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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小九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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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小九乖乖

    盖罗是滑雪胜地,每年冬天都有各地的滑雪爱好者云集,往日宁静小镇也因此热闹起来。赵奶奶想给刑怀栩置办一副滑雪工具,教她滑雪,可刑怀栩素来不喜欢运动,每次都婉言谢绝。

    赵奶奶便将目标转向王尧,一老一少时常结伴去山上滑雪,回来后也会在门口的冰地上带小九溜冰玩。每当这时,刑怀栩便陪邱爷爷在厨房喝茶。邱爷爷的茶都是难得好茶,他用的那把宜兴紫砂壶刑怀栩过去在佳士得的产品名录上见过,只不过物主从不当作一回事,她也只当有眼不识泰山,给什么喝什么。

    这日在等水开的时间里,邱爷爷随手翻阅一本旧图册,刑怀栩瞥了一眼,问他:“你喜欢极光?”

    “你赵奶奶喜欢。”邱爷爷翻过那本极光图册,将书封上的摄影师名字展现给刑怀栩,“这是她年轻时候拍的照片。”

    刑怀栩扫了赵奶奶大名一眼,微微一笑,垂眸喝茶。

    邱爷爷也笑,“栩栩,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一见如故吗?”

    “我每次看见你,都像看见年轻时候的她。”邱爷爷粗糙的手指抚过图册上赵奶奶的名字,笑道:“我太太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一家企业的管理者了,她非常优秀,可是真正优秀的人越难顺心如意,因为优秀的人必然肩负着更沉重的负担,小到个人情感家庭和谐,大到事业运营社会责任。我想,你我身边,这样的人应该很多。”

    刑怀栩沉默且认真地听着,没有言语。

    “你们这样的女性都太聪明,懂得自强不息,却也无形中习惯自我伤害。”邱爷爷顿了下,忽然问她:“你为什么再也不看书了呢?”

    “书……”刑怀栩呢喃一声,不知从何答起。她想起年少时刑鉴修送给她的书,想起被赶到老屋时康誓庭替她整理的书架,想起从不离手的那些纸页和铅字。

    书,过去是她的力量,是她的武器,是她的消遣,是她的自由,也是她的大半世界。

    如今,她已将近一年没再碰过书。

    邱爷爷把那本图册推向刑怀栩,“你喜欢极光吗?”

    刑怀栩摇头,“不喜欢。”

    邱爷爷问:“为什么?”

    刑怀栩说:“我不喜欢一切看似美丽却异常短暂的东西。”

    “是吗?可我很喜欢。”邱爷爷笑道:“在我看来,这世上最美丽最短暂的东西就是我和我太太在一起的人生,美丽到少一秒是暴殄,短暂到多一秒都是恩赐。”

    “越追寻极光的人越懂得珍惜时光短暂。栩栩,”邱爷爷轻声唤刑怀栩的小名,“你的极光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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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罗小镇的游客来了又走,刑怀栩的头发长了又剪。

    等到小九的两岁生日到来,赵奶奶收起她的滑雪服,既欣慰又怅惘。

    因为这一年冬天即将结束。

    医生最后一次来盖罗时,和刑怀栩郑重拥抱告别,他说如果不是医患关系先入为主,他一定会追求刑怀栩。

    这让王尧很嫉妒,一整天闷闷不乐,可最叫他惊慌的是,他得到了国内的消息——尤弼然和虞泓川要结婚了。

    这对新人的喜讯像蝗灾一样铺天盖地,王尧知道自己瞒不住,也知道刑怀栩有自己的门路。

    果不其然,几天后,刑怀栩说要带小九回国参加尤弼然的婚礼。

    王尧气得跳脚,却没办法阻止她——他想干脆绑架刑怀栩母子算了,可只要一想到刑怀栩最开始来到挪威的状态,他所有的恶劣想法都立即烟消云散。

    刑怀栩脾气太硬,他不敢拿她的命赌,这个人要是没了,这世上就不会再有第二个刑怀栩。于是他气过之后只能沮丧妥协,替刑怀栩母子办理回国手续,接着私底下偷偷也给自己订了张机票。

    刑怀栩离开盖罗小镇那天,赵奶奶搂着小九哭了一场,邱爷爷拍着她的背,竟不知不觉也红了眼眶。他说到他这个年纪最怕分别,因为前一秒的生离就有可能变成下一秒的死别。

    车子驶出小镇公路,积雪消融的山坡上盛开出大片大片粉色的欧石楠,小九趴在车窗往外看,高兴道:“妈妈的花!”

