意识发出呻吟,朱砂上前探查一番,回来的时候哭笑不得,“王后放心,那下面是草地,公主有一二处擦伤,并无大碍。”
段锦衣便叹了口气,“将公主送回内室去休息,请最好的御医来为公主诊治,下人们务必好好照看,不得轻慢了公主,她......她怎么会害怕吾?”
段锦衣最后一句话看向的是段凌烟,段凌烟叹了口气,“并非是害怕您,实是每个陌生人她都会害怕,当初出事的时候她是生生目睹了淮阴侯世子之死,从那之后她便觉得任何陌生人都要杀她,跟在身边的近侍也都是照顾了她一月她才没那么怕了!”
段凌烟轻声解释,而远处的下人们已将凤念清扶了起来,凤念清一身衣裙已折腾的不成样子,披头散发的样子更是狼狈不堪,她大概失去了意识,几乎被两个侍奴抱着拖行,段锦衣几人默默的看着她们朝厅门而去,可就在走到段锦衣身前五步之时,就要晕厥的凤念清忽然身子一颤醒了过来,散乱的头发扑在脸上,她站定,转头。
下一刻,疯了一般朝段锦衣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