    刑怀栩也朝那些生机勃勃的山坡望去,漫山遍野嫣粉的小花,让她想起几年前她送给康誓庭的合欢花,同时想起的还有他的承诺。

    合家安好,一世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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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弼然和虞泓川的婚礼堪称盛大隆重,两个从商的人,也非豪门世家,却请遍新闻媒体,生怕喜讯不能传到地球每一个角落。

    婚礼前,本该等在休息室的新娘却拎起婚纱四处找康誓庭,化妆师和造型师追了她一路,终于在酒店电梯前追着尤弼然和康誓庭。

    “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你确定她会出现吗?”尤弼然质问康誓庭的口气相当不善,“她今晚要是不出现,我就……我就……”她盯着康誓庭那张脸,愤愤皱眉半天却说不出真正威胁的话,最后只能甩手跺脚,气得闭上嘴。

    穿着笔挺深色西装的康誓庭面无表情道:“她会来的,这是你的婚礼,是她一手促成的姻缘,她一定会来。”

    他从容不迫言之凿凿,急躁的尤弼然不自觉就又信了,“那……如果她来,你一定要留住她,不要再让她离开了。”

    “好。”康誓庭平静答应,电梯打开,他跨进门内,伸手去摁楼层。

    “康誓庭!”本来转身要走的尤弼然忽的拦住电梯门。

    康誓庭抬起头,对上尤弼然的脸,神情淡淡的,毫无波澜,只有眸色里隐隐亮着光,灯火阑珊一样。

    尤弼然一刹那以为自己看见了久违的刑怀栩,不由自主松开手,往后退开一步。

    电梯门缓缓合上,下行,尤弼然格外垂头丧气。

    这场婚礼虞泓川甚费苦心,不仅仅是为了配合康誓庭造势,他本来也想给尤弼然最好的。

    夫妻一世白头,这是最好的开端。

    等到宾客全部入席,工作人员就要关闭大门等待新郎新娘入场,场上骤暗,尤弼然挽着虞泓川的手臂,左顾右盼,却始终没看见刑怀栩的身影。

    不仅没看见刑怀栩,她连康誓庭都瞧不见了。

    “不要让我失望啊。”她低声自言自语,暗中握了握拳,还是有信心。

    毕竟康誓庭是最了解刑怀栩的人,他说她会来,她就一定会出现。

    大厅里司仪请他们入场,音乐声响,厚重的大门被推开,耀眼的灯光打向尤弼然,她有一瞬间的晃眼,却马上昂头挺胸,和虞泓川一起,迎着黑暗里人群的注视,朝光的尽头坚定走去。

    宴厅里掌声雷动,闪光灯此起彼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刑怀栩抱着小九静静而站,一眨不眨目送尤弼然和她的新郎走向司仪。

    确定尤弼然没在红毯上出差错后,刑怀栩笑了笑,抱着小九往外走。

    沿着宴厅一路往酒店花园去,小九有些困,缩在刑怀栩怀里几乎要睡着,刑怀栩摇了几次摇不醒他,只得加快脚步,可她一快,便注意到身后也有脚步加快。

    就这样沉默地往前走,直走到花园风车甬道里,她才蓦地停住脚步,坦荡转过身。

    在她身后几步远的位置,康誓庭静静站在灯光与黑暗的交界处,刑怀栩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她只知道他没有变。

    不知过去多久,刑怀栩成为最先开口说话的人,“你打算一直站在那儿吗?”

    康誓庭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下,才慢慢走向刑怀栩,“你过得好吗?”

    刑怀栩微笑道:“挺好的,你呢?”

    康誓庭说:“还好。”

    他们的对话很平常,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唏嘘感伤亦或热切激动,至少表面看上去如此。

    “为什么不多留一会儿?”康誓庭说:“尤弼然没看见你,会生气的。”

    “她是新娘,是这场婚礼的主角,我不想抢她的风头。”她眼波轻转,笑道:“更何况,我就算这么低调,你不也能找到我吗?”

    刑怀栩一在婚礼上出现,康誓庭便发现她了,她也没有改变,即使抱着他们的儿子站在黑暗处,也耀眼的像钻石。

    小九被二人的交谈声吵醒,不满地搂紧刑怀栩的脖子,嘟嘟哝哝喊了声妈妈。

    这声稚气的妈妈像雷一样打在康誓庭心底,他目不转睛盯向小九,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不由自主握了握。

    刑怀栩轻声哄了小九两句,等他再度入睡后,毫无预兆走近康誓庭,不由分说要把小孩往他手里送。康誓庭下意识伸手接过小九,小九睡得迷糊,躺进另一个陌生怀抱,也只是不习惯地挪了挪,没有睁开眼。

    相比小九的从容,康誓庭却有些紧张,他低头仔细观察小九的睡脸,孩子的成长总是惊人,一年未见,曾经的婴儿已经长开,眉眼像妈妈,鼻梁和嘴巴却像爸爸,头发软软的,手脚小小的。

    康誓庭抱着小九,和刑怀栩相对而站,两个大人都不再说话,南国的春夜温暖宜人,偶尔有阵阵凉风吹过,转起甬道里几千只彩色的风车,不远处的酒店大楼里有欢快的《核桃夹子组曲》传来,良辰美景,佳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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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誓庭小心翼翼地把小九放在酒店的大床上,小九身上穿着订制的儿童西服,白色衬衣外还系着浅蓝色领结,康誓庭低头看看自己的浅蓝色领带,微微笑。

    刑怀栩俯身替小九换衣服,脱掉小西装后指挥康誓庭去衣柜里取小九的睡衣。康誓庭听话地拉开柜门,在稀稀拉拉没几件衣服的柜子里快速找到刑怀栩要的。

    他抽空环视四周,发现即使是下榻的酒店套房,到了夜间,也是井井有条。

    康誓庭的脑袋里冒出一个细小的声音,并不愉悦地告诉自己——她已经学会收拾房间了。

    换上舒适睡衣的小九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刑怀栩直起身捶了捶腰,也想换掉身上的裙子,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往后够拉链,手臂弯了半天也没找着链头,正想松手歇歇的时候,一只手从后摁住她的肩膀,同时间,她背后的拉链已经被拉下一小段距离。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刑怀栩低声道谢,拎了睡衣去洗澡。

    等刑怀栩洗完澡回到卧室,就见康誓庭坐在床沿低着头,一眨不眨盯着小九看。

    “他长大了。”知道刑怀栩就站在那儿,康誓庭轻声说:“你把他带走的时候,他刚刚一岁。人真的不能把话说满,那时候我以为可以一点一滴看着他长大,所以根本不需要想象他两三年后的样子。”他低低笑了一声,满满自嘲。

    “你怎么不问我当初为什么走?”刑怀栩问他。

    “你在报复。把别人最想要的东西夺走,是你一贯的报复手段。”康誓庭说:“你恨我爷爷的所作所为,因此带走他最喜欢的小九。”

    刑怀栩默然。

    康誓庭抬起头看她,“还有别的理由吗?”

    刑怀栩却垂下头,“没有了。”

    入夜后便有些凉,康誓庭担心小九着凉,拉来旁边的儿童毯给他遮盖肚子,可小九却忽然醒了,且莫名其妙开始哭。

    康誓庭顿时手足无措,皱眉看向刑怀栩。

    “他肚子饿了。”刑怀栩说:“我去泡奶。”

    她一走,小九哭得更大声,康誓庭想哄他,想像小时候那样抱他起来走动,谁知手刚碰向小九,小九就抗拒地转身避开,手脚并用要往床下爬,同时害怕地喊妈妈。

    康誓庭担心他摔跤,忙伸手去护。小九不管不顾地爬到床沿,却被床身高度吓到,犹豫着不敢下去。

    “我抱你去找妈妈。”康誓庭始终伸着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亲切无害。

    小九泪眼婆娑看着他许久,最后慑于床高,犹犹豫豫地也伸出手。

    康誓庭心头一热,将他抱起来,父子俩一起往厨房去。

    温开水是事先准备好的,刑怀栩熟练的试温度,然后加奶粉,搅拌后又往手上倒了两滴,这才转身递给小九。

    小九已经不哭了,接过奶瓶乖乖抱在手里,一边吸一边好奇地看着康誓庭。

    刑怀栩被他的小模样逗笑,问他:“你在看谁?”

    小九果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康誓庭的鼻子。

    他的手指软软的,喝奶时候的神情和小时候并无二致,康誓庭抱着他,闻着他身上幼稚的奶香,心里空缺一年的某个角落被慢慢重新填充。

    刑怀栩捏住小九的手指,又问:“他是谁?”

    小九乖巧摇头,还抽空脱离奶瓶答了声不知道。

    刑怀栩凑近小九,一本正经道:“他是你爸爸。”

    小九配合地瞪大眼,似乎下一秒就要喊爸爸。

    康誓庭心口急跳,视线瞧见刑怀栩瞥他的神情,忽然明白自己是被刑怀栩拿儿子撩拨了,一时不知该气该笑。

    刑怀栩却笑了,歪头看向康誓庭,“你今晚还有其他事吗?”

    康誓庭摇头。

    “既然没其他事,那就留下来吧。”刑怀栩伸了个懒腰,伸手要去接小九,“你现在可以去洗澡了,穿着这身衣服,不累吗?”

    康誓庭却抱着儿子后退一步。

    刑怀栩斜睨他,“我既然上你的钩回来了,就没有再离开的打算,放心吧。”

    康誓庭踟蹰再三,最后还是不撒手。

    刑怀栩哭笑不得,“我保证不离开你的视线,这样总可以吧?”

    协商到最后,刑怀栩果然抱着小九和康誓庭一起进了浴室,酒店浴室干湿分区,齐胸高的磨砂玻璃合上后,康誓庭能清清楚楚看见外头的刑怀栩。

    浴室里水汽氤氲,刑怀栩抱着小九站在镜子前,拿手在泛雾的镜面上画画逗他玩儿,她的画还是一样丑,画的小人眼歪嘴斜,让康誓庭想起那年在老屋,她给他画的肖像。

    他想至少刑怀栩此刻的心情是好的。

    康誓庭以最快速度洗完澡,才发现酒店里没自己的睡衣,他正犹豫,外头刑怀栩敲敲门,递来一套崭新的睡衣,上面还叠着条男士内裤。

    康誓庭接过衣服换上,隔着玻璃门问她:“给我准备的?”

    “我有第二个丈夫吗?”刑怀栩抱着小九往外走,准备哄他睡觉。

    康誓庭擦干头发走进卧室时,发现刑怀栩正把柜子里多余的被子抱出来叠在床的四周,他疑惑问她,“这是干什么?”

    刑怀栩头也不抬道:“我怕小九半夜掉下去。”

    康誓庭噗嗤一笑,想想又觉这是个严肃的问题,便去帮忙加固障碍物,叠被子的时候,他的手压到刑怀栩的手背,刑怀栩抬头瞥了他一眼。

    康誓庭被这眼看得,竟微微红了脸,随即又按捺不住吐槽自己。

    刑怀栩二十岁嫁给他,小九如今都两岁了,他碰上刑怀栩的瞬间,却还像怀春少年般不可自抑地心跳加速。

    他想这辈子他都赢不过刑怀栩了。

    “躺下吧。”刑怀栩说。

    康誓庭乖乖躺到床侧,坐在床中央的小九好奇地看着他,满脸纳闷。

    弄好被子,刑怀栩也躺下来。

    小九看看康誓庭,又看看刑怀栩,在没搞清楚状况前,理所当然地爬到妈妈身边坐好。康誓庭将手伸给他,小朋友思考半天,才勉强握住他的食指。

    刑怀栩侧过身,看向康誓庭,“你想我吗?”

    “想。”康誓庭也侧身面对她,慢慢开口,“每天都在想,天亮的时候想和你说早安,天黑的时候想替你把每一盏灯打开,夜里想你,白天也想你,想你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会不会开心,打算什么时候原谅我,然后带着儿子回来看我。”

    刑怀栩点点头,声音有些喑哑,“我也想你,很想你。”

    康誓庭长长叹了口气,很想抱住刑怀栩。

    刑怀栩问他,“我不告而别,离开一年,你不生我的气吗?”

    康誓庭将另一只手伸向刑怀栩,蹭了蹭她柔软的脸颊,“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他的声音很低,像压着一整座山,沉甸甸的。

    小九突然爬到康誓庭身边,伸手盖住他的眼睛。

    康誓庭不明所以,问他怎么了?

    小九转头看向刑怀栩,见她在笑,才敢说:“妈妈是这样的。”

    “什么?”康誓庭又问。

    小九缩回手,张开手掌盖住自己的眼睛,认真重复道:“妈妈,是这样的。”

    随后,他指了指康誓庭眼角的湿润。

    康誓庭愣住。

    小九又摸摸康誓庭的头,是一种孩子气的温柔,嘴里同时蹦出一句挪威话,意思是叫康誓庭不要哭。

    康誓庭失笑,也摸摸小九的头,轻轻应了声,“好。”